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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Chapter 103 心灵 ...


  •   「我真的再也不能使用纵灵术了吗?」

      穿上义骸得到人类之躯,并确认没有任何不适之后,玖丽在准备搬离浦原商店的前一晚提出疑问。

      靠在门边盯着她收拾行李的浦原眨了眨眼,好奇问:「我还以为妳就是想成为没有任何能力的人类呢。怎么,失去力量后突然觉得很没安全感吗?」

      「与其说没有安全感……」

      「是因为妳父亲吧。」

      玖丽微微一震。她停下手边的动作,面露忧愁道:「就算父亲已经近百年没现身,甚至连他是否还活着都无从得知……但我还是不住去想;若哪天他突然出现,并再次从我身边夺走一切该怎么办?」

      夺走她鼓起勇气选择的新生,她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平稳生活——以及她重要的人。

      「抱歉,如果我和夜一能尽快查明他的下落……」

      「请别这么说。我才是,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什么也没能做到……」玖丽低下头,「至少要是知道该怎么开启灵海的话……」

      见她那惴惴不安的模样,浦原深思熟虑过后,决定向她坦白。

      「——其实妳还是能使用纵灵术。」

      接收到玖丽惊讶的视线,浦原接着说明:「毕竟这具义骸最大的目的是帮助妳稳住灵压,以及抑制当家的灵魂,并不是限制纵灵术本身。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为妳保留了选择……若哪天不得不再次使用力量,妳依旧可以靠自我意识将它唤回来。」

      「……但那会影响到义骸的压制力,对吧?」并没有高兴得太早,玖丽敏锐问道。

      「虽然不至于立刻失效……也就看妳能撑多久了。因为那意味着妳将再度与灵魂产生连结,而压制的时间越久,在释放力量时越有可能遭到反噬。」浦原严肃地皱眉,「所以妳一定要在执行前想清楚……并做好觉悟。」

      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玖丽又问:「到时候这具义骸也会直接被初代当家夺去吗?」

      「那方面我也已经做好对策了。若妳真的被取代,义骸将会转变为囚禁用的牢笼,使他无法动弹、脱离不了义骸,更无法使用纵灵术。而我也会所感应,并迅速将他回收。」说到这里,浦原面有难色的深吸一口气,「只是那之后……我不能保证还能再把妳的意识找回来。」

      「没关系,只要确定他不会有机会伤害任何人就行。谢谢你总是为我设想得这么周全。」或许是稍微安心了些,玖丽继续整理东西。

      「哪里,我自认为做得还远远不够呢。」

      「已经足够多了。」将收拾好的皮箱阖上,玖丽对浦原微微一笑,「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能逃过那场灾难是我的幸运——但能在那一天被浦原先生发现,肯定才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浦原在把帽檐压低之前似乎稍微红了眼眶。

      …………

      那明明已经是一年半之前的对话,会突然想起来,大概是因为抉择的时刻快来临了。

      在万助出现的那一瞬间,不只是过去鲜明的记忆,她甚至听到未来即将崩坏的声音。将近百年不见,父亲的面容比过去苍老一点,暗红的短发也灰白一些;要说不怀念、没有任何感触都是骗人的。

      但凌驾于那之上的——是深植内心的悲伤与恐惧。仿佛被强行拉回到悲剧发生的夜晚,玖丽面色铁青,浑身止不住发抖。

      所幸皇司正好为了买水不在待产室,避开了第一时间的冲突,但那也只是延后了而已。

      「许久不见,妳长大了不少呢……玖丽。」

      如慈父般感慨的语气令人心慌不已,玖丽努力压制混乱的情绪,瑟瑟问道:「至今以来……您都去哪里了?」

      「我一直藏匿于灵海与尸魂界之间,为了查明那场悲剧的真相——以及寻找妳的踪影。」他低下头,用手掌盖住看似疲倦的双眼,「难怪我这数十年来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妳根本不在灵海,也不在尸魂界……而是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

