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05、Chapter 65 静待

　　哪怕还没睁眼，光是被包覆在这令人熟悉的淡淡香味中，我就知道自己是在葛力姆乔的寝室里。

　　「唔……嗯……」感受全身陷在柔软的床铺，意识逐渐清晰，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比起天花板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有着圆滚滚紫眼的大脸。

　　「绯、绯音……？」
　　「绯音小姐……妳醒了吗？」

　　铃铛一般轻柔的呼唤降下，我呆然交替看着那占据我全部视线的对称脸蛋，好似中间摆了一面镜子，不禁噗一声笑出来：「菲丽丝，阿德密，你们靠这么近，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才开了一个玩笑，两个小家伙却哇的大哭起来，双双飞扑到我身上。

　　「是绯音小姐！绯音小姐还活着！呜呜……太好了！」
　　「哇啊啊～绯音笨蛋大笨蛋！妳害人家快担心死了啦！」

　　「唔喔！？好、好重……！」

　　突来的冲击差点没又害意识飞掉，但看他们紧紧依偎在我身上，仿佛不这么做我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内心顿时被一股暖流充满；重新明白自己在经历了漫长的折磨和痛苦之后，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令人怜爱的日常中。

　　我努力从被子里伸出两手，左右各揽过他们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将他们抱在怀里。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回来了。」

　　就像我被他们需要一样，他们同样也是我不可或缺的存在。

　　「呜啊啊啊绯音小姐——！！」
　　「绯音呜噫呜呜……！！」

　　「咳呼！？等、冷静、你们脚不要上来！要、要被压扁了……！」

　　因为我的言行反而更加激动的两人几乎都要爬到我身上，刚醒来没力气的我支撑不住，只差一点就真的要被他们压成肉饼——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从天而降的手解救了我，将双胞胎像小动物一样的从后颈拎起来，再往一旁地上的抱枕堆甩去。

　　是葛力姆乔的声音！我欣喜的想撑起身，视线却突然黑掉；原来是他用他的大手将我按回了枕头上。

　　「还没恢复的人给我躺好！」

　　明明是很粗鲁的动作，他的指尖却异常温柔。待葛力姆乔收回手，他坐到了床边，清澈的冰蓝双眼终于和我对上。

　　「感觉怎样？」

　　虽然知道自己必须回答他的问题，但总觉得已经好久没能像这样静静欣赏他漂亮的眼睛，我不自觉出了神。

　　直到他似乎被看的不自在，皱眉问我：「喂，妳是睡傻了吗！」

　　「诶？我、我感觉还行啊！哈哈哈……」赶紧移开视线，我难为情的摸摸脸，再将被子稍微拉上来一点问：「现世那边都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了。」

　　放松抓着被子的力道，听到葛力姆乔的回答，我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从恶梦中清醒了。

　　对，恶梦。自从被鲁比击倒后，对我来说就像坠入了一场永无止尽的恶梦。萨尔阿波罗的操控、现世的死神们，还有……不知真面目为何的红色漩涡。感受着背上轻微的不适，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失去意识前发生的种种，感觉还有些不真实。

　　「我昏睡之后怎么样了？」我问。

　　葛力姆乔眼神瞟向旁边，似乎在回忆当时：「妳昏过去不久我们就被召回了。结果这次的行动只是因为蓝染想得到一个东西，除了乌/尔奇奥拉，我们全都是诱饵罢了！」

　　说着，他不爽的哼了一声，但我比较在意蓝染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有什么是他不惜拿十刃等级的破面作诱饵，也执意要得到的？而且是在现世的东西？见葛力姆乔没打算解释，我决定先收起好奇心。

　　「好啦！至少我们都没事！」我笑着安抚他。

　　「妳还敢说自己没事？」他似乎不太认同，「还记得妳被整得有多惨吗？」

　　「我当然记得……但怎么看都是葛力姆乔伤得比较严重吧？虽然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安心的勾起嘴角，我重新观察他；那些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都已不见，破烂到变成一块残布的外套也换新，甚至连他失去的左手都——他的……左手？

