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洛秋黎

1、chapter 01

　　俞悦觉得，工会活动安排在周五下午真的很棒。
　　尤其这种堂而皇之组团去KTV的活动。

　　“来，大家静一静，我们宁天公司2019年卡拉OK大赛现在正式开始了啊。”
　　随意的场地，随意的主持，随意的开场。角落里的俞悦百无聊赖，她所在的技术部门向来不爱掺和这类活动，食物链末端的年轻员工轮流上，这次轮到了她。

　　俞悦的手气向来很一言难尽，不出所料又抽到最后一号。捱到唱完出去找厕所，再回来已经散场一半。
　　……
　　她默默收了包。此时还不到四点，提前下班的心情过于美妙。
　　部分仍在引吭高歌的同事热情挽留，俞悦摇头：“家里有点事。”

　　俞悦进公司后一直独来独往，因而也没人真的要留她。KTV的灯光迷幻，她出门就昏了头，摸了半天才找到出口，一直到小区门口还晕晕乎乎的。
　　“嘀嘀。”身后车喇叭提醒。俞悦不情愿地让道。
　　这小区连人车分流都做不到，也就门禁查得严些。

　　要不怎么有人敢不戴口罩就上门呢？

　　黑色轿车无声地开了过去。俞悦在心里叹了一声，她不太明白，这男人明明通告很满，怎么周五收工一次比一次早？

　　————

　　“叮。”
　　走出电梯，果然门口已经有人傻等。

　　俞悦：“怎么不进去？”
　　成蹊：“……密码又忘了。”
　　俞悦：“…………”

　　输完密码她先进了门，身后的男人积极地跟上。两人拉拉扯扯陷进沙发，他在她肩颈处贪婪地吸了一口：“今天唱得怎么样？”
　　“随便发挥吧。”俞悦懒洋洋地说，“要不是冲着奖品，谁去啊。”
　　“奖品是什么？”
　　“智能马桶盖。”
　　“好东西啊！”成蹊十分喜悦地说，“我早就想你装一个了。”
　　俞悦直起身子给他推开：“你那么有钱还指望我装？？？”
　　成蹊揉了揉脑袋，造型师精心打理的发型两三下就被揉成鸡窝：“去年我刚来的时候你说的，我掏钱像嫖资。”

　　屋里骂声四起。成蹊被赶去厨房做饭。
　　其实俩人烹饪水平都很一般，俞悦更是只会烧得一手好开水。奈何成蹊去年刚辞职时被俞悦收留，不得不研习这项寄人篱下的基本技能。

　　也是他运气好，没过两个月就被转行做音乐的大学学长推荐，去了一档新开的音乐选秀节目《音为新声》，一路过关斩将拿到亚军，彻底从俞悦家的厨房里解放出来。
　　是以成蹊常常感慨，2018年真是贵人相帮的一年。

　　他在水池旁专心劳作，耳中飘进熟悉的歌声。他自己的歌声。
　　成蹊头皮一麻：“……去年的视频能不刷了吗？！”
　　“算法推送怪我咯？你的成名曲后劲很足，最近大家都在反复回味。”

　　去年1/8决赛，成蹊翻唱陶喆的《Melody》。成蹊在校时就喜欢陶喆，参赛期间唱了他的五首歌。而之所以这首为成名曲，是因为……他直播忘词了。

　　当时成蹊跟另一位音乐学院在校生PK，按理来说成蹊彻底没戏。没想到大众评委投票前，主持人照惯例问俩人放句狠话，社畜成蹊冠冕堂皇地说：
　　“有幸参加这个节目，多唱一首都是赚到，所以无论结果我都不会觉得自己输，因为我一直在赢啊。”

　　而那位名叫徐星栎的大学生，望了眼场边的父母，不知道回忆起哪些艺考赶场的心酸过往，一时情绪激涌，潜意识乱跳：“我也不会输！我相信我是专业的！”
　　“不是，我也不是说成蹊哥不专业，我……”
　　…………

　　工科出身的非专业选手成蹊高票晋级。

　　当晚此事发酵，成蹊和徐星栎均喜提人生第一个热搜，网友们就“情商和实力哪个更重要”掐了整整一周，直到下一场成蹊飚了个惊艳的高音再次过关。

　　全程看完直播的俞悦建议，徐星栎也应纳入2018贵人名单。

　　————

　　清晨，成蹊敏捷地按掉刚响了一声的闹铃。

　　俞悦睡眠一向很好，轻微响动通常惊不到她。成蹊关上洗手间的门，刚刷完牙，俞悦却揉着睡眼走进来：“今天这么早啊？”
　　之前他都是睡到自然醒再赶去跟经纪人一起吃中饭，公司很懂他的尿性，从不接太早的活动。
　　“今天白天有全市马拉松比赛，怕管控堵车，提早过去。”
　　俞悦点点头又出去。成蹊收拾完毕，意外发现她没有回去睡觉，竟在餐厅里坐着，面前摆着四五个碟子。
　　吐司、热狗、煎蛋、牛奶……原始食材大集锦。
　　……她尽力了。

　　“我看了上周六的饭拍路演，后半段气息太乱了。”俞悦解释自己的反常行动，并试图投射一些温柔的目光，奈何眼皮还是睁不太开，“要恰饭还是得先吃饭啊。”
　　一时间成蹊产生一种危险的念头：他想放金主鸽子。

