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斯托克2（试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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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体里有两个人。”
“我的光亮面和黑暗面。”
“我像一只小船，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两股风向我吹来，使我不至倒向任何一边。”
我走出明亮的房屋，来到幽黑寂静的花园。可是我一边走着，一边总不免想着父亲，母亲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叔叔。他奇怪的黏缠的眼神总在我脑海里闪动。
月明星稀，天朗气清，可爱的树丛里蛐蛐儿轻唱，然而我无心欣赏。它们不能带给我平静。
我对未来是那么迷茫。我知道我很聪明，也很特别，但我不知道我的特别将被用在何处。我没有感觉到做任何事会使我特别高兴——甚至以前和父亲一起打猎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的父亲，母亲，都像一个过客，陪我走了一会，就渐渐远离了。没人能帮我看清自己的道路，我也无法决定自己将如何成长。
头脑里的思绪很乱，我一个人踱步在孤单的夜里。房屋的灯光被我远远抛在身后。
我终于不再胡思乱想，转而静静地发呆。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讨人厌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嘿，伊蒂亚。”
我那个叔叔。
他静静站在我身后。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上带着点儿玩世不恭的微笑，一双大眼睛凝视着我。
“今晚夜色真好，伊蒂亚。”他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仿佛沉醉在月亮的光晕之中。他又缓缓地低下头来看我，用一种奇怪的温柔的眼神。
我因为他那眼神有些不自在。我沉默地瞪着他。
“不要防备我，伊蒂亚。”他叹口气说，“我是你的叔叔。”
我一句话也不说。
“哦，伊蒂亚。”
他走上前来了。他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一步步地稳稳当当朝着我走来。
我抬起头来。
他走近。只剩几步之遥。
“别过来。”
“别后退，伊蒂亚，别后退。”他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有点害怕，我转身要跑，一只生硬的手箍住我的胳膊。
“伊蒂亚，别走。”他轻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些微小的气流吹过我的耳朵。我转过身来。
他贴得很近，近得令我感到不舒服。我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被我的呼吸吹动。他的墨绿的眼睛轻轻眨动着，眼神异乎寻常的专注，像一个翻涌的漩涡，要把我吞噬进去。我渐渐无法呼吸。我无法控制地盯着他幽暗的眼波，听见自己的心跳轰然作响。
他让我感到恐惧。
“别，走。”他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他一边拽着我的胳膊，迫使我离他更近，一边用令人难以忍受的目光一寸寸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鼻翼轻轻鼓动。
我的胳膊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我的腿控制不住地战栗。
我们僵持了好一会儿。我鼓起勇气，努力盯着他的眼睛瞪回去。
他轻轻地放开了手，露出一个歉疚的微笑。
“我很抱歉，伊蒂亚……求你别生气。”
我沉默了一会儿。
他也沉默地注视着我。
“你应该道歉。”我小心地喘了两口气，冷冷地说，“你最好赶紧离开。”
“哦，伊蒂亚，这可能不会遂了你的愿。”
“一会儿你会到屋里，就会听到你妈妈告诉你我将在这儿小住一阵儿的消息。”他吐出一长串儿的话。
天大的噩耗。
我紧紧地抿起嘴巴。
“我希望你能欢迎我。”他恬不知耻地说。
我转身就走。这次他没有拦我。我头也不回地穿过草地，回到房子里，摆脱了他钩子似的目光。
我独自一人回到屋子里，屋子里空荡荡的，金色的灯光照着些残羹剩饭。
母亲迎面快步走过来：“哦，伊蒂亚，你去哪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随便转转。”
她摇了摇头：“伊蒂亚，客人都走光了。”
正合我意。我想。不用看见那些怜悯的眼光。
我问她关于这个所谓的查理叔叔的事，她果然说他要小住一阵。看得出来，她已经决定此事。
“可他——”
正在我话要出口之际，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查理叔叔。他带着一副虚假的温柔微笑，向母亲和我打个招呼。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两圈。
我不得不闭上嘴巴。
