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情书[京圈]》稷下风铃

50、不夜情书

　　易闻圻确实打算送她去上班。

　　次日八点一刻，林施微下楼时，他人正坐在沙发里，手握敞开的宽幅报纸，上半身全然被遮住，只剩穿着黑色笔挺西裤的长腿从报纸下沿向外延伸，翘着二郎腿，姿态落拓潇洒。

　　林施微匆匆瞥了一眼，片刻认真看回去。她差点儿以为报纸长了腿。

　　听见来回窸窣、宛如小仓鼠啃报纸般的动静，易闻圻眼波轻微颤动，随即放下报纸，跟某人交换眼神，又斜眼觑一旁的座钟，嘲弄似的说道：“真早。”
　　林施微则盯着他，认真发问：“你在看报纸？”
　　这年头还有人看报纸？

　　易闻圻闻声抿唇，懒得理她，三两下把报纸折回原样，随手拉开抽屉把报纸丢进去。
　　而林施微急着吃早餐，径直路过目不斜视，没注意那份报纸边沿发黄，明显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旧物件。

　　过了一夜，小区外的路面已经干透，只有低洼处还有些混着树叶的积水，成为雷雨来过的唯一痕迹。

　　出门的时候两人谁都没说话。没多久，黑色商务车平稳驶出湿漉漉的院落。
　　外面的街道已然半干，只有与步行道相接的最低处水汪汪的，反射着头顶蓝如碧海的天。

　　林施微无意识地小声说：“居然没积水。”
　　无人应答。

　　半晌后，易闻圻才淡淡接口：“很稀奇吗？”
　　“有点，”林施微回头认真解释，“南方夏天雨水多，还有台风，每次我家小区外的积水都得两三天才能彻底排干净，而且即使水退下去，路面也有些淤泥。”

　　易闻圻低低“嗯”一声，林施微分不清他是否对当前的话题感兴趣，正想用一句“京市市政工程真不错”结束聊天，张口的瞬间被易闻圻手机的提示音打断。

　　大概是很重要的消息，他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林施微不好打扰他，把目光投向前方，跟司机随口闲聊：“徐师傅，昨天积水有多深啊？”

　　徐师傅眼珠僵硬地滚动，没敢通过后视镜跟林施微对视。

　　林施微先是迟钝，然后懵了一下，正下意识追问时，易闻圻不耐烦地清嗓子。
　　徐师傅肩膀微妙耸起，林施微在后头莫名其妙。

　　她看着易闻圻的侧颜：“水有多深？”
　　语气无端小心翼翼，仿佛在问易闻圻存款几何。

　　易闻圻修长的手机点按锁屏键，放下手机。
　　他回看过来，微微侧身，同时半垂的眼皮抬起，露出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清黑色眸子：“大概到这里。”

　　他手在胸口处的位置比划。

　　林施微感觉到自己心跳漏跳一拍，不自然地：“哦。”
　　随即反应过来易闻圻在逗她玩，哪有水淹到胸口的道理，轻嗤反讽道，“到我腰了啊。”

　　林施微比绝大部分女生高，扔人堆里出类拔萃，但是比易闻圻挨一头。
　　刚刚易闻圻说水到他胸口，她跟一句到她腰，纯粹是想恶心他。

　　然而易闻圻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点点头，嗓音带着浓浓的颗粒感：“大概到你……”
　　他眼眸下垂，笑了笑。

　　林施微心跳又漏一拍，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话会很……

　　暧昧。

　　她本能地想要缩头，她一贯怂，怂的不敢解风情，天生不会跟男人你来我往调情。
　　可是她偏又没有，定定坐在易闻圻面前，等他把话说完。

　　“到你嘴角的痣那里。”易闻圻说。

　　林施微嘴角是有一颗痣，非常小，淡，平常盖一层粉底液就看不见了，以至于林施微自己都忽略掉了。

　　现在他突然提起，林施微愣了一下，伸手摸嘴唇：“你看得见我嘴角的痣？”
　　易闻圻点点头，随后说：“错边了，是那边。”
　　林施微换了一边摸，边摸边碎碎说：“很突兀吗？影不影响上镜？我得赶紧约化妆老师帮我遮瑕。”

