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月光》龙明月

1、第一章

　　2020年1月，美国旧金山教堂大街 Martha & Bros 咖啡馆，窗外人来车往，明月长舒了一口气扣上了电脑，起身回家。预约个签证真麻烦，要填这么多资料，终于弄完了，放松一下！

　　刚给爸爸和二叔预约了2月赴美国的探亲签证，就等一切顺利，6月一放暑假就能欢迎他们大驾光临了，明月还要带他们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每次看到别的中国同事朋友有家人来，明月就羡慕极了。老爸一直不想来，外加这几年身体不太好，眼睛白内障看东西不清楚，这次二叔是特意请了假想护送他到旧金山的。

　　旧金山的地理环境经常上坡下坡，九曲十八弯，开车不利索的明月为了保险起见，出门经常坐地铁。好久没开车，得练练手啊。开车带着家人去中国店买菜，然后吃老爸做得油浸鱼那是明月想了很久的美事。

　　如果老爸喜欢这里，也许会考虑在这里常住，那该多好啊！明月常常这样想。

　　可是老天就不能随了人愿，先是1月国内新冠疫情爆发，各国大使馆陆续关门谢客，签证费打了水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看不到签证改期的希望，郁闷！

　　3月，美国这边新冠疫情风生水起，到了6月越来越猖狂。

　　明月已经在家工作了3个月，每天新闻里都在报美国失业率大幅增长，好在学校已经跟她签了下一年的工作合约，工资有小幅增长，除去衣食住行，每月银行还有些剩余可以存起来。

　　要是往年，明月早早就定了回国的机票。可当下，美国当地的新冠疫情正肆虐。在她看来，只要出了门就迈入了危险的境地，尤其是去机场坐飞机。她不敢！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发呆吧。

　　这个时候发呆，不如待在家里当作家，是时候展示自己真正的技术了，挥舞起笔杆，化郁闷为力量，写作吧！

　　从初中起，她就喜欢写，当时班里有一句名言广为流传：树上的鸟儿剩一只，那是明月在做诗！

　　虽然，她的写作水平有待考究，可是写作热情一直是有的。这么多年她一直忙着上学、毕业找工作，搬家，换工作......写作这件事一直断断续续。

　　疫情让明月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在自己的爱好上花点心思了。把自己平时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泡泡写出来，嗯，那就先写写这些年发生的事儿吧：

　　时光回转到1976年的某个夜晚，听奶奶说，那晚明月当空。

　　月光普照之下，一对双胞胎女娃娃在县医院出生了。当时娃爹龙文轩还在南方一个空军基地当军官，没能及时赶回来。妈妈何一婷还在疲惫中。爷爷龙中和是个文人，他望着满目星空晓月，沉思片刻给两个孩子起好了名字：明月和月明。

　　这俩新生的宝贝皮肤比较白，一定是随了爸爸，大大的眼睛一定是随了妈妈，头上的胎毛很长这随谁呢？得有披肩发那么长，刚出生的时候湿漉漉的样子像是两只淋了雨的小猫咪。

　　两娃早产，医生建议多留院观察几天。

　　4岁的馋嘴哥哥龙易谦，眼巴巴瞅着亲戚送来的糕点，等着妈妈发圣旨才敢动手。奶奶看在眼里，给他递了一盒过来：“吃吧，吃慢点儿，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孩子的外婆早就把缝好的两条小褥子送到了医院，盼着几天后母女三人出院好好照顾她们。

　　谁都没想到，就在7月28日凌晨3时42分，突入起来的大地震发生了......

　　当时交通、通讯、供水、供电中断，248211人死亡，重伤16.4万人。

　　这场灾难不仅摧毁了无数的房屋，也伤害了无数的家庭，其中包括龙文轩一家。刚出生的双胞胎找不到了。哭泣和眼泪已经不能释放他们的悲伤。孩子妈竟然一夜之间冒出了好多白头发。

　　接到消息的龙爸心急火燎地从部队往火车站赶，买了最早的火车票，一整夜没合眼。觉得这火车开得太慢，可明明买得是快车票！每次到站停车，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推着火车往前走。

　　一路颠簸，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故里，满眼望去，一片废墟。

　　终于见到了妻儿、父母还有岳母大人，大家都一脸愁容。孩子妈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孩儿爸终于回来了。最近一家老小的安危都落在她一人肩上，她感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木纳的龙文轩除了难过发愁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家人。

　　余震过后，百废待兴。

　　痛苦之余的明月父母用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寻找丢失的俩孩子。忙里偷闲，原本不抽烟不喝酒的孩儿爸也开始借着烟酒消愁。

　　1978年的9月，终于，从一所孤儿院传来消息，明月就生活在那里。孤儿院的人接到明月的时候，一条绣着“明月”两字的小毯子裹着她，那是当年姥姥做的毯子啊。而月明还是没有音信，一直下落不明。

　　失去另一个宝贝的龙家格外疼爱明月，亲朋好友也都非常喜欢这个长得晶莹剔透的娃娃。

　　家中独有一人显得不悦，那就是方圆数里赫赫有名的馋嘴哥龙易谦。与妹妹的大眼睛和白皮肤不同，小谦有一双小眼睛，皮肤黑不溜秋的。很显然，哥哥随了爸妈的缺点，妹妹随了爸妈的优点。

　　在明月和月明出生前的四年里，龙家只有小谦这一个宝贝，所有的人都宠着他，所有好吃的都归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只有爸妈不在身边的时候对爷爷奶奶有效）。

