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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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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霈霈这段话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就算是亲妈女扮男装入朝为相的杨翊,也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平复了一下心情,杨翊看着越霈霈,特别特别认真地问她:“……霈霈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
越霈霈点头:“真!当然真!”
说完她还飞起眼神瞥了杨翊一眼:“翊儿你可见我骗过你?!”
杨翊想想还真是,打认识到现在,越霈霈还真没和她说过谎。
确认了越霈霈说的这话是真心话,杨翊消化消化,也就接受了。
然后她开始替越霈霈犯起愁来:“霈霈你今年十四,年纪还小,家里也不会急着给你张罗婚事……再过几年你年纪大了,你爹妈硬是要给你说亲事……你怎么办?”
越霈霈看得很开:“翊儿你也说了是过几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难道到那时候我不乐意嫁,我爹妈还硬是绑着我上花轿不成?!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我越霈霈,不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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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翊真诚地为越霈霈这“不怂”二字鼓掌片刻,稍作思索,又举手提问:“霈霈你不想嫁人……那有没有考虑过,招个入赘夫婿?”
越霈霈的眉头一挑,回答:“我自然是想过的……但是,我又想,女人这辈子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亲吗?不管是嫁人还是招婿,都得和一个男人捆在一起过一辈子吗?然后生很多的孩子,再为他们付出我的一生?难道说,我的人生,就不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杨翊被越霈霈这噼里啪啦连珠炮也似的问题给问倒了。
好在越霈霈也不需要杨翊的回应,她自问自答了:“就算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我也不服。我越霈霈,不服这样的命运!我要选择其他的活法,我要为我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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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霈霈的这番话,对杨翊的触动很大。
以至于她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思考越霈霈说的这些话。
她曾以为,自己的母亲杨相之所以不能恢复女儿身是受现实所迫,而现在,她思考起另外一种可能性来——
也许,她的亲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的呢?
胸怀天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的杨翊,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对自己亲生母亲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她太忙太忙,而自己又太过畏惧她的威严,从而导致母女俩的沟通基本为零。
这些年来,阿娘是怎么想的呢?
她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将我生出来,是为什么呢?
我是她的累赘和负担吗?
她可曾后悔过,孕育了我?
杨翊越想,心里越是一团乱麻。
而一旁的杨蔓只顾着回味方才同越二公子的约会,也未觉察到妹妹杨翊的不对劲。
姐妹俩相安无事地回到了家。
回到家头一件事,就是去给杨夫人请安,报备两人已经平安归来。
向杨夫人请了安,杨翊杨蔓两人正要回自己院子去更衣,一直跟在杨相身边伺候的小厮容二莽莽撞撞地闯了杨夫人的屋子,连安都没来得及请,就直接“噗——”一声跪倒在地,张皇道:“夫人!大……大事不好了!相爷在朝上惹怒了圣上,让圣上命人拿他下狱去了!!”
杨蔓杨翊姐妹俩闻言不由得一道儿惊呼一声“哎呀”,然后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杨夫人。
只见杨夫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呵斥容二道:“慌什么!我们家相爷也不是头一回儿被圣上拿下狱了,前三回不都是好好地回来了么?!难不成这回还比前三回更麻烦不成?!”
容二磕了个响头,深呼吸,稳下来给杨夫人解释:“夫人!此回圣上是真的动怒了!前三回相爷下了狱,我等几个伺候的还能到牢狱里同管事的说说情,让他们好生待着相爷。这回刘三才到门口,还没说话呢就让牢头给打了出来了!”
听容二这么一说,杨翊心里不由暗道一声糟糕。
若是没有上面的授意,这些牢头如何敢这般怠慢当朝宰相的随从?
朝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那人生这般大的气?!
在杨翊思索一切所为何事之时,杨夫人那边已经做好断决,开始下令安排人手去为此事奔走了:“容二,你且安排人出去再打听打听消息,力求能把朝上发生的一切都给我弄明白!苏叶,你去给相爷准备好衣裳被褥,马上送到牢里去;木香,笔墨伺候着,一会儿我要用……”
看着杨夫人一样一样工作安排好,起身,杨翊忙上前去搀扶她:“阿娘你……要给谁写信?”