      『父亲这段时间来一直……在找我?』

      不,她明知自己不该抱有那样的期待;扼杀刹那间产生的动摇,玖丽犀利开口:「您急着想找回的不是我,而是在我体内的灵魂吧?」

      万助没有回应,只是吐气一般的说:「经过漫长的调查,我总算查清了陷害我们的幕后黑手——就是蓝染。」

      「什么?」

      「无论是『流魂街虐杀事件』的污名,以及『灭族之夜』的发生,全都是蓝染惣右介在背后一手策划……只因为我们纵灵者有能力察觉他的秘密计划;也就是说,妳曾经目睹过的画面,经由族人们天真无知的关心……演变成了最糟糕的结果。」

      竟然有这种事。虽不知万助的话能相信多少,但从她和浦原等人讨论过的结果看来,真相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过去的怀疑和不安都成为现实,那个可怕的男人竟能为了野心毁灭一整个族群。

      「蓝染他究竟想要做什——」

      「那都是和妳无关的事了。」万助冷漠打断她,「为了复兴纵灵者一族,向那个男人与瀞灵廷展开复仇,圣生大人是必不可少的存在——然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重新抬起脸,如老鹰般尖锐的视线再度锁定玖丽。

      「四十年前,我确实感应到当家的灵魂甦醒了,为何圣生大人却不在这里?而就凭妳又是怎么打破被我锁住的座标……从灵海里逃出来的?」

      他指的想必就是玖丽第一次从灵海醒来,并不小心让力量暴走失控那一次。

      那之后她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与折磨,如何在悲伤中陷入绝望,又如何在得到勇气后走出阴霾;在现世学习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度过了怎么样的人生至今……万助肯定毫不在乎,玖丽也不打算与他分享。

      果然所有的期待都是虚幻。

      在万助眼里——在他的心里早就不存在「玖丽」这个人了。

      她咬着下唇,抑制悲伤与怒气的问:「说什么复兴……既然您以族人为重,为何在灭族之夜没能协助更多同胞躲进灵海?」

      「愚蠢的问题。」万助不以为然道:「灵海本是用来保护纵灵者当家的神圣之地,若在战场上随意使用,不仅会向死神暴露其存在,更有可能直接被闯入……我岂能允许任何危害到圣生大人的事发生?」

      「……就为了那种理由?」她恍然愣住。

      父亲选择牺牲所有同胞的性命,只为保护一个他坚信而不愿看清的假象?

      干吞一口唾沫,玖丽感到头晕目眩;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她曾经敬爱的父亲,也不是令她崇拜的战士了——他身上大义淩然、刚正不阿的形象已不复存在,只剩下长年累积并逐渐扭曲的忠诚与执着……既可悲又无奈。

      和沉淀过去、慢慢走向未来的自己不同,父亲依然被困在那场悲剧之中,无处可去。

      「请听我说,父亲大人……在我体内的不是圣生大人,而是初代当家的灵魂。」总算让声音通过干涩的喉咙,玖丽语重心长地说:「历代当家都是继承初代的灵魂……您不是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万助眉头一皱,「莫非妳忘了圣生大人是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继承者?从那一刻起,圣生大人即成为了灵魂的新主人——」

      「但圣生大人已经哪里都不存在了。」玖丽打断他,「继承灵魂后,我只听到过初代当家的声音……大吼着叫我不准将其占有,并无时无刻都想取代我的意识。被强制作为容器的我十分明白,等那一刻来临……『我』一定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她曾做过寻死那般傻事,只因她希望至少能作为自己死去。

      「而圣生大人肯定也感受过同样的恐惧,才会决定禁止灵魂的继承,并打算在自我完全消失前将初代当家一并带走——」

      「一派胡言!」怒吼遮掩了玖丽的声音,「既然如此,妳为何能保有自我意识到现在,甚至变成那副不伦不类的模样?」

      万助瞪大眼,继续指着玖丽叱喝道:

      「当然是因为有圣生大人的协助和允许!因为那位大人太过善良,总是顾及别人胜过于他自己……只有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还是妳要说自己和圣生大人一样特别,是靠己力压制初代不成!?」

      「我、并没有——」

      她也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当时能从灵海中醒过来,又为何在决定好好活下去之后,就再也没听到初代当家的声音了?

