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3、Prologue 01 始动

　　「……音──绯音？」

　　微微震动，配合早已听习惯了的温柔呼唤，我睁开了眼。驾驶座上看起来不是非常可靠的纤瘦背影映入眼帘，有着比我还要深沉的褐发，依旧是那万年不变、乱糟糟的鸟窝头。

　　尽管如此，它们总是能够让我感到安心。

　　视线转到了无人的副驾驶座上，隐约能看到一面雅致的木制相框平躺在那儿，随着车子的颠簸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我们到了？」打个哈欠向前面的人问道，我撑起横躺在后座的身子，将脑袋从用来充当枕头的旅行包上挪开。

　　前面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心反问我：「宝贝女儿……妳做恶梦了吗？」

　　「诶？」

　　「妳刚才发出了痛苦的低吟声，还说了梦话，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梦话？原来自己是会说梦话的类型吗？我摸一摸睡乱的头发往旁边看，明媚阳光透过车窗仍有些刺眼。未清醒的脑袋摇过来，再晃过去，回想着刚才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呢──

　　「啊，天蓝色的……」

　　突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使我不经意地脱口而出：然而只有仅仅一瞬间，它很快又变得空白一片。

　　『嗯？什么来着……？』

　　不行，哪怕我再怎么用力想，就像不小心松手而飞走的气球一样，梦的记忆一旦溜掉就很难找回来了。苦战好一会儿后我只好放弃地松开了眉头，对映在照后镜里的担心面容傻笑说：「哈哈，完全不记得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梦吧？」

　　「真的吗？难到是有烦恼？青春期？任何问题都可以和爸爸我说哦？」

　　「唯一的问题就是你能看前面开车吗爸爸──！？」

　　听我指着挡风玻璃前大叫，车子一个急回避开始打滑蛇形，顿时车内惨叫不断；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人都快被晃成奶昔了才好不容易恢复平衡。……这下我是完全吓醒了。

　　「真是的！很危险诶！」

　　「对、对不起……」从爸爸颤抖的声音听来他也还惊魂未定，将歪斜的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我准备继续对他说教，他却突然弱弱地问：「是说……我知道没看前面是我不对，但我们刚才是在闪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也迟疑了一下说：「……有一只狗啊？」

　　「狗？」他透过照后镜一瞧再瞧，很明显他并不这么觉得。

　　「没看到吗？就在那边啊，你看牠还对着我们摇尾巴……」

　　等等，对着我们摇尾巴？一般横跨马路的野狗，会对着差点把自己撞成肉饼的车面带微笑摇尾巴吗？再次回头望去，那只狗还在原地，无论后面有几辆车「穿过牠」也安然不动，目送着我们的车离去。

　　啊，原来是那么回事。

　　「嗯……好像是我看错了，对不起。」瞬间领悟的我感到有些愧疚，只能摸摸鼻子向爸爸道歉。虽然我觉得不明所以就急转方向盘的爸爸也有点那个什么。

　　「哈哈，妳还没睡醒吧？」他笑着摆摆手，随后指向斜前方的某处：「快看，经过这个鸣木市，我们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哦！」

　　把头伸到前座朝他指的方向探去，我看到一面路标。

　　「『空座町』……」

　　今后将要展开新生活的地方。

　　梅雨季已过，夏至后的天气由暖转热，4月才刚升上高中一年级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一个礼拜前被告知要搬家，然后就是匆促的转学手续和装箱作业；现在，我们正在前往新家的路上。

　　转头盯着后方渐远的路标变小至消失后，我一翻就跳上了副驾驶座。面对旁边传来「哇！说过多少次了这样很危险──」的唠叨声只是吐舌笑了笑，并自顾自地系好安全带。

　　坐稳后，我拿起原本放在这里的相框，盯着里面那位年轻、美丽的女性。食指轻轻抚摸过那看似柔软的酒红色卷发、和我相同的琥珀色双眸、白皙的脸旁，再移动到她甜美的笑容上，就像我每次只要想起她时都会这么做。

　　「……妳想念她吗？」

　　「咦？」我转头看向爸爸。他凝视前方的表情平稳，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视线放回照片上，我有些尴尬的笑说：「不……该怎么说呢，毕竟我对妈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所以这称得上是想念吗……？」

　　「说的也是啊……对不起，问妳这种问题。」

　　「别、别道歉啦爸爸！」我赶紧挥挥手，用较为轻松的语气说：「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所以没关系的啦！」

　　「是吗？……那就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爸爸微微笑之后继续专注在驾驶上。

　　妈妈在我懂事以前就过世了。直到现在，除了家中这张妈妈唯一的照片，以及在小时候爸爸为了安慰被同学取笑而哭诉的我，告诉我妈妈是个多么伟大、多么爱我的母亲之外，我对她可说是一无所知。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有哪个小孩会对自己母亲的事不在意？