杨夫人薄唇紧抿,说出三个字:“刘管事。”
杨翊顿时精神一震。
“那翊儿给阿娘执笔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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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给刘管事的信写完打发人送出去了,过了一炷香时间,容二也打听消息回来了。
杨夫人忙屏退左右,让容二且先坐下回话。
当家主母在前,容二不敢放肆,木香搬来的凳子,他也只敢坐半边,恭恭敬敬地给杨夫人回话:“回夫人,经小人打探得知,今日圣上同相爷是为匈奴南下侵扰我蒙古牧民一事有所争执。圣上主战,相爷主和,两人在朝堂上吵得是不可开交。后圣上说了一句话,我们相爷当即就砸了手中朝笏,说要罢官不干了……圣上一怒之下,便让人将相爷抓了下狱!”
杨夫人眉头一皱,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圣上说了什么?”
容二当即站起来,垂首答曰:“圣上呵斥相爷道——‘你不就是仗着朕宠爱你’……”
一旁紧张听着容二回话的杨翊心里又是一声“糟糕”。
那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种话,能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对她这个脾气执拗的亲妈说的吗?!
她能不爆炸吗?!
杨翊想的,杨夫人也想到了。
杨夫人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神情凝重,沉思。
容二得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也垂手旁立不语,等候当家主母下一步的吩咐。
现场的气氛如绷得紧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被这沉重的气氛压着,一肚子问题的杨蔓都不敢吱声,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偷偷地瞧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等她俩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杨夫人才轻叹一声,对容二说:“容二你先下去吧,我若有要吩咐的事情,再命木香去通知你。”
容二应了声“是”,请安告退。
“阿娘……”杨翊刚刚开口唤了杨夫人一声,被杨夫人安排去给牢中的杨相送衣物被褥的苏叶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矮身向杨夫人请了安,苏叶道:“夫人,我带着御寒的衣物去到相爷下的狱,狱卒听闻我是杨相府的人,不仅没有放行,还将我等打了出来……”
杨翊一听,原来就挂着秤砣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杨夫人还未开口说话,被派出去给刘总管送信的木香也回来了。
“夫人……刘总管此番连门都未让我进去……信,他也不收!”
听到木香这个回话,杨翊的心,“哐”一下,直接沉到了最底。
完了,这回,这两人是真的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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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为杨相这一顿折腾过后,日已西斜。
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被苏叶一提醒,杨夫人定了定神,让丫鬟们把晚膳传上来。
杨家大公子杨砺寒一听到消息就赶回了家,此时杨家母子四人,围桌而坐,集体犯愁。
看着母亲哥哥妹妹脸色都很不好,杨蔓咬咬下唇,出声安慰:“阿娘、哥、翊儿,你们现在都先不要急着担心。爹爹他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出来的。我们在爹爹出来之前,不应该自乱阵脚……别爹爹还没消息,我们就先病倒了……不管怎样,我们先把晚饭吃了,别饿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帮爹爹,不是吗?”
因为心里也没底,杨蔓这番话说得有些凌乱。
但好在说动了母亲和兄妹。
杨夫人忍住叹气的冲动,率先拿起碗筷,对杨砺寒和杨翊说:“蔓儿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儿,先把肚子填饱了,再寻思其他方法……无论如何,先和相爷联系上,接下来的事情,再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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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晚膳,杨夫人打发三个儿女各自回去,温习温习功课,早点休息。
而她自己,则立在院中,仰头看那天上冷月清辉。
下午她让人送出去的拜帖,都一一地回了消息来。
那些个素日里对她逢迎有加的贵妇人们,听闻了杨相下狱之事,皆一一婉言回绝了她前往拜访的请求。
眼瞧着月儿一点一点地挪到了中天,跟在杨夫人身边已有十多年的苏叶默默地取了披风来,给她披在身上:“夫人,天色也不早了,您要不要早些歇下?”
夜风袭来,杨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犹如浸在冰水之中。
冷。
杨夫人拢了拢肩上略显单薄的披风,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素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十六年前如是,十六年后……亦如是。”
听到杨夫人这声感慨,知她身世的苏叶不由得眼睛一润。
望着天上那轮被飘来的乌云遮去光辉的满月,杨夫人暗中做了个决定。
“苏叶,一会儿回屋,你把当初我嫁给相爷时带来的那个金丝楠木的箱子,拿出来给我。”
杨夫人转头,看向苏叶道。
苏叶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夫人……”
苏叶才开口,杨夫人就做手势止住了她往下说的念头。
“苏叶你也不必说了。相爷护了我这么些年,让我远离那些腌臜之事,得了十六年清静……到这当口,也该是我回报他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