      「妳简直令我失望透顶,玖丽……」

      然而没时间让她思考,万助悲愤的低音再度传来:「不仅利用圣生大人的善良,独占不属于妳的生……更是忘了身为纵灵者的荣耀,穿上低等物种的皮囊——孕育出那种不三不四的丑陋灵魂。」

      注意到他充满憎恨的视线转移方向,玖丽猛然一惊,立刻用双手护住鼓起的肚子。

      万助哼笑一声,「说来也是讽刺,正因为『那个』混杂着人类与纵灵者的灵压,并在出生前夕变得最为明显……我才能像这样找到妳。」

      『这孩子拥有纵灵者的灵压?』玖丽睁大眼低头,『难道与穿着人类义骸无关……只要灵魂依旧是纵灵者,就会遗传到孩子?但为什么连我都没能发现,却被父亲大人察觉——』

      想到这里,她震惊一愣。

      「没错——『那个』也继承到了圣生大人的灵压,因为那是妳用圣生大人的灵魂孕育出来的!」

      尽管万助气愤的喊着那个名字,但玖丽知道灵魂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人。

      也难怪她没能察觉,因为当她继承灵魂后,灵压也一并产生了变化;整整四十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初代当家的灵压,再加上体内的孩子还混杂了人类的灵压,才导致她疏忽大意。

      「无论何种形式,玷污了最纯净之灵魂都是对圣生大人的侮辱与亵渎……」万助用低冷音威胁道:「看在我们曾为父女的份上,若妳立刻滚出那副可笑的身躯,将意识交还给圣生大人,我便不究责——」

      「那是不可能的,父亲大人。」玖丽果断传达,「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容器……我就是我,不管灵魂曾经属于谁,现在活在这里的人是我——月宫玖丽。而我这条命早已献给了重要的人,是为了他们而存在的,所以我更不能轻易将它舍去。」

      就算被夺走了一切,她依然用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力量,找回了属于她自己的全新人生。

      此时她眼神里的坚定与信念,就和百年前拥抱尊严与觉悟的她没有丝毫差别。

      「所以请父亲大人不要再来打扰及威胁我的生活,否则为了守护这一切,我将不计代价与您拼搏。」

      「愚蠢的丫头……妳就这么想成为背弃族人的叛徒吗?」

      「无力拯救同胞是我一生的遗憾,但我的心会永远与他们同在,并继续承载着这份思念走下去。」

      「妳身为纵灵者的荣耀又去哪了!?」

      「……您知道我为什么想成为人类吗?」面对万助的怒问,玖丽轻轻一笑道:「若纵灵者只能靠牺牲才得以续存所谓『最纯净之灵魂』……此刻能作为人类,学会爱与被爱、懂得互相支持与依靠——那才是我所向往并信仰的荣耀啊。」

      房内顿时在双方的对视下陷入寂静。但维持不到几秒,一道仓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门边。

      来人毫无顾忌的拉开门,怀里抱着各种瓶瓶罐罐笑道:「让妳久等啦,玖丽!我买了水和茶和果汁,还有妳最喜欢的可尔必思,看妳现在是想喝什么的心情——」

      「……」

      「玖丽?」

      她依然没有回应。

      皇司呆愣在原地,不知她为何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直直注视着某处。他顺着玖丽的视线看向窗边;那里什么也没有,只能听到风雨交加的阵阵杂音。然而下一秒,他发现窗户明明紧闭着,地板上却出现直到刚才都没有的水渍。

      ——那里确实有他看不见的「什么」。当他意识到这点,丢下所有宝特瓶并打算奔向床边将玖丽护住的刹那,萤蓝烈光已朝他直扑而来。

      那也是玖丽毫不犹豫、早就做好准备的一瞬间。

      就像是打开了电闸的开关,久违感觉到力量从灵魂深处涌入全身,玖丽浑身一颤,随后举手大喊:「灵护!!」

      万助瞄准皇司投掷的灵子枪被挡下而碎裂,散光如繁星坠落般炫眼。

      但万助紧接着瞬移到床边,还没等皇司站稳就用包覆着灵子的掌心瞄准他头部;玖丽知道父亲善于体术,近战绝无胜算,更别说那强度堪比纵灵术,用一般灵护恐怕难以防下。于是她猛深呼吸,下一秒吐出炙热的气息,灵护也随之转变为鲜艳的红色。