　　猛从床上翻起身，不给葛力姆乔反应的机会，我直扑向他。

　　「不是幻觉……葛力姆乔，你、你的……为什么？」声音和双手都在颤抖，我紧抓着他的左手，视线不离的盯着：「你的左手——回来了？」

　　无论是他宽大的掌心、修长的手指、温暖结实的肌肉，以及那强烈生命力的脉搏跳动……

　　视线逐渐模糊，微热的眼头冒出泪珠。

　　「骗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哈哈，能恢复原状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眼泪激动的流下，我却止不住对他展露笑容，更不肯松开他的手。

　　原本一度认为没有希望的奇迹竟然发生了，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吗？

　　就在我的面部表情因为又哭又笑而互相拉扯时，葛力姆乔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他的身子随之缓慢向我倾斜；叩一声，额头与额头互相碰撞，他放大的脸就在我眼前。

　　「——妳没事，才是最好的。」

　　同样轻触的鼻尖搔痒，炙热到几乎要令人融化的吐息及声音。

　　我睁大眼，盯着葛力姆乔蓝眼中的黑色瞳孔，不只忘了自己直到刚才还在掉泪，甚至连呼吸都没了声音。

　　很快，他松开手并站起身往房门前走去。

　　「在身体完全恢复之前不准下床，有需要就叫那两个小鬼，听到没？」

　　目不转睛地望着葛力姆乔的背影，从他扬起的白皙外套下面，我看到了另一个重回到他身上的——那宣示着力量与地位的数字6。

　　「你、你要去……？」

　　「第八行宫。」他最后瞥了我一眼，便消失在了门边。

　　我僵住不动，最多就是咽了咽口水，直到感觉不到葛力姆乔的灵压才全身瘫软的倒回枕头上。

　　「吓、吓死我了……！」回味几秒前的互动，额头接触的部分好像都快烧起来。

　　没想到葛力姆乔竟然会做出那种举动！如果不算家人，那几乎就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距离，更别说我差点以为他那样靠近是打算……打算、亲——

　　『啊啊啊妳在想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羞耻到左右打滚，巴不得就这样一头撞昏，好停止暴走的胡思乱想。但他那行为又该怎么解释？明明总是骂我笨女人，好像对这种事根本没兴趣的样子……如此令人误会的距离，叫我怎么不期待？

　　『莫非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葛力姆乔他有可能也喜欢——我？』

　　「姐姐大人，绯音小姐从刚才开始就怎么了？肚子痛吗？」
　　「我、我不知道……但珀儿小姐也曾出现类似的症状，除了有点吓人以外应该不用太担心……？」

　　「……」嗯，都忘记这个房间还有别人了。

　　角落转来的两道声音瞬间让我冷静，甚至有种想找洞跳的冲动。

　　我故作淡定的坐起身，干咳两声后向双胞胎开口：「那个……嘛……这么说来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哪怕只是知道的范围也行，能麻烦你们告诉我吗？」

　　大概是看我恢复正常，两人才收起不知所措的神情，纷纷回到床边来。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谢谢你们，是你们在我昏睡期间照顾我的吧？」说着，我指着身上的绷带和纱布。

　　和害羞摸头的阿德密不同，菲丽丝的表情有些暗沈，只说了一句「这是应该的」。

　　虽然有些在意她的态度，不过我还是先回到提问上：「我看到葛力姆乔背后的数字恢复了，代表他回归十刃的行列了？」

　　「是的！」阿德密笑道：「葛力姆乔大人又成为了唯一的第六十刃！所以现在整个第六行宫又属于葛力姆乔大人的了！」

　　这是好消息，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发展，所以除了替葛力姆乔高兴之外我也没怎么感到意外；只是这个结果必然会出现一个矛盾的存在。

　　「那……鲁比呢？」

　　听我说出那个名字，菲丽丝绷紧了肩膀，明显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自你们从现世回来后，就没有在第六行宫看到他了。」她嘟囔着说，「至于他在哪里又怎么了，我不清楚……也不在乎！」

