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爱上青蛙》月莲城

5、第四回 十年之后

　　那天是燎荧第一次戴上施魔法用的法器的日子。导师在第一堂火系选修课上教授了初级魔法‘火球’的咒文。
　　在这之前，燎荧只有一次操纵火的经历——那是因为极度愤怒而引起的魔力失控。戴上法器以后，燎荧明显感到体内的魔力乱流稳定了下来：“火的灼热啊，腾起燃烧前方道路的力量，凝聚在我的手掌。火球。”念完咒文的一秒后，她的手掌中间出现了一团拳头大小的朱红色火焰。
　　导师惊喜地叫了起来：“燎小姐，非常不错！”
　　燎荧迷茫地向周围看。像她一样的新手有的只弄出了火苗或者烟，有的火球闪了一下就消失了，有的怕得把火球扔在了地上。只有她稳稳地拿着那团稳定燃烧的火焰，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一副天生的火法师姿态。
　　导师立刻把燎荧叫出来，让她给其他学生示范。当她再次成功施展‘火球’魔法时，他毫不吝啬地赞扬了她。
　　哪个孩子不爱听表扬呢？这堂课前半段燎荧上得十分开心，可是后半段自由练习时她就遇到了不愉快。进了维奈的孩子哪个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他们无不抱着很高的自信，见不得自己被比下去。见燎荧大出风头，孩子们都选择了孤立她，即使不得已跟她搭档练习，话也说得很不好听。直来直去的燎荧几次想发作都忍了下来——她不想让老师失望。
　　一下课，她迫不及待地去找暗系选修课教室找惜亘发牢骚。谁知暗系教室被围得水泄不通，老师阻挡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进入。燎荧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没看见惜亘，倒是听到围观的人在八卦：“……年纪小小的，才第一次使用魔法就杀了人，实在太可怕了。”“可不是，那种凶狠的眼神，连老师都被吓到了。”“听说他是蒂玛人呢……”“难怪了！”
　　燎荧一把扯住提到‘蒂玛’两个字的学长：“喂！你说的是不是惜？”
　　“不知道他叫什么，是一个才入学的新生。”
　　燎荧脑中像爆开了什么，她冲到老师面前：“让我进去！”
　　“你是谁？”
　　“我是惜亘－纳尔逊的姐姐啦！”
　　老师们对视一眼，有老师说：“让她进来安慰他一下也好。”
　　老师们让开了一个空档，燎荧匆忙钻了进去。
　　一群老师在一个倒在地上的男孩身旁救护，燎荧看见他身下有一滩血，眼睛紧闭，像是死了。燎荧抖了一下，移开视线去找惜亘。
　　惜亘坐在一张课桌上，眼神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燎荧跑了过去：“惜！你怎么了？！”
　　惜亘像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走近时，燎荧诧异地发现他身体周围隐隐有黑色的雾状气体在流动。很冷，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
　　“惜？”当燎荧在很近的地方呼唤他的时候，他突然朝她看了过来，向她的头顶挥出手掌——
　　“纳尔逊，你连姐姐都想杀吗！”老师及时的一声吼，让他的手停在燎荧额头前方一寸处。燎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的额发掉下了几缕。
　　浑身僵硬的她被老师拖着退后：“不能离他太近，他现在完全没有理智。”
　　“到底是怎么了？我的惜他怎么了？！”燎荧扯着老师的衣服质问道。
　　老师叹息了一声：“纳尔逊是……天才中的天才啊，或许可以说是百年难得的天才吧。他才第一次使用魔法，就完全进入了暗法师的最高境界——忘我毁灭的境界。不过他实在太小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
　　“说谎！”被燎荧不客气地打断，老师有点尴尬：“我说的哪点不是事实？”
　　“你不要说的像完全是惜不好。惜才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伤害别人。肯定是那个人不好！”她指着倒在那里的男孩子，“他一定是对惜做了什么！是不是侮辱了惜是蒂玛人？！”
　　老师不言语。因为惜亘备受关注，还没有开始上课，就招来了嫉妒。与他同寝室的暗法师私自翻出了他的日记，得知了他身上有蒂玛血统，于是在上课的时候与许多同学一起侮辱了他。扭曲的愤怒与杀戮的欲望是暗魔法的动力，看到这个情况，老师反倒想看看惜亘到底能把暗的力量发挥到什么境界，于是没有阻止他们。谁知愤怒的惜亘身上的魔力失控了，重伤了一个比他年长的学生。这也算是老师的失职，他自己是不可能承认的。