　　成蹊认真吃完了俞悦准备的早餐。她在对面和缓地看着，慢慢地，竟也不困了。

　　临走前，她如常将装满热水的保温杯递给他——虽然热水是成蹊自己灌的。
　　他却没有立刻旋开门把，而是按住她的脖子来了个kiss goodbye。
　　俞悦彻底吓醒：“！！我没刷牙！”

　　成蹊满意地离开。俞悦滚去睡回笼觉，可唇齿间淡淡的漱口水的味道始终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

　　接吻当然不算什么。他们之间早就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可这样带了特殊属性的临别之吻……
　　在她的理解中，他们毕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情侣啊。

　　————

　　成蹊显然未雨绸缪过了头，周末清晨的公路畅通无阻。他提前大半天到了活动场地，连商场工作人员都没上班。
　　“……”

　　好在商场附近就是陵京工业大学。他和俞悦的母校，九年前他们相识在这里。
　　当班保安是个紧跟网络热点的小年轻，成蹊刷了个脸，连证件都没扣就把车开了进去。
　　虽然毕业后一直绕着陵京打转，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回母校。外围线开了一圈，除了操场晨练的学生外，没见几个人影。

　　“真懒。”成蹊嘀咕。据他所知，陵京工大闻名全国的阳光长跑活动还在进行，为了0.1绩点的额外加分，俞悦曾拖着他坚持刷完了一整个学期的晨跑，包括周末。
　　一整个学期都没睡过懒觉！！他差点跟俞悦绝交。
　　还是俞悦拿到奖学金请他吃了顿烤肉才作罢。
　　现如今遍地开花的新石器烤肉，那会儿在陵京只有一两家，周末排队两个小时起步。俞悦周六上午刷完晨跑去市区取号，他睡醒了再悠悠转公交过去，进门正好吃现成的。

　　谁能想到那么学生时代那么勤奋的俞悦，如今嗜睡到半夜雷打不醒。

　　————

　　故地重游是波回忆杀，成蹊的好心情持续到下午。本次活动的主办方是某专业音响品牌，除了成蹊外，还邀请了刚从《音为新声》第二季中结束厮杀的热门选手。

　　商场位于学校旁，成蹊又是校友回归，陵京工大的学生们自然是捧场主力。主持人问起嘉宾们接下来的工作规划，平素谨言慎行的成蹊难得开起了玩笑：“已经在计划解甲归田了，今后师弟师妹们才是主角。”
　　同台的师弟师妹纷纷惶恐。他们成名不过两三个月，谁都知道这种爆红的选秀盛产流星，红利通常只有第一季的明星选手吃得到，品牌看重的也是成蹊本人这一年的影响力。
　　主持人很会接话：“成蹊说要休息一阵子，你们同不同意呢？”
　　粉丝：“不！同！意！”
　　“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据说某些人的新专辑呢，已经进入全面筹备阶段了。成蹊要闭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件事呢？”
　　台下尖叫一片。成蹊笑着点头。
　　后台的经纪人非常满意。新专辑第一波消息通过这种形式放出去，低调又明确，很符合公司对成蹊的定位。

　　商务车开往下一站。窗外，陵京工业大学的校名一闪而过。

　　“成啊，之前一直流传的那个事儿——徐星栎已经敲定了作为首发阵容参加《歌者》，今晚官宣。这两天你们最后一次PK的视频又被翻了出来，要是有记者来问，得想好怎么回答。”

　　徐星栎真的要参加《歌者》？
　　不光成蹊，其他工作人员也很意外。《歌者》称得上内娱含金量最高的竞技类音乐节目，没有之一，受邀的通常都是成名多年的资深歌手，今年已官宣的名单中，甚至包括成蹊去年参赛时的导师、内娱乐坛二十年长盛不衰的顶级原创歌手——鹿鸣。
　　徐星栎今年七月刚从音乐学院毕业，就能跟鹿鸣同台竞技……
　　成蹊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羡慕！”

　　“时也命也，当初徐星栎连前十都没进，现今大家都在打听是谁在捧。”经纪人边刷手机边感叹，“哎哟，你们学校旁这房价！真够可以的！”
　　经纪人入圈十几年，全国各地跑，政策敏感度极高，前几年挑着时机在好几个省会抄底入手了房子。
　　托常年关注陵京房价的某房东的福，成蹊对学校附近的发展还算了解：“是啊，两年前划了国家级新区，涨到三万了吧。”
　　说到此处面露遗憾，“我入学那会儿才六千。”
　　经纪人掐指一算，仿佛自己丢几百万一样地心痛：“你在校期间怎么不想着点买房啊！”

　　买房？他也动过这个念头。被人拦住了。

　　有位房东语重心长地说，她朋友的朋友在陵京地铁一号线底站买了套大平层，背了整整一百万的房贷，注定要做一辈子的房奴。她这位朋友不想这样，决定量力而行，毕业回老家。

　　这位目光短浅的房东自然是俞悦。
　　而那位劝她毕业回老家的朋友，名叫慕铮。

　　后来成为她的初恋男友、又成为了前男友的慕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