      「赤守……!!」

      来不及收手,万助的掌击与赤色之壁直接冲突,产生骇然爆破。皇司也因为遭到暴风波及,飞撞向门边的墙而昏了过去。

      玖丽即刻张开新的赤守将皇司包覆,并延伸到至门边将门堵住,以防止任何人进来。

      「灵滑九式·铺天盖地!」紧接着,她将可目视的灵子轨道布满整间病房,如蛛丝般繁杂交错的将万助困在其中。她抓住最靠近手边的那条轨道,在掌心集中赤红之光喊着:「灵炮七式——无限弹道!」

      落音的瞬间,数颗光弹一齐发射,并沿着灵子轨道暴冲反弹。

      尽管万助不停闪避,玖丽只需微调灵子轨道,那些凶弹就会从四面八方直接扑向他;就算他用蓝色灵子形成利器也无法将其斩断,形成护盾也会立刻被破坏。

      待一阵猛攻过去,万助遍体鳞伤,被逼得不得不退回窗边。

      他捂住冒着轻烟的灼伤,咬牙启齿道:「玖丽……妳……!」

      「您是赢不了我的,父亲大人。」张开双手维持光炮与弹道,玖丽眯细眼开口:「使用过『封魂术』的纵灵者会失去赤色灵魂之力——当我志愿成为魂守接班人时,就是您亲口那样教导我的。」

      否则曾为纵灵者最强战士的万助不可能如此简单就被压制,更别说在面对赤色灵子的战斗中,做出只用蓝色灵子对抗的愚蠢行为。

      「……」

      见万助像是在观察似的没有反应,玖丽微叹口气,视线再度锐利起来,「请您就此收手吧。否则就算是父亲大人,我也绝对不会手下留——」

      怦怦。

      话未说完,一道剧烈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差点没让她直接昏厥过去。

      『不是……吧?』

      怦怦,怦怦,怦怦。

      就算不想相信,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份侵略性与自我主张极强的鼓动;是他,他要来了,疾如雷电般无法阻挡,并且毫不留情。

      「果然如我所想……」万助在窗旁发出感叹之声,「只要逼妳使出灵魂之力,自然就能唤回圣生大人的意志……圣生大人总算要甦醒了!」

      使用赤色灵子会有加速反噬的可能性;虽然玖丽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料到自己竟然连一刻都撑不过。也就是说,曾经就算使用纵灵术没受影响,或许是因为她自从想寻死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赤色灵子的缘故。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奋力想动起发麻的手,压制灵魂的躁动,咬牙与之抗衡。

      『等等……求求你了……不能是现在!』

      至少等到她能确保丈夫及孩子的安全,至少让她把孩子平安生下——

      然而那样的祈愿也只是徒劳,她的纵灵术迅速崩塌瓦解,赤色灵子全部飘回到她的周围盘旋;玖丽动弹不得,整个人悬浮至半空,只能任由『自我』逐渐被另一个人改写,直到意识都快变得模糊不清时,她突然听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那个声音。

      【大胆……汝竟敢擅自使用吾之力量……】
      【存在于吾身之混浊灵魂——吾必将其排除——!】

      而后,她似乎感觉腹部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

      『什么……?』

      当她微弱的视线朝下一看,鼓起的肚子居然燃烧起红艳烈光,并有什么东西从中冒出;一粒接着一粒,赤红色如气泡般的灵子缓慢飘向空中,最后自燃成黑屑;那画面瞬间激醒了玖丽的意识。