　　然而爸爸几乎不向我提妈妈的事。记忆中每次去问他，都会被他转移话题，或是含笑带过。久而久之，我渐渐发现那大概是个不该问的问题，也变得不敢再问。

　　我猜想，或许是那会让他因思念而痛苦，又或是有其他复杂的理由。总之，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期待。

　　『期待未来某一天，我能有机会知道关于妈妈的事──』

　　「汪！」

　　貌似听到了什么声音，沉浸在感慨中的我一愣。

　　看了看爸爸，他不但对刚才的声音没反应，注意到我的视线还「怎么啦？」笑的一脸温和。一边羡慕他活得没烦恼，我带着不好的预感回过头往后座看去──

　　刚才差点闹出人命的罪魁祸首，竟一脸理所当然的在那边流着口水。

　　「汪汪！」

　　「汪什么汪！！居然上车了你这家伙！！」

　　「咦什么！？谁上车了！？」

　　「啊、不、我说、我说爸爸你看前面啊啊啊！」瞧我对着后座大叫，爸爸也跟着紧张的大叫，顿时我们的车又开始表演某赛车电影般的甩尾神技。

　　新的开始难免会有些令人不安，无论如何，我们来到了空座町。

　　……
　　………

　　前言撤回，是超不安，简直不安到了极点。

　　白色短袖衬衫、灰色褶裙、红色蝴蝶领结……身穿全新高中校服的我大幅跨步在水泥走廊上。今天本该是转校后充满青春活力的上学第一天，然而都还没找到班导师，居然先被一个大麻烦缠上。

　　「这位小姐干嘛走那么急呀？妳是今天转来空座一高的新生吗？」

　　「……」

　　「话说回来这所学校的美女水平也越来越高了呢！只可惜妳嘛～少了份女人味，大概只能在班里排名第三的程度吧──嗯？」

　　「……」

　　「哈啰～妳看不到我吗？奇怪，我还以为妳有灵力的说。」

　　「……」

　　「既然可爱的女高中生看不到我……也就是说偷亲一口也不会被问罪！？」

　　一惊，反射动作将书包猛地举起挡在脸前，可之后啊一声发现这个举动害我前功尽弃时已经太晚了。

　　「什么啊，妳果然看得到嘛！」

　　「可以请你不要在学校跟我说话吗？还有请不要一直跟在我后面飘来飘去的，这样我很困扰。」知道再隐瞒也于事无补，我无奈拿开挡在脸前的书包，压低音量并尽量不和他对视。

　　「好冷淡啊～难得遇到能够沟通的人类，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不理会身后喋喋不休的声音，我阖上了眼。

　　回想起前几天，经过一番波折终于平安到达新家，因为之前在市区住的是公寓，看到2层独栋时不禁有些惊喜。客厅的落地窗外就是宽敞的小后院，虽然有些杂乱但很有造园价值，而2楼除了有爸爸专用的书房外，自己的房间还能迎接黎明第一道晨光。

　　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问题，应该说这个新的开始非常令人满意。

　　「大姐姐们要搬进来住吗？」

　　「！？」直到我在打扫阁楼储藏室时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看我愣在那儿，蹲坐在小窗边的男孩站了起来，面有难色。

　　「这个家很舒服，我还挺喜欢这里的……但既然有人住进来就不好呆下去了呢。」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然后直接朝墙面「走了出去」。我这才将屏住的那口气松开，默默说声对不起后确定了一件事。

　　『──果然，无论到哪里都避不掉这个体质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发现时，我似乎就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世人通称的「幽灵」。

　　会答应唐突的搬家也有这个原因。若能到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或许就能够撇开那些日积月累的目光和流言，重新开始普通平凡的生活；谁知空座町这个地方的幽灵比从前住的地方还多，甚至还要积极地与能看得到他们的人交流。

　　“妳为什么对着空气说话？”
　　“真是噁心的孩子……”
　　“喂！这家伙只跟鬼做朋友哦！”
　　“可以请妳不要再说谎吓唬其他同学了吗？”

　　“──就是因为这样，妳妈妈才不要妳的！”

　　抓著书包肩带的手不自觉捏紧，儿时环绕在耳边的声音又跑出来嘻闹作祟。

　　『没事的……妳已经懂得如何做一个普通人了不是吗？』

　　明明已经这样告诉过自己无数次，胸口依旧会紧闷而噗通噗通地加快心跳。此时，思绪突然被搭上肩的手打断，促使一股莫名的厌烦感涌上心头，我转身往后一挥手。

　　「我说过了不要再───」

　　「月宫同学？」听到是女生的声音一愣，才看清楚纠缠在身后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一位戴眼镜、手上拿着学生点名簿的年轻女性。