　　「菲丽丝……？」

　　发现我关心，她大概也注意自己反应过度，有些低落的垂下头。

　　「对、对不起，只是我真的很不甘心……作为医疗破面，在绯音生命垂危的时候却什么也做不了。」菲丽丝看似很懊悔的用两手遮住脸，「要是我能在最一开始就治好绯音，萨尔阿波罗大人就不会有机会，绯音也不会受那些苦……这都是我的错！」

　　我这才恍然，原来她刚才的态度是这么回事。她无法原谅那些人，同时也无法原谅自己，这段期间必定因自责而受了不输给我的苦。

　　「姐姐大人很努力了！在下是知道的！」阿德密慌张的挥舞双手。

　　「对啊，况且妳说『都是妳的错』有点不太对。」我跟着安慰，拿下她遮在脸上的手并握住，「真正错的是伤害我的人，以及假借治疗名义却利用了我的人……但菲丽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对吧？妳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而我真的很感谢妳！」

　　她有些犹豫后点了点头，害羞的小声道：「谢谢妳，绯音……」

　　「哈哈，虽然妳为我生气我是很高兴啦。」我摸摸她的头，「不过妳看，讨人厌的鲁比已经离开第六行宫了，重点是我也没事啦！所以菲丽丝也打起精神来，好吗？」

　　说着，我还做了做表示头好壮壮的姿势，才逗得她微微笑出来。果然菲丽丝还是比较适合这样的表情。

　　「话说回来，我睡了很久吗？」

　　「没有哦！从你们回来还不到半天呢！」这次又是阿德密抢答。

　　菲丽丝接着道：「葛力姆乔大人把昏过去的绯音交给我们治疗后，立刻就去王座之间集合了，好像是蓝染大人有什么事情要跟大家说……结束后虽然想去第八行宫的样子，但葛力姆乔大人还是决定先等绯音醒来。」

　　原来如此，所以葛力姆乔刚才立刻就动身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反正对那个行宫的主人我也有很多意见，姑且就先送他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吧。

　　而最大疑虑果然还是蓝染。

　　在绝虚之地被鲁比攻击的时候，我推测那是蓝染的意图，如果再衔接上萨尔阿波罗别有用心的治疗，最终目的是将我送往现世的战场——为了什么？

　　纯粹就像萨尔阿波罗说的，只是为了研究我的力量？为了揭开纵灵者的身世之谜？

　　那是蓝染对我——对纵灵者唯一感兴趣的事。

　　『等等，这么说来……』

　　「菲丽丝，阿德密，你们有听葛力姆乔说关于这次现世之行的事吗？例如敌人的事、一些不可解的现象，或是我的遭遇……任何都好？」

　　两人互相对了对眼，都露出困惑的神情。

　　「除了解释妳背后的两道伤疤从何而来以外并没有特别……有什么令妳在意的事吗，绯音？」菲丽丝关心的问。

　　「啊，没关系，没有的话就算了。」我摇摇头。

　　因为在现世的意识断断续续，导致有些事情让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唯独残留在记忆里的感触特别深刻；红色漩涡，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剧烈的疼痛和恐惧压得我喘不过气，灵魂似乎又无法自拔的被吸引……

　　而在漩涡微微裂开的隙缝中，我看到了一抹无所畏惧的微笑。

　　『那到底是什么呢……』

　　等葛力姆乔回来，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我将一只手按在胸口。只希望心中这小小的不安，不会逐渐扩张成无法收拾黑洞。

　　「啊！和现世有关的事情，在下想到了！」阿德密突然蹦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对我说：「葛力姆乔大人的左手和数字，听说是被他们从现世带回来的东西修好的喔！」

　　「咦！」我忍不住惊叹，这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如果连已经消失的手都能治好，难怪蓝染会如此渴求。