第二天白天，依然是晴朗的天气，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白色的木质窗台上。我换上了一件白裙子，随便梳了梳头，就下楼了。
早饭是和叔叔一起吃的。他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样子，讨好我母亲，和她聊东聊西，关怀备至，幽黑睫毛下的眼光却时不时扫过我。平时我还可以自在地吃我的早餐，现在却要忍受这种怪异的尴尬。
“伊蒂亚，”母亲说，“你的查理叔叔住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我希望我们都能过得愉快。”
“哦。”我答道。
我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叉子，自己到花园里转去了。
我住的小镇很小，我们家花园却很大。穿过花园宽阔的绿草坪，我可以来到一片小森林里去。每年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我都会在一棵老树上找到我的生日礼物——一双来自出差在外的父亲的，漂亮的板鞋。它们由一个纯白色的纹理细腻的纸盒子装着，上面系了嫩黄色的丝带。每次找到它们时，我多么惊喜！这让我知道，他一直关心着我，即使距离遥远，我们的心灵也依旧相通。我一直穿着父亲送我的鞋子，就好像他一直在我身边陪伴。
可是今年，令人困惑的是，我只找到一个空盒子。掀开一层层包装纸，只有一把古老精致的钥匙躺在盒底。
我把钥匙挂在脖子上。我去问管家太太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猜到每次父亲都是把礼物寄给管家太太，她再悄悄放到树上的。可是，她却让我自己去发现。
这究竟是干什么用的钥匙呢？
我坐在树上，晃动我的双腿，观察着我能看到的一切，听一些窸窸窣窣的小响动。我看到远远的地方查理叔叔正在拿着铁锹挖土。他穿着短袖，露出了他结实的双臂。他看起来很有力气。
我盯着他熟练的挖土动作看，突然，他抬头转向了我。他笑起来，声音通过风传到我耳边。
“这里的土很松软，”他别有意味地笑着说：“很适合挖掘。”
他的眉骨很高，以至于光很少照进他的眼睛，总看上去黑漆漆一片阴影，现在站在阳光底下，终于显得明亮了些。我看到他的眼睛和我一样，都是墨绿色的，闪着微光。
他见我不理他，也不生气，扬起那种略带诱惑的微笑，着低下头去不紧不慢地挖着。
我扭头不再看他。
又过了几天。他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他们一起谈天，听音乐。母亲说她很感谢他对自己的关心。可是查理叔叔和管家太太似乎不很和睦。我看到他们在阁楼吵架。保姆太太的神情略有畏惧，但又带着愤怒，我听她压低声音叫道：“这些年……一直是你的眼睛和耳朵，你……从出生起……这个样子……我不想……”
而查理叔叔没有什么表情，只看着她说了声：“好的。”
这天下午，我穿着古板的灰裙子，坐在阳台看书。
“嘿，伊蒂亚，”母亲拨弄着她金色的长发走了过来，微笑着对我说：“这些天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今天下午我们开车去兜兜风吧：灿烂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我们还可以吃点儿冰激凌。”
“不。”我头也不抬地说。
“拜托，伊蒂亚，你应该开心一点儿。”
我瞟了她一眼：
“书上说中国的女人丧夫以后要守寡，而且还要盖间草屋在丈夫的坟前住三年，印度的女人——”
“够了！”母亲叫道，她的眼睛泛起红色，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不要以为我没有感觉！你以为我不难过吗？理查德和我也有过美好的时候……可是自从有了你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着，她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变得柔和而空茫了：“我多怀念他年轻的时候……”
窗外，查理叔叔正在打理花草，留给我们一个微笑的侧影。
最终，查理叔叔和母亲一起去兜风了。我一个人在家里。
于是，我趁机偷偷进了古怪的查理叔叔的房间。
房间在一楼，不大，因为是客房。房间里的床铺衣物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几乎看不出有人在这里住过，床上连一点儿印子都没有。桌上，柜子里，床下面，我细细地查看，都是杂物，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最后，只有他的箱子我没看了。
我小心地拉开桌子旁边他干瘪的旅行包的拉链，看到一个大厚皮夹躺在最上面。打开皮夹，里边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名片，一些钱，一张美国护照，还有纽约市的地图和信息图。
纽约？他要去那里？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
我把皮夹原样放好，继续往下翻。
夹层里，我看到白色的一角。我把它拽了出来——那是一个白色的盒子，上面装饰着黄色的丝缎——我的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斯托克2（试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