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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酒方(下) ...

  •   下坠的身体停住了,修痕起身站在半空,再次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可否让我见你一面。”
      北辰初弋没有说好,没有说不好,只是在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夹杂在咕噜噜的水声之后,一个人影在修痕的眼前显现了出来。
      男子眉眼安然的盘腿坐在虚空,低头整理着衣袍袖口,末了看着站在下方的修痕,他穿着一身白衣,身上却被无数猩红的锁链穿过,锁链的另一头隐入虚空,固定在不知名的某处。
      锁链随着男子的动作在不断的颤动,发出沉重的碰撞声。那一定是极痛的,直接贯穿魂魄的锁链,每时每刻都是挖骨焚心的痛。
      可面前的男子却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染了冰雪的眉目之中,只有一片清寂,那身清寂自灵魂深处而来,永难消散,至死方休。

      修痕转头看着出现在身旁的男子,微微愣了一下,他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清冷华贵的人,虽然看起来是双十的年纪,但周身的气质却像是沉寂千百年的玄冰,拒人千里,又让人无端地提不起戒心,想要追随。

      修痕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的锁链上:“这是……”
      北辰初弋淡声道:“三千场。”
      修痕皱眉。
      “这是真正的三千场所幻化,每当一位阁主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我身上的锁链就会增加一条,……”北辰初弋补充道。
      修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上神情不断变换,道:“原来如此……三千场……好一个三千场。”
      三千场的真正酿法除了一份必死之心之外还要有满心爱恨痴怨,然而,最重要的引子,却是直接弃掉□□,直接以神魂饮酒。
      试问,弃掉□□,神魂不散又能触物如常,还不被轮回所限,除了三千场的每任阁主,世上又能有几人?或者说,还有何人?
      神魂酿酒,神魂饮酒,每任阁主将满心情愫,无限辛苦与万般心苦融进酒中,更是以自己的魂魄为引,以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为代价所酿的酒,才成就一坛三千场,这样的酒,这样辛苦的酒,只为一人所酿,只为一人,就视一界的人为酒方。
      这就是真相……
      “她为何将你封禁在这里?”修痕道。
      男子的神色突然沉重了几分,他喉结滑动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或许,她是为了让我继续存在。”
      “为何?”修痕问。
      他不明白,是怎样的缘由让她甘愿用一个小世界的人来做赌注,来酿造这一坛三千场。
      北辰初弋难得的迟疑了一瞬,苦笑道:“我其实早已在几千年前死去,魂魄也投入了轮回,转世之后,就该是另一个人了,可这孩子却将我的一丝魂魄用三千场封禁在这里,都只是为了,让我继续存在,可我……却是不愿,本就不该存在的人,如今强行留下,也让那孩子为我背负这么多的因果,是我欠她的。”

      “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修痕看着他身上猩红的锁链,皱眉道,只是留下一道残魂而已,他也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那白衣女子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不仅让男子时时刻刻受这堪比挖骨焚心苦痛,也造就这么多悲剧,更是让她自己背负了天地因果。
      北辰初弋仰头轻叹一声道:“因为只有这样,这一丝残魂才能留下,而且,那孩子……恨我。”所以,才会这样毫不犹豫的用最极端的方式。

      “恨你?你真的背叛了他们?”修痕诧异道,他还记得在之前的梦里,那个女子说的话,那么无奈,宁愿罪孽滔天,入无间地狱也要问他一个答案,而且,“你的残魂为何只能这样留住?”。

      北辰初弋思索了半晌,终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我的记忆并不完整,已经,记不起当年的事情了。”
      虽说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可是,他怎么会记不得了呢?北辰初弋微蹙起长眉,他的记忆中关于当年的事情一片空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用三千场才能保持残魂的稳固,他又到底做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引修痕来此,也是要结束这一切,毕竟,若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个孩子也不会用三千场来掌控这一方小世界,从而造就了这些悲剧。
      北辰初弋皱了皱眉,眼神深邃:“那孩子为了我犯下这些错事,也该由我来弥补,因此,希望你助我毁了三千场,将这栋楼阁彻底毁去。”
      修痕猛然抬头,眼中刹那间流转过一道清光,定定的看着男子,很久,他别过脸,沉声道:“怎么做”