　　“你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燎荧的咄咄逼人让老师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必须阻止纳尔逊的力量增长，否则，暗魔法产生的黑洞会把他自己吞噬。之前已经有很多暗魔法天才这样死去了，纳尔逊很可能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燎荧吓得浑身一哆嗦：“不会的，惜不会死的。”她奔回惜亘身边，顾不得那股刺骨的寒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惜，求你醒过来。我是荧啊！”
　　惜亘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她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手也颤抖了起来：“不管谁针对你都不要紧，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我不会像他们一样的，你一直对我很重要，我会永远保护你。所以，所以不要理他们好不好？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有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惜亘颤动了一下。老师冲了过来：“太危险了，你快点让开！”
　　就在这个时候，惜亘开口了：“不好。”
　　燎荧与老师都呆住了。惜亘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不好，荧。我不要你永远保护我。”
　　在危险边缘的惜亘奇迹般地恢复了理智。在一番诊断观察后，他被允许回到寝室。在他休息的时候，老师担忧地对燎荧说：“以后绝对不可以刺激他了。再来一次，神也拉不回他。”
　　燎荧十分担忧，但是这样的意外再也没有发生过。惜回到课堂以后显得非常正常。不久之后，当时受伤的男孩也回到了课堂。下课时，惜亘走过去向他郑重道歉：“误伤了你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那个男孩一脸嫌恶的神情，在惜亘转身的时候，‘蒂玛杂种’四个字从他嘴里跳了出来。
　　燎荧吓得屏住了呼吸。惜亘停了一下脚步。所有人都紧张地观望着这边的情况，以为会发生第二次血腥事件。惜亘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走到了燎荧身边。燎荧松了口气的同时气得半死，跳了起来：“你那张狗嘴里说什么呢！”
　　“好了，荧。”惜亘拉着气愤的燎荧走出教室。两人来到暗黑广场上，惜亘拉燎荧坐在长椅上。
　　“花了很多时间，我终于把心里的东西整理清楚了。”惜亘微微一笑，这样开口道，“对不起，这一段时间以来，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并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还没想通。”
　　“你瞒了我什么呀？”燎荧迟钝地问。
　　“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也能考上维奈学院吗？”
　　燎荧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魔力失控后，她是魔法人类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姐姐与姐夫才张罗着让她进魔法学校的事情。可是惜亘没有一点会魔法的征兆，直到他擅自参加考试，并考进学校以后，所有人才惊讶地发现他也是魔法人类。
　　“你还记得我们到公主墓时的事情吗？站在石门之前时，我身体里突然有一个声音觉醒了，不用谁告诉我，我就明白了，我自己是一个暗魔法师。荧，你是自然法师，可能不会理解一个精神法师的感受。我只觉得身体快要被一种可怕的破坏欲望撕开了，对自己的力量又感到狂喜，又觉得害怕极了。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神殿塌了，提妲姐姐为了救我滑下岸被水卷走之前。我拼命地拖住她，她看见我也会沉到水里，对我说：即使姐姐今天真的会死，你也不要难过更不要哭。等你成长为一个有力量能够保护别人的男子汉，记得，不要让第二个女孩子为你而死了。我听她的话，在她下葬的时候不哭，也不会输给自己心里想要摧毁一切的黑暗。我要变强，我要用这原本可怕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考上维奈，当一个厉害的魔法师。”
