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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少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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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春后天气越来越暖,本来由于冰冻略显静止的河流开始逐渐恢复他原来的步调。门前柳树开始抽芽,青嫩的绿叶悄然在枝头舒卷,一派春意盎然。隔壁的茶馆生意也渐渐热闹起来,在这里都能听到几个粗嗓门的大爷高谈阔论的声音。
要是这个时候有太阳就好了。
苏锦画拨弄着算盘,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春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一片片青石板,滴落在一块块木桥板上,轻打在一条条流淌的河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向远处散去。
这滴滴答答,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只盼它快些停才好。
因为药材又延期了!!
苏锦画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稍显粗糙的细长手指一下一下地滑过圆润的珠子,心思却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次进的药材是从北方来的,路途本就遥远,再加上这春雨绵绵一耽搁,药材受潮可真是亏大发了。
“在想什么哪?”苏锦年戳戳心不在焉打算盘的妹妹。
苏锦画拍开试图在自己身上找痒痒肉的手,并且毫不客气地送了一个白眼。
“是不是在想宋楠?”
苏锦画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登徒子一个,想他作甚?”
“花花啊,他可只对你一个耍流氓啊。”苏锦年笑眯眯。
“……”苏锦画继续拨算盘。
“花花啊,他是贱兮兮的,可是人不坏啊。”
“……”苏锦画提笔记账。
“花花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
话说一半,苏锦画啪嗒一声重重地放下笔,将手上的账册和算盘直接甩到叽叽喳喳不停的某人怀里。
“你算账,我去睡觉。”
甩甩袖子离开的苏锦画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苏锦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账册上一个个晕开的墨点。
你确定你刚刚是在记账而不是在账册上面涂鸦吗?!
所以说心口不一什么的……真是没办法啊。
苏锦年摇摇头,好笑地看着那个仓促远去的背影,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早点给自己找个妹夫。
说起来,之前自己回的信他应该看到了吧?能来个帮手心里也算踏实一点,就是把宋家也搅进这趟浑水里头感觉有点歉疚。
不过马上自己的宝贝妹妹都要给他了,稍微付出点人力也无所谓吧?
苏锦年很不道德地想到。
两个月前,由于正值大冬天,在家里无聊到要长蘑菇的宋家大少爷宋楠决定出来找乐子,便写信寄给苏锦画要来玩两天,正好苏锦画向宋家的药铺要了一批药材,宋楠就亲自上阵,美名其曰监察药材运送,其实就是出来玩几天。
其实宋家本来是个传统的江湖门派,后来由于受到战火的牵连,宋家迅速没落,家财大多变卖,偌大的府邸逐渐被掏空。
那个时候多亏宋楠的爷爷宋至及时改变策略,用当时仅剩不多的家底投资药材成为药商,经营得当,慧眼识才,又赶上乱世出豪杰,结交了大批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当朝开国高祖。在宋至的后方药资支持下,高祖成功一统天下。
事成之后高祖当然给予宋家丰厚的物资奖励,也在这个时候宋至建立宋家堡,成为第一任堡主,开始长期经营药材生意,与皇室也多有往来。
但是争得圣宠的另一方面,就是宋家堡在武林上的尴尬地位。宋家堡尽管从商,但是却延续了传统的功夫,而且现在看来一点也没有落下,按理来说,它可以算作曾经的宋家的延续,拥有悠久的武林历史,完全有资格成为武林界的泰斗。然而,武林人士大多不希望与朝廷有交集往来,所以一部分武林人士不承认宋家堡在武林上的地位,觉得它已经沦为了朝廷的爪牙。
宋楠作为宋家长子继承了宋家的全部,从武功路数到经营谋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才。只是性子放荡不羁,不乐意被拘束在京城的豪宅中。有事没事就往外跑,还特别喜欢往苏家姐妹的小药铺跑,只为调戏调戏苏锦画。
北方的药材在南方很难弄到,就算有,也多以高价出售,但是凭借宋楠的权利,硬是将进来的药材压倒了一个极低的价格,按照苏锦画的算法,这对宋家堡是家亏本买卖,但是对于苏家药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大概这也是宋楠能活到今天的原因吧。
由于进价便宜,出售的价格自然也比外头便宜上不少,账目的清点计算自有仔细的苏锦画把手,再加上苏锦年整日笑呵呵的长得讨喜,又有一手好医术,很是受镇上居民的欢迎,这家只靠两个年轻姑娘的药材铺才能开得下去。
但是宋楠不赶巧,来的时候刚好是江南的雨季,今年又不知怎么,雨水特别多。长期在北方干燥惯了的大少爷蹲在客栈门口,看着软绵绵的雨简直觉得,跟在家里比起来,明显在这边湿湿的比较容易长蘑菇。
不过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小苏苏,宋大少爷就觉得,要长蘑菇的悲伤心情简直分分钟消失。
嗯哼想想还真是挺开心的呢。
周围的暗卫和仆从见证了大少爷从满脸无聊到挂满贱笑的变化,默默在心里为自家少爷点根香。
希望小苏姑娘不要把大少爷揍得太惨。
一想到苏锦画就生龙活虎的宋楠看着一天天地逼近目的地,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欠,导致苏锦画收货那天看见宋楠差点直接一个巴掌招呼上去。
要不是看着还有生意往来姑奶奶我早就把你扇死了!