      男子的给的交换太过诱人,他没有办法拒绝,自他知道这坛酒因何而酿的时候,就觉得,这栋楼阁,早该毁了。
      北辰初弋微微抿唇,站起身,身上的猩红锁链震荡在酒中,似乎恼怒他的动作,锁链上的血气又加重了几倍,从只是看着,就让修痕头皮发麻,男子却毫不在意,不急不缓的向着修痕走来,锦缎面的白靴每一次踏出,脚下就会凝出一片冰霜,一路走来,身后就出现了一条由冰霜铺成了小道。

      男子一手轻按在修痕的右肩,身体微倾,在他的耳侧淡声道:“我来教你……。”
      耳边的话语很轻,若非离得近,修痕怕是要听不见的,虽只有寥寥几句,却让修痕缓缓睁大了眼,静匿了一会儿后,他轻佻眉梢,狭长的眼尾漫出一抹温柔。
      ……
      修痕从院中的潭水中醒来,他睁开眼,抬起衣袖抹了抹脸,跃出了潭中。
      修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入楼阁二层,将自己掉落在那里的酒捡回,那层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已经不见了踪影,修痕也不在意,他走到院中,打开泥封,围着楼阁倾倒了一圈,做完这一切之后,修痕再次站在潭水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之后,伸手到胸前,五指成爪,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
      淋漓的血水自白皙的指缝中流出,染到了红衣上,让那身红衣更艳丽了几分。巨大的痛楚让修痕眼前有些眩晕,他深吸一口气,扬手将手上温热的心脏抛进潭中,扯了扯唇角,道:“这里面蕴藏着我所拥有的全部帝气,如今用来做阵眼,也是够了吧。”

      他低声笑了笑,整了整衣裳,舔了一口手上的血,皱了皱眉头,然后将手上的血水细细舔净,最后嘟囔了一声:“没有味道。”

      这时,一道迟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请问这是哪里?”
      修痕顿了顿,暗自扬了扬眉,转身看向来客,眼底却尽是一片冷漠,无波无澜,他看了客人半晌后,突然笑了,道:“此地名为三千场,红尘千万丈,世事浮沉,不过三千场。”
      “三千场?”客人疑惑的看着面前面带笑容的红衣少年,少年笑容干净,狭长的眼尾带着一抹飘红,那身红袍宛若夕阳下火烧云,似能灼伤人眼。
      “对,这是这个楼阁的名字,也是你以后要酿的酒的名字,”修痕道:“你既然来了这里,也就要酿出这坛酒。”
      客人道“怎样的酒。”他并不感到惊讶,事实上,在知道这里是三千场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觉悟。来做这三千场的阁主,消除这一世悲切与恩怨,此后孤心伴月,再也不欠谁昨日少年,欠谁千千心结,欠谁刻骨爱恋。

