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锦》宁洛云

2、第二章

　　冯管事领着景秋来到书房外的时候，刚好和正出门的黄副官碰上。
　　“冯管事？“黄副官看向景秋的时候，微微一愣，“景秋姑娘。”
　　景秋朝他颌首示意。
　　黄副官看了眼景秋手里端着的炖盅，问道：“这是？”
　　冯管事解释道：“这是景秋姑娘为大帅煲的肉粥，正要给大帅送过去呢。”
　　黄副官了然，“ 原来如此。”随后又接着说了句，“大帅就在里面，我还有公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冯管事俯身示意，黄副官便大步离开。
　　景秋端着炖盅跟在冯管事身后步入书房，一眼便看到在对着什么发愣的叶希深。
　　“大帅，景秋姑娘来了。”
　　叶希深抬头，目光越过冯管事，定格在景秋身上。
　　今日的景秋换上了一件粉色缎子面的旗袍，旗袍将她娇小的身躯包裹的玲珑有致。原本顺长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一个髻，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上未施过多的粉黛，手里端着个食盘，模样看起来十分清丽，纯洁而令人舒心。
　　“冯管事，你先下去吧。”
　　听到叶希深的吩咐，冯管事躬了躬身子，应了一声便出去。
　　感受到叶希深目光的灼热，景秋只觉得有些尴尬，她将端着的肉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静静将盅盖打开，将肉粥盛在碗里，端放在一旁，声音轻柔：“大帅这样帮我，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大帅的，听说大帅没有吃过早膳，我便煲了点肉粥来，许久不熬，也不知味道如何。”
　　叶希深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细细看着她熟悉而陌生的眉眼，终于在景秋说完那一番话后，起身来到景秋身边坐下。
　　他看着碗里色泽分明，香味浓郁的肉粥，沉默了许久。
　　景秋静静的站在他身边，见他不动，以为他不爱吃，便问道：“是不是不合大帅胃口？”
　　半晌，叶希深头也未抬：“听说你家在金陵？”
　　景秋下意识的握了握交错在身前的手指，轻轻应答。
　　叶希深搅动汤匙的手一滞，沉默了许久。
　　眼前景秋的脸和记忆里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的容颜渐渐重合，叶希深星罡般的眼里此刻却是一片黯淡，他低低呢喃着，似是不想在某个梦里醒过来一样迷蒙：“你和她很像……”
　　景秋：“大帅说的，可是那位女子？……”
　　叶希深隐去眼中的失落，抬眼时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只对她说了句：“你先出去吧。”