　　「他有跟你们说那是什么东西吗？」果然还是按耐不住好奇，我问。

　　菲丽丝的表情看起来充满困惑，但我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只听阿德密愉快的喊出那个东西的名字：「——是太阳！」

　　◆

　　哐啷！

　　嗙！咚哐！

　　滋滋——啪啦啪啦！

　　第八行宫今天非常的不宁静。巨大的玻璃试管全被打碎，诡异的荧光色液体流得到处都是；精密机器炸开电线的花束，不时发出嘎嘎声，形状好似被踩扁的蛋糕；各种不知用途的工具和没人看得懂的资料散乱各处，蝗虫过境般惨不忍睹。

　　萨尔阿波罗最自豪的实验室已面目全非。

　　「葛力姆乔……葛力姆乔·贾卡杰克！」

　　萨尔阿波罗就像其中一个器械残骸一般躺在它们中间，不是他不想爬起来，只是被折断的双手双脚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他只能愤恨的贴在冰冷地板上，尖锐目光不离眼前那个还在持续破坏他自尊的男人，咬牙大喊：「还不快给我住手！这里的东西可不是你碰得起的！」

　　然而传到萨尔阿波罗耳里的，依然是什么东西被打烂或破碎的声音。

　　「该死——这样大闹我的实验室，你迟早要付出代价！」

　　那句话让破坏声突地消失了。远处人影回过头，开始一步步朝萨尔阿波罗走来，最后在他面前蹲下。

　　暗光下隐约露出半张脸的人影，简直就像一个蓝色恶魔。

　　葛力姆乔伸手扯过萨尔阿波罗的头发，将他的头拉离地面，并注意控制力道免得直接将对方的颈椎扭断。

　　「代价？」他压低着嗓子，杀气逼人的威胁道：「很不巧，永远只有你付给我的代价。」

　　「咕……你以为蓝染大人会坐视不管吗……！」萨尔阿波罗瞪回去。

　　「那也得等你能自己去找他告状才行啊！」葛力姆乔勾起嘴角，「但我看你现在连能不能爬着去找他都很难说了。」

　　说完，他扔下萨尔阿波罗，起身又往他的扭曲变形的手肘踩下去，随那刺耳的惨叫划破空气。

　　「顺便给你个忠告，你那些用来治疗自己的从属官最好多做一点，除非尸体也同样有效。」

　　至于那堆积如山的肉块到底都被囤在哪里，葛力姆乔没也打算告诉对方了。

　　待他确定萨尔阿波罗已经没有余力做任何反应，手边也没有任何能继续破坏的东西，葛力姆乔这才准备收手。虽然萨尔阿波罗对绯音所做的事不可能因此得到原谅，但不能杀的当下再继续搅和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萨尔阿波罗也不值得他做更多。

　　正要调头离开时，从后方接近地板的位置听到歇斯底里传来：

　　「……区区虫子……你们这些米粒般大小的脑子和智商怎能和我……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才是真正的……」

　　简直无可救药。鲁比也是，萨尔阿波罗也罢，破面这种生物真是越看越可悲。

　　明明自己也是破面，这种想法或许很讽刺。但长久以来经历过的种种，自从认识月宫绯音后所带来的改变，确实让他看清楚了一些事。

　　而那正是鲁比和萨尔阿波罗他们这种人永远不可能会理解的。

　　「——这是最后的警告，再也，不准对那女人出手。」

　　反正他口中所谓「米粒般大小的脑子和智商」的人，只要懂得怎么把他的脖子拧下来就足够了。葛力姆乔快速瞥了萨尔阿波罗一眼，便踏着霸者的步伐离开。

　　◆

　　寂静的纯白房间中，亮褐色长发的少女隔着窗上的铁栏对月亮叹息。

　　「黑崎同学……大家……」

　　然而月光并没有指引她方向，更没能温暖她内心，只是将她寂寞的影子照得更长、更长——几乎延伸到了她背后那唯一的出入口。

　　叩叩。

　　此时传来的敲门声究竟是救赎，还是灾难。

　　少女只能静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