      修痕伸出手,将手上的半坛酒提到客人眼前,醇香的酒液,毫无杂质,却有着致命的诱惑,这样的酒,沾唇便是一场永醉,他笑道:“便是这样的酒。”
      客人还没有凑近就皱了皱眉:“好烈的酒。”
      修痕眼帘微闭,却笑的更大声,他收回手,仰头饮了一口,道:“自然,这是我的酒,若是不烈一些,怎值得上我这一醉。”
      “我该如何?”客人沉默了一下,看着修痕手上的酒,缓声道。
      修痕抹掉嘴角沾到的酒液,看了客人一会儿,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真的决定好了?”
      客人认真的看了修痕一眼,似乎不明白修痕为何会有此一问,思量了一下,苦笑道:“能来到这里的,不是都没有退路吗?”
      “你可以走,离开这里,我就当你没有来。”修痕眯起眼,似乎是有些醉意,提着酒坛,脚下踉跄了几步,凑近客人耳边,笑呵呵的道。
      客人侧头看着修痕,却只看得到那张弯起的薄唇,似笑非笑的,让人难以揣度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似乎是因为很久没有等到客人回答,修痕站直了身体,自嘲了一声:“果真如此。”说这话时,他的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不等客人说什么,就又抬手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正是不要命的灌法,到最后被灌得呛到,大声的咳了起来,咳了一会而后,对着被他的举动惊到的客人笑了笑,摇着酒坛:“我这酒,可是坛好酒,好到……我连拒绝喝下的理由都没有。”
      修痕将自己的酒放到廊下,再看向客人的时候,又是一脸明媚俊朗,潇洒肆意的样子,只是在眼底深处,埋藏了一丝黯然,他一手轻触在客人的额心,道:“如此,我便如你所愿。”
      只是,在你发现真相的时候,莫要……心痛。
      客人看着面前的少年将手上的白色光点放入一个空酒坛,便道:“这样就好了吗?”
      修痕拎起酒坛,摇了摇头:“这只是开始。”他走到潭水边,俯身将酒坛放入水中,看着酒坛缓缓下沉,最后什么也看不到了,眉峰渐沉,声音极轻,似是在自言自语:“我相信你,所以,希望这是最后一坛酒。”
      静潭之中,一片幽寂,没有丝毫声响。
      “此酒,亦唤‘三千场’人世辛苦,不过三千场,可酿这坛酒……太苦。”修痕站起身回头对客人道。
      “苦?是因为味道很苦吗?”客人诧异。
      “是辛苦的苦,也是心苦的苦”修痕抬手凌空书写了四个字,光华许久未散,客人抬头一望,似懂又未懂,正是那……‘辛苦’‘心苦’。
      修痕道:“最初的苦酒,是无味的,但……无用,你既然到了这里,便需要你来酿出这坛酒,至于最后是个什么滋味,也将由你全盘承受。”
      客人半晌没有言语,他看着修痕的笑脸,很久之后,皱眉,颔首。
      修痕低下头,拎起放在廊下的酒,就往那片桃树林走去。
      客人忽然道:“你要去哪里?”
      修痕脚下一顿,没有回头,他偏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客人就听到那一身潋滟红袍的少年缓缓开口,也许是离得远了,那句话他听得并不清晰,不知道是在说“睡一觉……”还是“谁知道呢……。”
      客人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看着少年一步步踏进那一片桃花林,桃花开的正盛,宛如漫天云霞,沁血般的瑰丽,在微风中纷扬落下,分明绮丽唯美,落在少年身上,却比不过那一角红衣。
      一直到看不见那身红艳,客人才收回目光,转身向阁楼内走去。
      夜幕低沉后,楼阁中亮起了灯火,一夜未熄。

      而在夜幕低垂的时候,修痕已经站在了一株桃树下,他抬头望着眼前的这株桃树,看了许久之后,莫名的笑了,这棵树下,可是葬着太多东西呢。
      脚步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提着酒坛子就往嘴里灌,但大多酒液都洒在胸前的衣襟与脸上和头发上,他甩了甩头,提着空掉的酒坛,走到桃树下,靠着树干滑坐到了地上。
      修痕盘膝靠坐在树下,将空酒坛放在膝上,手指轻搭在坛子口,一下又一下的轻敲着,口中喃喃道:“红楼戏散,人走茶凉。步摇残断,剑毁人亡。弥叮大醉三千场,终无语,奈何只叹凄凉……”
      修痕皱了皱眉,轻咳了几声,薄唇染上了血色,却笑了笑,唇角微扬,笑道:“……修痕路,此生尽枉。”

      他甩手扔掉空酒坛,躺倒在地上,紧紧的抿着唇,透过枝芽的缝隙望着天空,一排鸿雁飞过,声震四野。
      他伸出手,伸向天空,微风从指尖拂过,一朵桃花落下,擦着指尖落在了地上,染上了尘土。
      修痕闭上眼睛,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若是这一次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了吧,也好,也好……
      他不会再睡醒了,他的酒太烈了,足以让他用余生承受这一醉。

      时光冉冉,在很多年后,一把大火将楼阁包围,木制的楼阁,毁掉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一把大火,干脆,彻底。

      当年的客人已经成了如今的阁主,做着这件与世代阁主一般无二的生意,然而这把大火,就是出自他的手中。
      几百年的人间流转,在他知道三千场是怎样酿出的时候,终于还是动了毁掉这栋楼阁的心思,毕竟这坛酒,在酿造时收取的代价太过沉重,而最后又是用每任阁主的神魂来酿成,酿成之后,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这样的结果,谁会甘心呢。
      客人站在院中,看着楼阁一点点的坍塌,眼中映照着火光,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寒凉,楼阁被一圈血红的结界包裹,正是修痕当年洒下的那一圈酒。
      而这会也是最后一把火,这栋楼阁,自此后,再也不会存在了。