　　燎荧感动地微笑道：“你能这样想，提妲姐姐也会很高兴的。”
　　惜亘的神色黯然了一下：“如果我还不觉悟的话，如何对得起为我溺死的提妲姐姐？”
　　燎荧张大了眼睛：“啊？”
　　“怎么了？”
　　他刚才确实是说‘为我溺死的提妲姐姐’吧？难道说，他完全不知道提妲是被一个叫约修亚的人杀死的？燎荧张嘴想叫他不要自责，提妲根本不是为他死的，但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惊恐。她想起了塑雾在提妲墓前悲凉的离别语：难道要我连同仇恨把你一起忘记吗？塑雾必须心无仇恨地活着，因为他是光法师。但惜亘不是。提妲是惜亘仰慕的人，也是仅有的几个完全不用有色眼镜看他的人，他一定是非常喜欢她的。如果告诉惜亘其实提妲是被杀掉的，他会作何感想？他一定会满怀仇恨，想着要为提妲报仇。而身为暗系天才的他，并没有离开自我毁灭的危险多远，万一再刺激他一下，恐怕真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吧？！
　　“没……没什么……”燎荧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忙掩饰过去。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惜亘也没有在意，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燎荧说：“惜啊，我已经觉得维奈是一个不好的地方，别人见不得我们好。在这里，我们肯定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不如，我们回村子去好不好？我们去找一所普通的学校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当什么魔法师了，这根本不适合我们啦……”是的，离开吧。只有离开这里，惜亘的力量才不会再增加，他遇到的危险也就少了。当不当魔法师对她来讲真的无所谓，她只希望他好好活着，像以前一样，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不行。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我一辈子只能活在你的身后，要你保护我。”
　　燎荧失望地喊：“为什么，提妲姐姐的话就这么重要吗？！你不在乎会被人家嘲笑侮辱吗？”
　　“你说过的，我们不用理会那些人，我只需要在乎你的事情。”惜亘认真地看着燎荧，“我必须留下来，我想守护最重要的你。以后你可以在我的身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姐姐。”
　　……
　　燎荧轻哼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似乎做了一个很怀念的梦呢：“我想守护最重要的你，呵呵……”正在回味中，突然身旁传来一个少年低沉磁性的声音：“什么？”
　　燎荧吓了一跳，刷地弹了起来向旁边看过去。
　　一个黑皮肤少年正坐在她的身旁，疑惑地看着她。无论是随着晚风拂动的黑色长发，还是线条刚毅的脸，又或是很有架式的坐姿，让他看起来都与夜色合衬到完美的境界，哪是一个酷字了得。
　　燎荧整张脸都烧着了：“惜……惜，你怎么会在我旁边的？什么时候来的？”糟糕了，她的睡姿是不是很难看啊？！
　　少年——惜亘微微扬起嘴角，给了一个基本不向旁人展露的笑容：“你睡着后我就一直守在这里了。以后不要在魔兽出没的地方睡觉。”
　　燎荧的视线瞄到以他们坐的地方为中心，周围倒着一圈被蹂躏过，死得七零八落的虫型魔兽。她尴尬地笑起来：“这鸟的实在不能怪我，该死的魔兽怎么杀都杀不完，我只是想缓口气而已，谁知一躺下就睡着了。”说着她叹了口气，“唉，唉，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们必须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做鸟研修啊，我们只是中级班的学生而已，就连成年礼都刚刚举行不久啊！”
　　惜亘安静地听她把牢骚发完，才开口道：“抱歉。”