由于好不容易出个太阳的好心情全被毁了,苏锦画周围都十分低气压,跟她核对货物的管家是个文弱书生,吓得差点连马车都爬不上去。
为了防止做正事的妹妹炸毛直接把药铺给掀了,苏锦年很善解人意地将宋楠带到前厅去。
宋楠摸摸鼻子,看着阴沉得不行的苏锦画,打消了留下来帮忙顺便调戏一下的念头,拨了几个暗卫帮忙。
看着和苏锦年闲聊的大少爷,悠闲地略靠在椅背上,优雅地拿起普通的茶杯,举手投足之间一副谦谦公子的架势,躲在一旁的暗卫默默安慰自己,咱家的大少爷还是很正直,很一表人才的,就是面对苏姑娘的时候,有点不正经而已。
岂止是一点不正经啊,简直就是烟花之地随便调戏姑娘的登徒子啊!
“苏姑娘,哦不苏神医啊,上次你写的药方真是很有用啊,”宋楠抱了抱拳,“关节本来一到南方就疼,这次过来一点事也没有。”
“你这本来就是你身负重伤,伤到了关节,再加上南方潮湿,才引发的关节疼痛,对症下药即可,没什么大不了的。”苏锦年笑笑。
“你这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那要看小苏苏了,”宋楠很无奈,“要是再不搞定,回去我娘就要给我提亲了,明年就要行冠礼了。”
“那你快走,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别耽误了大事。”苏锦画做完正事,倒了杯茶。
“小苏苏你这么关心我啊,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啊。”宋楠一脸的云淡风轻消失得无隐无踪,脸上留下的贱笑让一边躲着的暗卫们整齐划一地抽了抽嘴角。
语气直接从江湖大侠变成流氓,变化快到苏锦年只想学着那边的暗卫也一起抽抽嘴角。
苏锦画鸡皮疙瘩起一身,要不是手上这杯子是自己掏钱买的,真想直接砸他脸上。别说苏锦画了,楼顶的暗卫们也只想把手上的烧饼扔下去,真的,要不是对象是大少爷,分分钟砸上去。
宋楠丝毫不管苏锦画周围突然降下来的低气压,不怕死地趁她喝水的时候扯扯她身后的辫子。
苏锦画高冷地不鸟他。
然后他又扯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苏锦画淡定而又平稳地放下杯子,平稳到被子里的水面只是有轻微的摇晃,干净清澈的热茶映出苏锦画清澈的眉眼,还是跟平常一般的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然而与她生活已久的苏锦年神秘地笑了一下,也默默放下茶杯转身去了里间。
苏锦画像平常那样整整衣服,起身,离开,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是离开的时候不太平常,因为手里多了样东西。
被纠得耳朵疼在那儿哇哇叫的宋大少爷。
然后……
场面太暴力,未成年人请勿观看。
不过在场的除了被暴打的宋大少爷都成年了,连苏锦画都在去年年底及笄了。所以苏锦年很有先见之明地从里间搬了个小凳子到院子里,伸手抓了包瓜子,顺便还分给了从屋顶跳下来纠结要不要帮忙的暗卫们一把,动作一气呵成,熟门熟路,一看就是富有经验。
一帮子暗卫在屋顶左看看右看看,继续纠结。
毕竟曾经有耿直的小伙伴们看不过去帮忙他们家大少爷,然后被发配给苏神医当试药员的惨痛经历,当事人表示那简直是惨不忍睹不堪回首。
本来还纠结着的暗卫们看着苏锦年从屋里抱出来除了瓜子和凳子以外的东西,瞬间放弃了要去帮忙的想法。
苏神医你别笑眯眯地抱来一大堆蛇啊蝎子啊之类的!你百毒不侵我们又不是!好好好,我们绝对不会出手帮忙的还不行么!