      楼阁处的火舌慢慢的舔舐到了桃树林的边缘,却越不过一星半点,那片桃树林依旧瑰丽万分。
      一道轻慢绵暖的声音响起:“哎呀呀,怎么又这样”浅浅的笑意,绵暖的话语,就像是最好的酒,醇香诱人。
      客人转身,只见一白衣女子自桃树林中走出,眉眼温婉,皓腕赛雪欺霜,墨发曳地,环佩叮当。
      女子看着客人,轻纱掩了面容,连同一声不知什么情绪的叹息都消散于最初。

      客人张口问道:“为何要酿这坛酒。”
      他的酒在酿成的那一刻,便被他倒进潭中,激发了阵眼,如此,大阵开启,那一圈结界将楼阁包围,在楼阁毁掉之前,都不会消失,而隔绝了这个世界的楼阁也会因为不能汲取天地灵气恢复,最后彻底毁去。
      修痕的酒,终究还是差了一样,他纵然因为赵毅而有了人类的情愫,却还是太过浅薄,他永入不了这红尘,看不清,学不会,自然酿不出一坛浸染七情六欲,爱恨情仇的酒,自始至终,只是单纯的一坛烈酒罢了,烈到让他一醉不醒的地步。
      也因此,这把火,只能出自客人只手,世事浮沉,不过三千场,本就是红尘楼阁,也就只有一把红尘之火才烧的着。

      现如今,客人问出了他想知道的问题,也许这是唯一一次历代三千场阁主最接近答案的时候。
      白衣女子抬头看着眼前的结界,也不见丝毫恼怒,她似乎是想了一下,眉眼疏淡,带着远山云雾般的迷离,她偏头一笑,半真半假的说:“因为一个赌局。”
      “赌局?”客人惊住,怎样的赌局需要用三千辛苦来做赌注。
      “是,那人赌命,我赌心,因为无论是爱恨痴嗔,或是大道三千,与我而言,不过是一张酿酒的方子罢了,这样的话,人心就很好赌了,神佛一念,酒一杯,我用这三千场,赌一个人是否初心仍在。”。
      女子眼含笑意,却未达眼底。纤细素白的手伸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正要躲,却见那如霜皓腕在他的肩头一转之后又收了回去,指尖拈去了一片花瓣。
      他一阵错愕,
      “你粘到了东西”,女子将花瓣一丢,随口道。
      “谁……在赌命”他忽而觉得喉头干涩,赌心尚如此,赌命又该是如何?
      “他呀……”白衣女子将鬓间的发拢了拢,淡淡道:“他只是在下一盘棋罢了,同我一样,我用辛苦酿酒,他用苍生做棋,所谓的,也只是一个人虚无缥缈的答案罢了”
      “答案?”客人笑了,你们只为了一个人的答案,那些阁主就活该神魂俱灭,永不超生吗。
      “你走吧。”白衣女子微微抬起下颌,不再解释,双眼注视着烈火中的楼阁,口中对客人道。
      客人看着白衣女子:“你不恨我”他将女子的心血毁于一旦,虽说是痛恨这栋楼阁视苍生为酒方,这才毁了它,可这女子也不见半分恼怒,倒是让他诧异了一下。
      “恨你?呵,我为何恨你,”白衣女子嗤笑一声:“终究是他要毁去的,这么多年了,他终于醒了,我的心血也不算白费,这就够了。”
      客人不解的看着她,女子也不解释,扬手间就将客人送出了楼阁。
      客人走后,白衣女子俯身轻触潭面,那双手细白如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是看得见的柔弱无骨。
      只是与水面一个轻触,却仿佛连天地也为之停顿了一下,复又变化瞬息,白云苍狗。
      女子收回手,弹了弹指尖的晶莹,声音轻慢绵暖,眼中带笑,那笑低低的,如同在编织一个完美的梦境。
      “又睡着了吗?这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吧。”她这样开口道,眉眼渐低,又笑道:“王,你果真不愧是唯一能赢过岚无的人,只是一丝连记忆也不完全的残魂就能让我几千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场对弈,伽儿甘拜下风,只是……在轮回之中已经辗转了几百世的你,在归来之后,还是我所期待的那个王吗?”
      “那些三千场,便是伽儿送您的大礼呢……。”

      红尘世外,又是谁的手轻轻抬起,棋子在手中凝聚,手腕一落,刹那残影重重“啪”的一声响,沉重的可怕。
      棋子落,风云变幻。
      少年起身望向远天,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眼苍寂无波,目光跨越万水千山向楼阁望来。