　　她翻包找手机。
　　解锁的瞬间被一双大手按住。

　　“不用遮。”易闻圻说。
　　林施微抬头。

　　易闻圻嘴角勾了勾：“林老师，你那颗痣很性感。”

　　*
　　林施微几乎是逃下车的。
　　在易闻圻说完那句话后，她心跳时速飙到一百八，恰好车在路边停下，她拉开车门匆匆告别。

　　走了半分钟才发现下车的地方不对，离绽放营还一个灯口，刚刚徐师傅停车是排队右拐。

　　回头找人，易闻圻的座驾已经向前开走好远了。
　　林施微无奈，只能拎着包慢吞吞往绽放营走。

　　没走两步，背后疾速驶来一辆车，开过她身边后“吱”急刹停下。

　　车窗匀速降落，江宁戴着墨镜的脸也匀速浮现，爽利甩头：“林施微，上车。”

　　有车不蹭是傻瓜，林施微从善如流。
　　江宁专车很香，是常年喷不同型号的香水味道散不出去，残留在车内而形成的一种特殊混合香气，意外合林施微的喜好。

　　她在车里也不摘墨镜，双臂交抱，翘着二郎腿，大大的镜片黑洞一般对着林施微，问：“是我看错了吗？他怎么把你扔半道了？”
　　“不是，他刚刚……”林施微磕磕绊绊解释说，“不，不是他，是我要下车的……走路锻炼身体……”

　　江宁涂了红彤彤玻璃唇釉的嘴巴弯弯，显然不信。

　　说话的功夫就抵达绽放营门口。
　　两人签了到，先往宿舍去。

　　路上江宁问她：“哦对了，还一直忘了问你，昨晚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回电也没回。”
　　提到这茬林施微心情更微妙了，慢吞吞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被他听到了。”
　　江宁一脸不可思议，走路速度都慢下来，问：“他不是出门了吗？”
　　“路面积水太多，又回来了。”林施微叹气，“而且倒霉，我接电话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扩音器，他全听见了。”

　　江宁惊愕到驻足。
　　林施微只好停下来等她。

　　“你刚说什么？”江宁摘掉墨镜，眼睛瞪得滚圆，“路面积水太多，他出来又回去了？”
　　林施微点头，手掌平放在胸口比划，调侃道：“都淹到这里了。”
　　江宁一脸好笑，却不是笑水位线，问：“谁跟你说咱们这儿积水的？”
　　“……”林施微大大的眼睛睁圆，食指隔空戳她，“你啊。”
　　“……”

　　快到集合时间，选手们陆陆续续经过，两人止默契地住话题。
　　来到宿舍，宋楚瑜一个人在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
　　而金知意早上不知道吃坏了什么，肚子剧痛，跑了好几趟卫生间，现在人都没回来。

　　江宁看了眼手机，不耐烦：“时间不早了。”
　　宋楚瑜很乖，闻言温顺起身：“宁姐稍等，我去叫她。”

　　她还是很怕江宁，飞快离开房间。
　　江宁的床位正好在门口，顺手关上门。

　　“昨天路面没积水，”她简明扼要，“我随口胡说的。”
　　林施微有点懵：“啊？”
　　“他回去跟积水没关系。”

　　江宁说话一贯掷地有声。
　　但是林施微走神了，听到的声音发虚，像隔了层磨砂玻璃，飘渺而不真切。

　　她不太明白。
　　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说法让她凌乱。
　　同时又有不讲道理的直觉一下子冒出来，挥之不去。

