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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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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京城,雪花簌簌落下。城门外头那些乞丐僵硬的尸体都被白雪给遮住了。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四里巷,一座低矮地院子里传来一阵叫骂。
“天杀的烂贱货,还不去你家那高门贵府求点银子来,不然我儿病死了,我定要让你与他陪着。”婆婆曲氏皱纹深深,却中气十足,叉着腰杆目光如豆,吓得楚乔直不起腰来。
“婆,婆婆,我进不去呀。”楚乔声线都在颤抖,她也恨她也怨。自己堂堂侯门之女却被构陷于此。
不过也罢,是她名声有碍,也嫁不得什么高门,硬要自不量力的话,兴许到时候的处境还不去现在哩。
楚乔低着头,麻木地听着婆婆曲式的叫骂。
她的夫君吴生是个进士,在父亲的帮助下得了一个不理事的小官。
不过因为她不被家里看重,吴生在七品的位置上坐了三四年都还没见一点儿光。
吴生心中郁闷,前些日子与同僚去百花楼喝花酒,竟然和一位贵爷争吵了起来,最后被打个半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你不去?你不去是要看着你相公病死在床~上吗?”曲式一双混浊的老眼凶神恶煞地看着媳妇楚氏。
“婆婆,我不是还有一些嫁妆吗?”楚乔不敢顶撞婆婆,但她实在不想上阳信侯府的门。
“夫君的药钱应该够了……”楚乔一双大眼睛往上仰视着曲氏,带着一些恳求。
还不等曲式发火,一个破碗就从斜里砸了出来,刚刚砸在了楚乔的脑门上。
“你这个丧门星,老子娶你,就是看在你是侯府的千金份儿,不然你这种名声败坏的臭鞋,谁会要!”
“想着你那个老子爹能够提携我一把。没想到,你居然被侯府厌恶到了这种程度,不帮女婿也就罢了,还想法设法要将我外放到一个穷县去,这是想把我困那儿一辈子!”
吴生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双猩红的眸子跟猛兽一样紧紧地盯着楚乔。
娶这个“名满京城”的阳信侯府的千金小姐,他被多少人笑话呀。原本想着他帮忙接收了阳信候这个名声扫地的大女儿,阳信候能够给他一点补偿。
没想到补偿等了两三年了还没得到,还被寄予厚望的老丈人嫌弃,即将被发配西北。
吴生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恨!
他现在恨不得吃了楚乔的肉,喝了楚乔的血。
楚乔被吓得不敢说话,连疼都不敢叫。只捂着头,咬着下唇无声地啜泣着。
“哭什么哭,你那点嫁妆早就花光了!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打点,没想到居然被你爹给阻了道儿。”
“你今天不仅要去侯府要到银钱,还必须求你爹把我外放西北的命书给撤回去。”
“不然,你就死在外面得了!”吴生直接喊话道,本来就空荡荡的院子,回声都传到外头去了。
他实在是腻了这个妻子了,虽然长得漂亮脾气软,但是却毫无助力还麻烦。
妻子楚氏是阳信候之女,但是现任阳信候夫人却不是她的生~母。
她母亲高氏是个厉害角色,因为同阳信候起了龌龊,便直接闹到太后跟前,强逼着阳信候和离。
这年头,和离和被休弃的差别实在不大。况且高氏还这样强硬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留给阳信候直接闹到太后跟前去。
这极大的伤害了男子的面子,也间接的伤了全大邑男子的面子。
高氏被全国人视为毒妇泼妇,而她唯一的独女也受了影响,到了十五岁还没有媒婆上门。
再加上后面又出了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楚氏阿乔的名声全是彻底的坏了,这才让他吴生这个一个没家底没才敢又自视甚高的窝囊废给捡了漏。
原以为阳信候多少还会顾虑一点骨肉亲情,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绝情。
现在,阳信候视此女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将她一家赶出京城是不会罢休的。
吴生刚刚那话可不是气话,他是真的那样想的。
楚氏今天去求得了阳信候的原谅,那也就罢了,大家得过且过。
如果得不到的话……
那真的还不如就这样死在外面,也给他吴生扫落回了一点儿面子。
凭着她留下的那点嫁妆,他还能娶一个家世清白,能说得出去的夫人。
因着有这样的恶毒想法吴生更是凶狠了,一应得咒骂之话都说完了,床头柜前的东西都扔完了,楚氏阿乔这才哭哭啼啼地出了门。
该怎么办呀?楚乔抬头看天,本来风华绝代的脸上充满了绝望,满是颓气。
她是进不了阳信侯府的!