　　那只向后挥的手还停在我俩之间，我赶紧将它收回。

　　「妳是月宫同学吧？刚才从办公室窗户看到妳走过，就急忙追过来了！」她笑着往身后指去，远处门上的门牌正写着「教师办公室」五个字。

　　我慌张的低头道歉：「对、对不起！我有点出神了，就……」

　　「没事没事！我们班上怪孩子很多，这种事家常便饭啦！我是妳的班导师越智美谕，请多指教哦？」说着，越智老师似乎心情很好的哼着歌走去。「那么跟我来吧！我带妳到妳的新班级去！」

　　看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刚才收回的手，皱起眉头。

　　『唉……普通人吗。』

　　摇摇头，将这份不安抛到脑后，我跟上了老师的脚步。

　　「不过会在这个时间转学的同学很少见呢，毕竟再过不久就要放暑假了。」越智老师回过头来问：「是因为父母工作调职的关系吗？」

　　「啊、啊哈哈，也不完全是。」我有些尴尬的笑道：「因为写小说应该和地点没关系，只是听说新题材来这里能够帮助启发灵感啊取材啊什么的就……家父在这方面的个性比较随心所欲一点。」

　　「就因为这样搬来空座町了吗！？」嗯，老师的惊讶一点也不奇怪，我完全能理解。她继续问：「不过原来妳父亲是小说家啊～真厉害呢！他都写什么类型的小说？」

　　「我想想喔──科幻冒险类？」

　　虽然也不是特别出名，而且他其实怕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怕得要死，不然我也没必要向他隐瞒。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有阴阳眼他大概会昏倒吧？我在心里无奈的偷笑。

　　就这样闲聊了两句，很快我们便在挂着一年三班门牌的教室门前停下。原本几公尺外就能听到的闹哄哄的教室，在我们靠近后突然安静了下来，反而让人有些紧张。越智老师对我使了使眼色后先开门进去，走上讲台。

　　「大家早安！先来点名啰───」

　　拨一拨浏海，拍拍裙子，我有些坐立不安的给自己做最后检查。

　　『像个普通人……交上朋友，过充实的校园生活！』暗自在心里确认目标，眼看点名时间就要结束，正准备挂上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时───

　　「等、黑崎同学！朽木同学！你们两个要去哪里！？」

　　咔嗒、叩咚。只听越智老师惊呼了不知谁的名字，伴随着课桌椅被挪动的响声，还没搞清楚状况，两道仓促的脚步声已经靠近门前。

　　可想而知，还呆站在原地的我会酿成什么后果。

　　「呀啊！？」
　　「唔哇！？」

　　看到灰影后身体立刻受到了冲击，随之一屁股跌坐在地。想必对方是真的有什么十万火急，这一撞好像被根本不知道「煞车」两字怎么写的斗牛直击那般，好在不是真的牛，不然可不是眼冒金星就能没事的程度了。

　　「抱歉！妳没事吧？」

　　一只手连带愧疚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我下意识递出自己的手，被对方宽大有骨感的手掌握住，再毫不费力的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

　　「谢、谢谢……」扶着还有些晕眩的脑袋，吃力挤出微笑向对方道谢。

　　「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太急没注意到。」

　　「不，是我呆站在那里才会───」突然，感觉手被紧捏了一下。没说完的话就那样消失在唇边，我沿着对方的手臂到肩膀看上去，直到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橘色短发、眉间紧皱的男生，用一双褐色的大眼紧盯着我。

　　「妳……」

　　「诶？」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他的眼神如此诉说。这份注视渐渐转为令人不舒服的尴尬，更应该说，开始让人有种想抽手逃走的冲动───

　　「一护！你还呆站着做什么！」

　　这时，已经跑到几公尺远的一位娇小黑发女生吼道，将我们的对视打断。男生这才松开手，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对方跑去。我看过去，发现黑发女生锐利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那是似瞪非瞪的眼神。仅仅一瞬间，她很快便跟着男生离开。

　　『唔啊……我该不会才开学第一天，就误闯什么修罗场了吧……？』

　　无奈自问，呆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真是的，那两个人最近老是这样！」越智老师从教室里探头出来叹口气后，又像没事一样地对我招手：「那么差不多要请今天的主角登场了吧？快进来，同学们等着妳的自我介绍呢！」

　　「啊、好的！」

　　跟着走进教室，将一时忘记的笑容再次挂到脸上。一切又遵循着常规进行，好像刚才那阵风波从没发生过。

　　然后我站上讲台，深呼吸───

　　「我叫月宫绯音！请大家多多指教！」

　　◇

　　事后我知道了。

　　喜欢皱着眉头的橘发男生，名叫黑崎一护。
　　总是跟他形影不离的黑发女生，名叫朽木露琪亚。

　　然而与他们的相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论是一切彻底变了调的那个满月之夜。
　　亦或是影响了我一生的那个男人。

　　都将在不久后有如一场无止尽的恶梦般袭击而来。

　　我还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