　　——易闻圻不想走。
　　跟积水无关。

　　她无意识伸手按住胸口，她心跳的很快。
　　忽的又想起不久前，易闻圻手比胸口，跟她说：“大概到这里。”

　　这个瞬间，林施微后知后觉，却又有如一道闪电在脑袋里炸开——胸腔里面正是心脏。

　　不是水淹到胸口。
　　而是流进心脏。

　　“不好意思宁姐，我肚子巨巨巨巨疼……”
　　宋楚瑜扶着金知意推门进来，金知意脸色虚弱，声音有些紧张：“我们可能迟到了。”

　　江宁眼皮漫不经心眨了眨，“嗯”一声。
　　她跟金知意不一样，对节目组的规则看得没有那么重，淡淡说：“走吧。”

　　“我放一下手机，录制不让带。”金知意腿麻，攀扶着床梯往自己的桌位挪，半道被人堵住去路，抬头惊讶道，“微姐？你怎么啦？”

　　另外两人闻声看过去。
　　只见林施微笔直站在宿舍过道中央，微低着头，眼神定定望着地板，一动不动。

　　金知意探头，伸手在林施微眼前晃了晃。
　　随后林施微像通了电一样猛地抬起头，倒把金知意吓了一跳。

　　两人四目相对。

　　金知意嘴角发抖：“微姐，你没事吧？”
　　“没事。”林施微喉咙干涩，声音卡顿。
　　她清清嗓子，平静解释说，“昨晚睡的不好，困。”

　　金知意盯着她，好奇问：“昨晚吗？十点多你就在群里说要睡了啊？”
　　林施微：“……”

　　正在她不知如何解释时，江宁嫌弃地说：“她睡个屁，两点多她还刷短视频呢。”
　　金知意“啊”一声，眼神来回来去在两人身上滚：“宁姐你怎么知道？”
　　江宁耸肩：“我也没睡咯。”

　　现代人熬夜才是正常作息，不熬夜的反倒算独树一帜。
　　金知意没再多问，放下手机四个人推搡着冲出宿舍。

　　来到练习室，距离规定的集合时间已经晚了三分钟，但幸亏还有人堵在半道上，她们的迟到就显得没那么可恨了。

　　九点一刻，全员集合，快速把昨天的流程走了一遍。
　　林施微小组坐在最旁边，听到工作人员讨论今天选手听到限额采购服装配饰的反应很假，然后对讲机里沈导说可以适当剪昨儿彩排的素材。

　　时间紧张，抽签环节直接跳过，导演指挥着摄影大哥们补了几个镜头，就把大家赶上车。

　　雨后的天空跟海洋里捞出的蓝宝石似的，湛蓝通透，潮湿的风吹在脸上，带着清新的泥土味，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春夏。

　　抵达目的地，林施微几个下车，随大部队在楼里晃的时候，偶然听到商场顾客闲聊：“昨天雨真大啊，楼下漏水漏的不行都给封了……”

　　金知意和宋楚瑜猛然刹住脚步，惊恐对视。

　　“负一层，封了！”金知意慌了神，“那怎么办啊？”

　　宋楚瑜也懵掉了，两人正不知所措，却发现走在前面的林施微江宁恍若未闻。

　　“宁姐，微姐。”俩人追上去。
　　金知意躲着摄像，压低声音问：“负一层封了，我们的衣服怎么办？”
　　“拜托，雨都停了才想起咱们找的是负一楼的摊儿啊？”江宁推了推墨镜，步伐飒飒带风，“都安排好了，跟我来吧。”

　　跟着江宁有肉吃。
　　彼时金知意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
　　她激动之余，余光瞥见林施微，见她神情木然，既不关心封掉的地下室，也不对江宁的安排感兴趣，整个人失了魂。

　　“微姐？”金知意大大咧咧问，“你今天怎么了？”

　　林施微停下脚步。
　　三人陆续都驻足，回望她。

　　“我今天状态不好，”林施微话说的慢吞吞，“说实话，现在很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