早在出嫁之前,她就已经差点被侯府赶出去了。
名声呀,名声…她这一辈子都被名声所累,人不成~人,鬼不似鬼,可怜得很。
可是还能怎样呢,日子已经这样了。阳信候她还是得去,不然院子里那两只中山狼可不会放过自己。
楚乔凄惨地一笑,本来因为过得太苦而死白的脸突现这样一丝笑意更显得吓人。
“奶奶,那人好可怕呀。”隔壁家的小孩子站在雪地里吃糖葫芦,看到她的笑一下子躲进了奶奶的怀里。
“乖宝乖,咱们回屋里去了。那人是臭的,脏的,多看一眼就会惹来霉运的。不然隔壁那进士老爷,怎么做了好几年的官了怎么还是那个破落样儿。这种人还出来走动,也真是不要脸不要皮了。”那老婆婆用眼睛在楚乔身上剜了好几眼,然后将自己的小孙子拥进自己的怀里。
看楚乔的目光扫过这里,老婆婆连忙有些心虚的一转,但是旋即又不服气的转过来来撮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雪白的白雪上,那口腥臭的浓痰格外的刺眼,楚乔挪回了自己的目光。
真冷呀,这杨柳絮制得袄子还真不顶用。不是一样的花絮吗?怎得差别那样的大。
楚乔缩了缩脖子,嘴角扬起一丝薄薄的笑意,继续走着。
好不容易盯着那些婆婆妈妈的目光走到了巷子口,又冲出来了一个人拦路。
“小姐,你,你这是去哪儿呀。”秋霜看自家小姐的脚步有些虚浮,连目光都有些浮散,连忙放下手里的簸箕迎了上来。
楚乔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原来的丫鬟呀。
“秋霜,我今天要回一回娘家呢。”楚乔扯着笑。
秋霜一听,魂都差点儿被吓掉了。
“哎哟,我的小姐诶。哪里可是蛇穴狼窟,你可去不得。”秋霜虽然早就在几年前被楚乔放了身契,但是她对楚乔还是一片忠心的。
“你别乱说话!”看见周围那么多人,楚乔变了脸色,“父亲只是气我不争气罢了,夫人和妹妹可是一心盼着我回去的。”
“等会儿我就从后门进去,只去见见夫人就行了。”楚乔辩解道。
虽然她这样说着,可是她心里实在是没底。
因为早在三年前,侯府连她同吴生去拜年都不肯放人了。那时候吴生被扫了面子,她一个楚氏女少不得去求情。
这一求情就求到了侯夫人的身上,侯夫人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这实在不是我狠心,你父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做了那样的事儿,你父亲如何能不气呢。”
“今日这是最后一次放你从后门进来了,以后你就别来了,你这样真的让本夫人很难做。”
“不过你放心,你毕竟还姓楚,我会一直探着你父亲的口风的。要是他消气了,我就叫人通知你。到那时,我们大姑奶奶就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那不是才好。”曾氏笑得跟一尊菩萨似的,说得很是起劲。
楚乔信了她,乖乖的回到吴家等。不想着等了三年之久,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秋霜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小姐,没办法,只得塞了几个铜板在她手心儿里。
“小姐,实在没见着就在外头吃碗热汤面再回来吧。”秋霜殷切地叮嘱道。
楚乔不肯要,这要了又是一桩麻烦。她将铜子儿赛回了秋霜手中,不再说什么便快步走了。
可是走得再快,她也能听到后面如雷的叫骂声。
“你个臭娘们儿,你是不是又给钱救济你那破落小姐了?”
“那是老娘的钱,你管得着吗?”
“你他~妈~的嫁给了我,就得归我管!”
“那你管管试试!”
……………
“叩叩叩…”
“这位妈妈请通传一下,就说大小姐楚乔要见夫人。”后门一开,楚乔一看不是自己一向认识的张妈妈,心里还有些纳罕和发怵。
那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楚乔,面露鄙夷,“小娘子,还是学好一点儿。咱们侯府的大姑奶奶早就被赶了出去,在族谱上头都没名字的,你要冒充就找个靠谱的来冒充吧。”
楚乔一脸惨白,除族?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们家的二姑奶奶,哦不,没了大姑奶奶,那二姑奶奶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姑奶奶。”那妈妈看楚乔没声音,这还来了劲儿。平日里她受后面实在是没个说话的人。
“那人家回娘家是坐八抬大轿,穿绫罗绸缎的,前面后面呼啦啦的拥着几十个丫鬟婆子呢。”
“她不是嫁给了翰林院的钟庭玄吗?钟庭玄一个清贫学士,怎么供的起这样大的排场。”楚乔睁大了眼睛,神色间有些不好。
“哪里呀,那姓钟的家底那样的穷,太太哪儿舍得让小姐嫁给他咋。小姐嫁的是忠义侯世子,现在可是世子夫人。”那婆子颇有些洋洋得意。
楚乔只觉得心里一阵钢斧袭来,砸得自己眼前一片血雾。
那忠义侯世子,原本是她的未婚夫呀!楚芸说她不要想着高门劝她低嫁时,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要嫁的就是一个清贫的翰林院学士,让她不要担心,不要怕。
到时候两姐妹儿也相互交流一下心得。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诶,老秦你在伸个脑袋在外头说什么呢。”突然从门里头传来了一熟悉的声音。
是廖氏!
从小奶她到大的廖奶妈!
可是她却在自己最难的时候离了自己,去继夫人那里做了跟前儿的红人。不过也是人往低处走水往高处流,楚乔不怪她,只是默默的低下了自己本来就软乎乎的头颅。
还没秦妈妈回答,廖奶妈就自己拨开了门。
“哟…这是……”廖奶妈是左看看右瞧瞧,把楚乔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是咱们府里的大姑娘吗?你这是怎么敢回来的,这都被吃得渣都不剩了。”廖奶妈幸灾乐祸的拍掌说道。
这个大小姐被夫人和二小姐联手骗得团团转,现如今是什么都没了,居然,还敢再回来。
“奶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是回来看夫人和妹妹的。”楚乔的心里已经有了底子,但是她现在就如同那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的将死之人,怎么也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廖奶娘怜悯地一笑,但马上又收住了。她被夫人像一条没用的老狗一样舍弃了,现在又什么立场嘲笑别人。
不过………
她为夫人如此肝脑涂地,竟落得如此下场,她实在是不甘心呀。
廖奶妈尖锐的指甲扣着自己的掌心,可那一点微弱的痛疼对她来说不足以为道,突然一个主意在她脑中凝成。凭着她,夫人说不定会从手心儿里漏出一点好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