      而在一片辽阔的平原上,女孩抱着与她娇小身影完全不成比例的锦瑟慢吞吞的跟在一个青年身后,七八岁的模样,小脸上无丝毫表情,眼带哀凉,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如流水般清漾,如人一般,清静哀伤,她竟是一头与齐颈的短发,在这个时空显得格格不入。
      女孩怀里抱着一把锦瑟,上面五十很根弦皆断开来,突然,她停下脚步,望向遥远的天边,小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叹息道“伽儿真是乱来,早说世间有因果,我们不可干涉太多,自这个小世界初始,几千多年了,那楼阁都被毁了十几次了吧。”
      “如今,这是最后一次。””走在前面的青年也停了下来,回头轻声说道:“毕竟,她是审判。”
      青年的脸被面具遮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张薄唇与白净的下巴,一双眼睛极为平静,或许是因为看的见生死。
      “她太固执”女孩低眉一笑,那笑容分外无力。
      “那栋楼阁毁掉了,这个世界会被牵扯到吗?”青年问。
      “不会的,”女孩一笑,指着远处的天际,那里有一大片气浪在翻腾,道:“那里,看见了吗,那个人出手了,他在毁掉三千场的时候,也将这个世界被三千场夺取的气运还给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三千场充当天柱的存在了。在苍穹之上,有一大片星云在翻涌,这个小世界的未来已经变成一片混沌,恐怕就是擅长演算天机的风族之人也难以看清这个小世界未来。”
      青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女孩许久的沉默。
      “呐,我们也走吧”女孩抬头闭起了眼睛,细细倾听,柳眉渐渐皱起,“岚无的落字声越来越快,世间又该变天了。”
      “新的棋局吗?”青年问。

      “对啊,但他总输”倾歌皱了皱小鼻子,语气颇为无奈。
      “呵呵,以苍生做棋,更是在与天道下棋,输了或许会好些。”
      “但也只有在与天道下的时候,或许,这就是他可以执掌苍生棋的原因。”
      “他与人下的时候不输吗?”青年似乎有了兴趣,追问道。
      “除了那个人,再也无人可以让他认输”倾歌点头道。
      “那个人”青年似乎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摇头苦笑。
      倾歌笑的讥诮,露出了一颗亮晶晶的虎牙“你也不信吧,一个能赢过岚无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背叛呢?”
      明明他已经是王了呢。
      她想起两千多年前在那个冰雪中的宫殿前,男孩坐在殿前的玉阶上,白袍玉冠,一张羡煞冰雪的容貌,却什么都不装在眼中,漠视天地风云,那双眼,清寂如凉夜,掩盖了所有温柔。
      可这分明不是他真正的表情,在那个女孩走出大殿唤了那一声哥哥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双眼有了焦距,竟明亮了几分,很轻微,却实实在在。
      那时她就知道他会是一个温柔如羽的人,

      可他……为什么从来不笑呢?
      ……为什么从来不哭呢?
      呵,自己如今不是也不哭吗。
      天道能赢过岚无,是因为天道是由天下苍生的因果聚成,高于众生,又受制于众生。
      那个人能赢过岚无,却是因为他心有大爱。
      “所以,你们才会寻找他?”青年显然很清楚这件事。
      伽儿用辛苦酿酒,岚无步步为营,只为了那个人的一个答案。
      “我们也只是在找一个答案罢了”。女孩伸出右手,掌心出现了一方玉玺,玉玺之上雕刻着一条踏云吐珠的祥龙,而在下面是四个‘天下为明’的古篆大字。
      正是修痕的本体————帝玺。
      纤细的手掌微微用力,已经成为凡物的帝玺在她的指尖化为粉末,散落在风里,一条晶莹长线从帝玺中被女孩抽出,缠在了左手腕上。
      女孩抱紧了一下怀里的锦瑟,看着无一根弦的琴面,短发在空中飞扬,她伸手压了下头发,眯了眯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似笑非笑,轻声问“你信不信轮回转世”。

      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太过简单,总之,青年笑了。
      两人又开始前进,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世间里,一盘新的棋局已经开始,那是一个冰雪中的世界,充满了无奈,怨恨,但是仍有生机。
      它也在等待着,等待它的王的回归。
      一切,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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