      「不要——不要啊啊啊!!」

      意识到那不断消散的灵子正是她亲爱孩子的灵魂,玖丽撕心裂肺地哭喊,周围的赤色灵子也受之影响而暴动,不受控的疾走电流打坏电灯、弹破窗户,在病房墙壁上留下无数焦痕。

      「别碰她……别碰她!把我和我的孩子——还给我……!!」

      喧嚣的肆虐直到赤色灵子全部汇聚到玖丽胸前,在旋风中被压缩成一个极小的圆,最后回到她体内才停止。

      房内再度恢复平静。只剩一盏桌灯的暖光、窗外风雨的交响……以及玖丽无助的哭声。

      「在哪里……妳在哪里……?」她难过的对着腹中呼唤,「我明明回收了所有的赤色灵子……为何就是找不到妳……!?」

      「圣生大人的意识又被压制了……?」

      在万助瞠目结舌的同时,皇司也被玖丽地哭喊声唤醒。看到心爱之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就算不明经过也大概能理解现况,眼泪早已在眼眶中打转。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司忍痛爬起身,抓起倒在一旁的椅子抵住门,并即时将医护人员挡在外面。

      对方着急的拍门喊道:「月宫先生?您和太太都还好吗?我们听到很大的声响——请快开门!」

      他心乱如麻,难受到无法回话,只是拼命想固定好椅子确定他们绝对进不来,否则可能会造成更多的伤亡。

      当然他并不确定威胁是不是还在这个空间里,更听不到万助对玖丽的低语:「妳再喊也没用……『那个』已经死了。就在刚才,她的灵魂被转变为灵子,并已经被圣生大人的灵魂之力燃烧殆尽了。」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这下妳总该明白,强占不属于妳的灵魂并不会让妳得到更多,只会失去更多——难道这就是妳想要的人生?」

      何时玖丽停止了呢喃。

      原以为她终于放弃了挣扎与抵抗,谁知那两眼依旧闪烁着强烈意志,她喃喃自语道:「不……我还没失去她。」

      「什么?」

      没理会吃惊的万助,玖丽将视线缓缓移向门边的皇司开口:「我要救这个孩子——用纵灵术『赤还』将我的灵魂转移给她。」

      「玖丽……?」一下没能明白她的话,皇司呆然呼唤。

      紧接着,他看到玖丽的胸口开始绽放轻柔绿光,犹如生命之源般流动过她的双臂至双手,再传输给腹中的孩子。

      「住手!」万助急迫的吼道:「岂能让圣生大人的灵魂进入区区人类之身?况且不是所有容器都能承受那般强大的灵力……妳会害灵魂随着躯体毁灭!」

      「没问题的……既然这孩子本该带着当家的灵压出生,就代表她有适任性……!」

      见玖丽吐出那种荒谬至极的理论,不惜冒险也执意执行,忍无可忍的万助顾不得全身伤痛,唤出萤蓝色短刀,打算为了破坏她腹中的容器而冲向她——

      哐啷!

      窗户再度传来碎裂的声响。万助猛地回眸,才刚注意到一抹白色巨影闪过视线,一排尖锐的牙齿早就逼近了咽喉;他立刻操刀挡下,却不慎被撕咬到手腕,而就在他还没能重振姿态的刹那,五道苍色凶光已经由上而下朝他劈来。

      「咕啊啊啊……!」

      大量鲜血伴随万助的惨叫喷出,利爪刺瞎了他的左眼,一路撕裂到他的胸腹。而在他面前弓背竖起毛、发出凶恶低吼,将玖丽护在身后的……是拥有一双天蓝色眼睛的白色猛兽。

      「……葛力姆乔……?」

      仿佛在回应玖丽的呼唤,牠用长尾巴拍打地面,并再次在吼声中扑向万助。

      才刚被赤色灵子摧残,又因大意遭受致命伤,万助已经没有余力战斗,只好仓惶跳窗逃走。待葛力姆乔毫不犹豫的追杀上去,两道压迫感极强的灵压自房内消失,空气中才再度恢复原有的平稳。

      而玖丽也总算能安心的转移灵魂。

      皇司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玖丽旁边,轻轻将一手覆盖在她手上,「等等……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吗?我立刻联络浦原先生,看能不能请他帮帮忙——」