所以这次所有的暗卫都很自觉地跟苏锦年一起蹲在院子的角落里看自家少爷被揍的飞来飞去。
毕竟花花天生力大无穷,顺便内力高深,想当年娘亲和爹爹接连撒手的时候,花花可是一挑三,差点打残来挑事的流氓。
苏锦年咔哧咔哧地吃着瓜子,得意洋洋地想道。
其实宋大少爷的功夫并不弱,只是不能对着姑娘家家狠打,再说自己也舍不得伤了人家,所以出手都是以调戏居多,根本没拿出真功夫。要是认认真真打得话,大概也能打个不分上下吧。
苏锦画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成功将宋楠打翻在地,甩甩袖子,看着地上呻吟的像快死了一样的某人,真想再补一脚。
敢不敢装得再浮夸一点?!我根本没有用力好吗?!
不过看着苏锦年远远地拎着个小药箱蹬蹬蹬跑过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打残了出医药费的是我们。
“诶我说,你年纪小小,内力怎么那么深啊?”宋楠叹了口气,见装可怜并没有什么用,便从地上坐起来,仰着脸问。
苏锦画眸色一暗,“你管。”
暗卫们刷刷地窜上房顶,丝毫不顾他们大少爷的伤势。刚刚苏神医找药箱的时候直接把蛇啊蝎子啊随手一扔,这种危险物品怎么能随手瞎扔?!能会伤人的好么?!
“啊——”
于是很不负众望的,有人被咬伤了。
看吧看吧,被我们说中了吧。
暗卫们摇摇头,心里暗想道。
苏锦年正在前厅处理宋楠伤势,苏锦画便撩开帘子一看,一条大蛇正死死地缠着刚从前头药铺踏进院子的孟瑶,丝丝地吐着信子。被缠着的孟瑶脸色白得吓人,看上去很快就要昏过去了。
苏锦画眉头一皱,刚想上前,只见大蛇渐渐松开孟瑶,丝丝地吐着信子游到树荫下头去了。
孟瑶几乎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上的步摇发簪什么的统统都乱了,衣裳经过刚刚的折腾显得略微凌乱。苏锦画过去将她扶起,替她整理好衣襟,拍去上面的尘土。
“手,手臂上,咬破了……”
苏锦画撩开衣袖,小臂上赫然是蛇咬伤的痕迹。
苏锦年提着小药箱,看着伤痕,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先扶她进屋。”
……
由于蛇毒散得太快,孟瑶还是有轻微的中毒现象,好在及时治疗,所以并无大碍,只是要开方子每日服下,一月后方能除尽。
苏锦年抓了药去厨房熬药。刚刚宋楠的药还没上完,就出了这档子破事,苏锦画只好拿过刚涂到一半的药,收拾她自己捅下的烂摊子。
苏锦画虽说没专业学习过药理,但是上药这种简单的治疗还是会的,而且由于有个小有名气的神医姐姐,上药的技术学得还是不错。
由于长期学武而磨出薄茧的手指,轻轻推开冰凉的药膏,在淤青的肌肤上按摩揉擦,别样的酥麻直至心底。
宋楠低头,就能看见苏锦画垂眸认真的神情,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一如当年身负重伤醒来第一眼看见给自己喂药的她一样,明明没有表情,但是透亮的眸子里隐隐能感到藏在心底的温柔。
年少的梦想是做一个行侠仗义四处游荡的大侠,可是遇见她以后只想在这一方小小的药铺里安度余生,每天逗逗她,扯扯辫子拌拌嘴,管它什么武林江湖,又管他什么宋家堡。
可是身为长子,肩负的责任,不是说逃就能逃的。
感受到身上热切的视线,苏锦画抬头,想着要是他再贼笑就扇一巴掌走人,没想到看到的是对方温柔的笑意,窗外温柔的阳光泼洒在对方英挺的五官上,平时贱兮兮的眉目一下子变得柔和,特别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浮动的亮光下隐藏着深沉的情愫,几乎能叫人陷入无法自拔。
“你自己弄,我不管你了。”苏锦画扔下药膏。
宋楠望着她有点落荒而逃的背影和发红耳朵,眯了眯眼,摸摸下巴,瞬间笑得可贼可贼,要是这时候苏锦画回头的话,估计还要给他一巴掌。
“小苏啊——”一旁的孟瑶不顾手臂上的伤口,拔腿往厨房跑去,“不得了啦——我要被闪瞎了啊——”
“起开,熬着药呢!”苏锦年毫不客气地用力把厨房门关上。
“苏姑娘,不开门吗?”在厨房打下手的暗卫小四有点看不下去。
“不,别开。”苏锦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也离她远一点。”
幽暗的厨房里,忽明忽暗的灯火毫无规律地跳动着,平白使人有点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