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曾追忆》溟鱼在渊

6、第 6 章

　　阿诚的遗物是明镜去收拾的，简简单单的两箱东西，承载了那个年轻人短暂的一生。明楼只是粗略的撇了一眼，便让人将它们提到楼上去，连同家里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包括那两幅画，全部锁进了当初他住的那个房间，从此，明家再无阿诚。

　　明楼擅于伪装，也习惯于伪装，他只有在明诚面前才会展露出自己的真实。于是乎，失去了阿诚的明楼，永远都活在了伪装之中。
　　他伪装的若无其事，假装一切如常，假装自己真的忘记了过去，假装真的开始了新的生活，假装这世间从来没有那个人存在。他伪装的太好，滴水不漏，甚至骗过了明镜。伪装的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开始相信这就是事实。然而，多年之后，偶然间被撕开了面具，猝不及防之下，才知道，原来的伤口，依旧鲜血淋漓。
　　那时候，他已两鬓斑白，儿孙满堂。调皮的小孙子在无意中打开了那扇尘封了多年的房门，也打开了几乎被他遗忘的回忆。
　　时过境迁，故人的气息早已湮灭在蛛网陈灰中。看着房间里一成不变的格局，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走到角落里，用力掀起了那里的一块楼板。他记得，在阿诚刚来明家的时候，总是怕会挨饿，习惯把吃的东西偷偷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后来这里就成了他掩藏秘密的地方。
　　但他没有想到，那个地方，真的藏了一个秘密。
　　一个小小的银盒，用牛皮纸包的严严实实。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纸页。
　　那是一张画，一幅素描。没有油画那般艳丽的色彩，简简单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背影，手扶在栏杆上，凝望着眼前的河流，远处的桥上，人来人往。
　　明楼的眼泪，不可抑止的滴落在纸上。晕染开了那层层叠叠的波浪，仿佛又回到了夕阳下缓缓流淌的塞纳河边。
　　那时候，金色的梧桐树叶，洋洋洒洒的飘荡在水面，加路赛尔桥上的爱情锁闪耀着炽热的光芒，年轻的情侣们在桥上对着河水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但异国他乡的安定祥和，他无心欣赏，因为自己的祖国正在遭受着蹂躏与摧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正是在那一天，他加入了蓝衣社。不久之后，阿诚也随他而去。他们，从兄弟，变成了战友。
　　你想要以身报国，我便随你冲锋陷阵；你想要盛世光明，我便帮你扫去阴云；你想要天下太平，而我只愿护你一世安宁；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幅画的右下角，是明诚曲直有力的笔迹：问君能有几多愁？

　　那一天，半生未曾落泪的明家老太爷，在一间灰尘满地的房间里，对着一张破旧的黄纸，泣不成声。
　　总角未解的孩童惊慌地跑下了楼梯，拉着正在擦桌子的阿香问道：“香婶，爷爷他怎么了？”早已嫁做人妇的阿香摸了摸小少爷细碎的额发，幽幽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细细的擦拭着桌面上的相框，照片上的人，已经焕然一新，当年明家那四个青年男女的音容笑貌，已然湮灭在了岁月光影里……
　　这世上，最幸运的事，就是无论你想起过去还是未来，你都只会想起一个人；而最不幸的是，想起过去，全是他，想起未来，没有他。
　　世间最伤人的毒药，就是回忆里的美好。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本章正文完结，后续将有两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