      玖丽摇摇头,「就算是浦原先生也无法让生命起死回生的……」

      「那为什么是妳?」他语带哭腔的问:「难道就不能用我的灵魂做交换?」

      「『赤还』只能利用施术者自身的灵魂才能发挥其能力……我既无法直接控制你的灵魂,也不想那么做……因为你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我也是啊!对我来说,妳也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存在……!」沈痛的泪水顺着还未干的泪痕再度留下,皇司跪在床边,脆弱的将头倚靠在床垫上,「本来没有妳就没有我……要是在这里失去妳,我未来到底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对不起,皇司……对不起……」玖丽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是我对不起妳……没有能力保护好妳,就连这种时刻也什么都做不到。明明妳给了我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我却没有任何能回报妳的东西……」

      「——你早就已经给我了啊。」

      听到她的话,皇司困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与那双真挚的金色眼睛对上。

      「要是没有遇见你,我早在那一天死去的心也不会再次跳动起来……是你从孤独中,拯救了那个对爱再也没有期待与信心女孩;是你在黑暗中给了她光亮,在冰冷中给了她温暖,让她重新体会爱人与被爱的美好;她——我——能遇见你就是最大的幸福。」

      此时挂在她脸上的笑容,完全不输给他们四年前重逢的那一天美丽。然而那份真实的美丽,也因为生命力逐渐流失而变得短暂又虚幻。

      「这孩子……是孕育于那样的你和我之间,我最美……最珍贵的宝物。」她微微低下头,「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守住她……希望你能原谅我最后的任性。」

      听了这样的话,他又怎能说得出「不」字。

      「……把妳的记忆留给我吧,无论什么方式都行。」尽管泣不成声,皇司仍然紧握住玖丽的手表达:「我向妳发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陪伴她、保护她,绝对不会让她感到寂寞……然后在未来某一天,将有关妳的一切——妳的爱——毫不保留的传达她。」

      「……我知道了。」

      见皇司也下定了决心,玖丽弱弱一笑,抬起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并将封存了她重要记忆的一颗灵子轻轻放进他的灵魂中。

      然后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的温度牢牢刻印在身上。

      「谢谢你给予的一切,皇司。就算我不在了,也请记得我的爱会永远伴你左右——所以你并不孤单。」

      眼看玖丽越来越虚弱,怕是时间不多,皇司表示会去让医护人员做好抢救孩子的准备。等他带着破碎的心走出待产室,门外立刻传来激烈的争论声;好在皇司坚决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才让玖丽能专心完成她最后的任务。

      “不是所有容器都能承受那般强大的灵力……妳会害灵魂随着躯体毁灭!”

      万助的喊声还回荡在耳边,使意识昏沉的她头痛欲裂。

      虽然嘴上说着「没问题」,但实际究竟会变怎样,其实她也没有把握。或许孩子真的会因为承受不住强大灵魂而破碎,也或许当最后一粒灵子转移完毕,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孩子就会立刻被初代当家取代吧。

      『既然要赐予她新生,怎能让她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曾经的自己就算被剥夺了再多东西,面对再多不合理的迫胁,经历再多痛苦与绝望,也从来没有失去过她的选择。

      而有人教会了她;她自己亲身领悟到——未来是要靠自己去开拓的。

      那样想着,玖丽在转移灵魂同时,将近乎一半的灵魂转化为红色尘粒,并缓慢排出体外。虽然不完整的灵魂终究会造成一些问题,但只要先确保这孩子能作为『自己』活下来,今后无论是借助他人的力量,或是靠她自己在成长中克服,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当然,如果能将那一半留在自己体内是最理想的……』

      这样谁也不用牺牲,她或许就能亲眼看着她、陪伴她长大;偏偏『赤还·转生』一旦发动,灵魂就再也无法回归原主了。

      『但至少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初代当家的意识彻底消失——』

      喀哒。

      就在这时,窗边又传来了动静。玖丽将视线移去,灯光昏暗有些看不太清楚,不过窗沿上似乎坐着一只白色毛皮的野猫。

      「葛力姆乔……?」

      在她不确定的呼唤下,白猫跳下窗并幻化成人形,熟悉的天蓝色长发和眼睛令玖丽会心一笑。

      「刚才那是什么?」葛力姆乔回头望向窗外,「有一团红色的雾气和我擦肩而过,看起来像是从这房间跑出去的……还隐约夹带着妳的灵压。」

      红色雾气?