　　要说谦儿哥馋到什么地步，有奶奶时常挂在嘴边的历史为证：据说有一次家里来亲戚，午饭时间，大伙儿围坐在一起聊着天儿等着上菜。谦儿哥早就饿了，他不等大人招呼就坐到了距离厨房最近的位置，他知道这儿可是上菜的要道。

　　现如今，如果家里来客人，都是外面饭馆儿或者酒店点菜，吃什么都应有尽有。那年月，也就是七几年的时候，家里来客人，把家里母鸡新下的鸡蛋炒上一大盘就是一道像样的菜，要是再炖只鸡，红烧两条鱼就算是大菜了。

　　第一道炒鸡蛋端上来，就放在了小谦眼皮底下。大伙儿光顾着东家长李家短，也没人动筷子。这可应了小谦的心思，他瞟两眼厨房，妈妈正专注地炒菜，于是他就开始专注地吃鸡蛋了。

　　大概菜都上齐了，奶奶发现鸡蛋不见了，因为默默无闻的谦儿哥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盘子吃了个底儿朝天。饭后少不得挨一顿骂。

　　这明月回到家不久，小谦意识到自己被抢了风头，不仅从此所有好吃的都得跟妹妹分，而且所有的人都更乐意抱妹妹，他嫉妒啊！

　　于是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小谦处处与月月为难，总是对她横眉冷对。家里人后来也知道月月怕小谦，总拿这事儿逗她，尤其是爸爸。

　　明月不太喜欢爸爸，因为爸爸抱她的时候，她总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烟味儿。

　　可是如果爸爸说：“小谦来了！”明月就吓得一哆嗦，赶紧抱住爸爸的大腿躲在后面，这时候月爸严肃的脸上总是乐开了花。

　　小谦偶尔也会像个真正的哥哥。

　　有一天，突然下大雨，原本院子里的绳子上挂的满是明月的尿布，就像联合国总部的飘的各国旗帜一样。

　　谦儿哥顾不得穿雨衣，冲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把月儿的尿布一块块摘下来拿进里屋去。这个举动得到了全家的赞扬，谦儿甚是得意了一阵子。

　　雨后天晴，他再次冲向院子，踩着小椅子，把月儿的尿布一块块挂回去。爸妈看到这一幕很满足地笑了，当时还给兄妹俩拍照留念。

　　那一刻，妹妹头戴着邻居从阿尔巴尼亚买回来的小帽子，乖巧地坐在竹质的婴儿车里，哥哥手扶着小车站在尿布组成的万国旗前。

　　多年后，这张珍贵的黑白照片却因为一次争吵被明月从中间剪成了两半。那时的愤恨成了长大后的遗憾。

　　哥哥出门玩儿是很少带妹妹的。他知道妹妹最喜欢被抱着，所以大多数时候觉得她是个累赘。

　　一天，奶奶让早早放学回来的哥哥带着明月出去玩儿，并承诺归来有好吃的犒劳他。谦儿一听有好吃的，这一激动，脑子短了路，就抱着肤白貌美的妹妹到附近的学校去玩儿了。

　　好几个在操场玩儿的孩子想要抱明月，在争抢的间隙一不留神把明月的嘴巴撞在石头上磕破了嘴角。刹那间，明月小姐那是嚎天动地泪雨滂沱。当然回到家，小谦免不了被一顿臭骂。从此兄妹俩算是结下了梁子。

　　月妈是医生，偶尔要出差。每次出发前，明月总是哭着闹着不让走，娘俩亲了抱，抱了又亲。

　　这时候，老娘只能使出必杀技：她知道明月遗传了馋嘴谦儿哥的缺点，最喜欢吃好吃哒，于是许诺出差归来给她带很多糖果和点心。

　　这招管用，明月终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放走了妈妈。不过，每天晚饭后她一定会让奶奶拉着她的小手在门口待会儿。

　　她不时向远处张望着，除了想念母亲大人，她还惦记着将要归来的好吃哒。

　　偶尔她也会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望着院子发呆。那一刻，有个把熟透的小枣儿从树上掉下来，秋黄的落叶也做伴儿一起飘下来，满地金黄一片，黄里还透着些点点红，大黄狗卧在门前的树下，院子里静静的。

　　这是明月脑海中关于奶奶家唯一的记忆，多年后每当想起这一幕，她都觉得朦朦胧胧地像是一幅油画。

　　爸妈不在家的日子，明月大多时间围着奶奶转。奶奶最擅长烙饼，厨房灶台就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明月总是守在门边，香味一飘过来，她知道饼熟了，就扭扭哒哒地走到灶台边，等奶奶发话拿饼。她喜欢把饼里夹上白糖和红糖吃，香香甜甜的。

　　有时候明月会拿着卷好的糖饼去对面二奶奶家串门。她家总有好吃的:花生、栗子、江米条……每次都拿给明月吃。小家伙也不客气，但也懂得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硬是要自己咬了两口的热乎乎的糖饼留给二奶奶。

　　二奶奶一家一定觉得这娃很搞笑。明月可不这么认为，她信誓旦旦地承诺：“我妈说，出差回来给我买糖和罐头，我都给你们拿过来！！”

　　终于，一个温暖的午后，在门口玩儿的明月远远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妈回来了！妈回来了！” 于是，胖嘟嘟的月月晃晃悠悠扭扭哒哒奔了过去。

　　妈妈一把抱起明月把她放在28车的大梁上。明月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开始亲妈妈，最后竟然把老娘脸上一路风尘仆仆带回来的土舔了个干干净净。突然，她停了下来，扭扭捏捏地问：“妈，糖糖，罐头，我跟二奶奶说你买罐头，我给二奶奶”……这段光辉历史至今一家子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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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自己能坚持写，大家的鼓励是我的动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