　　燎荧一呆，脸又红了。维奈对学生的要求非常地严格，除了艰难的课程与魔法战斗修行，对学有余力，希望加学分或者跳级的学生还布置了外出研修课题。此次在这座叫凉能的城市的野外勘探研修因为难度较大，征集的是十二系顶尖的优秀分子。惜亘自然在征集范围内。惜亘和她这种无特长，无实力，无理想的三无人不同，他是打算进入魔法部工作的精英，希望多磨练自己一下，于是应征了本次研修动员。
　　本来她对这种研修没半点兴趣，但是她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于是类似行李或者说尾巴，她也申请研修跟来。到现在为止，她自认为什么用都没有派上，只是给惜亘不断添麻烦，还不时地发一些牢骚。
　　也只有惜亘会不嫌麻烦地照顾她，听她抱怨，甚至还对把她‘拖下水’的事情心存愧疚了。
　　惜亘起身，伸手把燎荧拉起来：“回去吧。”燎荧有些犹豫地问：“喂，惜，其实我不该来的吧？你那么强，根本不需要我帮忙。”
　　十年前，大概就在年幼的他对她许下‘我想守护你’的诺言时起，他们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一直受孩子们欺负，习惯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彻底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前面，展开日益强壮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她早已不是他的守护者了。这个事实让她一直有点介意：是不是在他心目中，她已经变得没用了呢？
　　听见燎荧没有自信的一问，惜亘转过头来：“你能跟来，我很高兴。”
　　有一种淡淡的喜悦流过心里，燎荧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是吗？嘿嘿……”跟着惜亘走了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啊，惜你拿了我的笔记本没有！”
　　惜亘摇摇头。
　　“糟了，给拉下了。不用等我，我去拿一下就跟上来。”挥别了惜亘，燎荧飞奔回之前睡觉的地方。天色越来越黑了，那些被惜亘杀掉的虫尸在月色照耀下闪着诡异的光芒。燎荧吞了口口水压下不适感，踮着脚尖走过。在睡觉的石头附近摸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笔记本。就在她转身想走的时候，大地突然猛然震颤起来。
　　几天研修下来，燎荧深知附近的魔兽头目体型都很庞大，如果出来行动的话一定会造成小型地震。难道说，自己现在不幸遇见了一只？
　　因为震动感觉就在脚下，燎荧明白逃跑可能来不及了。她骂了一声鸟，念动了火焰使的咒文——
　　就在此时地面裂开了，燎荧在危急关头向后跃开才勉强没有掉进崩裂后产生的裂缝中。地面的口子下一片漆黑，燎荧战战兢兢地往下看的时候，漆黑的深渊中乍地出现了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
　　就仿佛巨鲸突然从黑暗的海中跃出一般，那个眼放红光的庞然大物毫无预警地钻出了地面，它距离燎荧还不到5米，燎荧几乎觉得它的头直擦着自己冲上天空。
　　这是什么鸟东西啊！她在心里尖叫呐喊，可在直面眼前的怪兽的当口连细微的声音也发不出，只等大瞪着眼睛看着它一甩头，抛下一个人形的物体。那个物体——九成是个人——在下坠的途中似乎还冲她喊叫了什么，可她在这紧张关头哪分辨得出是什么。那人劈头而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冲击比想象中的更大，燎荧被撞倒在地。视线正对天空的她正对上那从地上钻出的红眼妖兽，在她心里暗叫一声完了的时候，妖兽如同出来时那么突兀地钻进了地下，暂时没有了动静。
　　“呜……”燎荧身上的人发出了感到痛苦的细微呻吟。燎荧忙把她翻到正面。当月光照到那人脸上时，燎荧觉得心脏失控地一跳。
　　那是一个少女，或者说，是一个可爱到令女人也会心动的少女。她手里拿着一根起码有1.8米的棍型物体，似乎是一根头很大的金属魔杖。这么说，她是一个魔法师？难道说，她刚才与那个地底妖怪在战斗，力量使用过度，所以昏迷了？
　　燎荧正在打量她，她没有预兆地睁开了美目。看见燎荧的那一瞬间，她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带我去找一个叫潋葵的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