      听了牠的话,玖丽微微皱眉想;『该不会是剩下的那一半灵魂……为了生存而去寻找新的容器——』

      「是说我追丢了。」葛力姆乔换了话题,「那家伙也是纵灵者吧?一下就察觉不到他的灵压了。」

      「他叫万助,是我父亲。」

      牠露出怪异的表情,好像在怀疑父女之间为何会变成这种场面。但随后似乎又觉得无所谓,牠烦躁挠头道:「大雨冲掉了血的味道,害我无法追踪……啧,这样连他到底断气了没都没法确认。」

      「至少你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玖丽阖眼微笑,「谢谢你……好久不见,你何时学会化身成小猫咪了?难道你其实一直偷偷融入在我们的生活圈里吗……?」

      「还有余力开玩笑的话,怎么不想想办法处理妳那张看起来快死的脸?」

      这次玖丽回以苦笑。

      「……妳试图拯救的东西,真的值得妳牺牲自己?」葛力姆乔慢慢走靠近病床,低头盯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妳只有一人,但孩子这种东西要多少都能生吧?还是妳敢肯定在妳肚子里的那玩意儿……比妳更有活下去的价值?」

      「与价值无关,她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世上唯一且特别的存在。」玖丽坦然回答:「而若我连这唯一的孩子都保护不好,又怎么有脸自称母亲?」

      对,只因她是这孩子的母亲,所有的一切就都值得。

      「你一直都说得很对,葛力姆乔……我从来都不是救世主,无法拯救所有人。但为了心真正重视的人……我就能甘愿奉献全部。」

      幸好她在过去没有因为渺小又无聊的事而随便舍去性命。在决定作为人类活下去后,她空洞的心被各种事物填满,甚至遇到了相爱的人;再多的悲伤与痛苦,终究都是有办法克服过来的。

      而最后能为了心爱的孩子献出生命……肯定就是她最具有意义的死亡。

      『但就算孩子活下来了……父亲大人势必会再来将她夺走吧。』

      假设葛力姆乔确实看到了红雾,而她猜测的可能性不幸成真的话。

      『这样想想,因为我自私的愿望,最后反而会造成这孩子与『另一个容器』的痛苦也说不定……还真是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了……』

      然而她就连将这重要资讯传达给皇司和浦原的时间都没有了;灵魂的传送来到最后一步,逐渐变弱的心跳虽令人不安,但腹中渐次变强的鼓动却比什么都要让人欣喜。

      「拜托你了……替我保护好她……」玖丽虚弱垂下头,将所剩无几的力气用在对葛力姆乔的恳求:「在这孩子学会照顾如何自己之前……能替我保护她不被我父亲……或是任何人伤害吗?」

      「为什么是我?」牠的声音十分低沉。

      「现在……我只能拜托你……」

      「……我有什么理由答应。」

      「……」玖丽顿了顿,「没有什么理由……只是看你愿不愿意替一个即将远去的……『朋友』……实现她最后的愿望。」

      对方不再说话了。就当牠是默认,玖丽总算露出安心的微笑。

      「葛力姆乔——我们约好啰。」

      ◇

      『我亲爱的、亲爱的绯音。』

      『别担心,别害怕。只要妳懂得珍惜身边的人,学会互相陪伴扶持,一起携手向前……妳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人。所以尽管提起勇气,继续遵从妳的意识去选择未来吧。』

      『记住一件事;决定妳是谁的永远不是灵魂——而是妳的心。』

      『妈妈会一直在这里守护着妳。』

      ……
      ………

      那之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白。

      妈妈的记忆——这趟仅属于她的重要旅程,最终在一片令人怀念又温暖的白光之中画下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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