　　景秋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莺莺已经在外面候着，要带她去以后她要住的地方。
　　烈日当空，这个时候也相比早晨的时候热。池子里荷叶上昨晚风雨留下的水珠都被烈日蒸发的一丝不剩。
　　走廊上清风徐徐，倒也凉快。景秋跟在莺莺身后，往南面方向走去，就走了一小段的路景秋就看到对面正迎来一个样貌年轻且穿着华贵的女人，那个女人看到对面的景秋和莺莺后，脚步渐渐放缓慢，原本淡漠的神情竟突然出现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莺莺在距离那女子几步之遥时，俯身行了个礼，喊了声：“大夫人。”
　　景秋这才瞧仔细了离自己几步之外高挑的女人，原来她就是大夫人夏如瑾！
　　夏如瑾的五官生的极为漂亮，一袭宝蓝色真丝质地的旗袍将她的腰身衬托的玲珑有致，脖颈上带着一串大小适中的珍珠项链，两边耳坠上镶着上等的翡翠随着她停下来的动作微微摇晃着，与她精致的妆容相映生辉，那双生的妖媚的眼睛却隐隐透着一丝冷漠和孤傲，让人无法接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朵华贵而妖艳的牡丹。
　　莺莺行完礼，却见夏如瑾一动不动的看着景秋，她那眼里的神情着实让莺莺心里颤了颤，虽说大夫人眼里一直容不下一点沙子，对府里的姨太太们也都不痛快，可这回看到景秋姑娘得反应却不同于另外两位姨太太入府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景秋长得太像邱楚云，二人竟然僵持在原地好一段时间。
　　景秋分明看到了夏如瑾眼里的冰冷，还有一丝惊慌！
　　她不动声色，俯身行了一礼，“景秋见过大夫人。”
　　夏如瑾像是受了刺激一样，身体微微轻颤着，像是用尽极大的力气，说出了那三个字：
　　“邱楚云！……”
　　她身后跟着伺候的丫鬟巧儿连忙扶住自家夫人的手，结果却被夏如瑾一把推开。
　　“你不是死了？你怎么还会回来？！”夏如瑾就连说话都有些颤抖，分不清究竟是愤怒还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她的眼神似乎是要把景秋给吃了一样。
　　莺莺见夏如瑾的情绪有些过激，连忙解释：“大夫人，您弄错了，这位是景秋姑娘，并非楚云小姐！”
　　“你说什么？！”夏如瑾美目圆睁，听罢莺莺的话便又回头仔细看了景秋一眼，半信半疑：“你叫景秋？”
　　景秋温和一笑，丝毫没有被夏如瑾这番反应吓到分毫：“大夫人的确弄错了，我只是与那位楚云小姐长得相似，不信的话，大夫人可以去问问大帅。”
　　夏如瑾终于将目光从景秋身上拿开，望着池子里的荷花有些茫然，似乎是在极力思考着什么。
　　她们之间，相像的没有一点瑕疵！
　　“不，不对！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你是邱楚云对不对？你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夏如瑾咄咄逼问，步步紧逼，紧盯着景秋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她就能从景秋眼里看出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景秋从容不迫，退后一步拉开了与夏如瑾的距离，俯了俯身：“大夫人若是对景秋的身份还有什么怀疑，景秋亦是无话可说。”
　　夏如瑾身后的巧儿却是扬着下巴，十分不屑的看了眼景秋，在夏如瑾身边悄声安慰着：“夫人不必为了她动气，只不过是从晚月楼出来的一个女子罢了，那年我们是亲眼看见楚云小姐的尸体的，炸成了那个样子想必是不可能活着了，我看这人八成只是和楚云小姐长的相似罢了。”
　　听到了巧儿的话，夏如瑾细细回想一番，才慢慢平复了自己胸口的那股气。她冷傲的看了眼景秋，不再多说什么便领着巧儿往叶希深的书房方向走去。
　　莺莺拍拍胸口，长呼了口气：“刚才吓得我的心都突突的跳。”说罢还往夏如瑾离去的方向偷摸着看了眼，“大夫人的阵仗一直都很吓人，景秋姑娘，刚才您可真沉得住气！要是换了其他两位姨太太，说不定早就吵起来了。”
　　景秋无声笑了笑：“不管如何她总归是大夫人，有些事情能避就避，这女人之间若是闹起来，大帅也会觉得厌烦。”
　　莺莺笑道：“不是我这个做下人的多嘴，若是以前大帅身边有一个像景秋姑娘这样知书达理性子温和的女人，大帅也不至于每天都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不过，姑娘成为四姨太也是马上的事情了。”
　　景秋笑如新荷：“就你会说话。”
　　莺莺耸耸肩，吐了下舌头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姑娘的住处吧……不对，应该要改口叫四姨太了，四姨太就跟我去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莺莺也好及时改。”
　　景秋笑着点点头，转身的时候眼角若有似无的往夏如瑾消失的方向瞟了一眼，便跟着莺莺离开。
　　景秋的住处离叶希深的房间比较近，方位朝南，院内还有一大缸开得正盛的荷花，还有一朵小小的莲蓬从荷叶下悄悄的露出了一角，院内盆景林立，倒不像是刚摆放在这里的，看盆角与地面接触的痕迹来看，这些盆景似乎已经放在这里多时了。
　　“四姨太快进来瞧瞧！”莺莺热情的朝景秋招手，便先进屋去了。
　　景秋莲步轻移，来到室内。
　　屋内看起来十分整齐，一尘不染。
　　景秋拉着莺莺问道：“以前是谁住过这里？”
　　莺莺回答：“这里从没有人住过，四姨太来这之前，这里一直都是被锁着的，只是大帅每日会差人过来打扫。”
　　“既是差人打扫，为什么不让人住，还要锁着？”
　　莺莺面色有些难为情，强笑道：“说出来四姨太可不要介意，这里本来是大帅为楚云小姐留着的房间，都留了五年了，这里面全是大帅亲手布置的，听说正是按照以前楚云小姐的房间所布置。”
　　景秋了然。
　　“其实这个给四姨太说，是我觉着四姨太以后在府里住，肯定也会知道楚云小姐的事情，倒不如我现在先给四姨太说说，免得四姨太日后觉着伤心……”
　　景秋温和一笑：“你给我说的都是事实，且大帅是用情至深之人，我又怎么会去伤那等心呢？”
　　莺莺舒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四姨太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因为这里的陈设都是以前的，若是四姨太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再去帮四姨太换换。”
　　景秋摇摇头仔细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眸子似春光一样明亮：“我没什么要求，这里的一切都挺好的，也不必换了。”
　　“四姨太。”莺莺凑近了景秋，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来以后，悄声在景秋耳边说道：“其实我觉着你是可以慢慢替代楚云小姐在大帅心里的位置的，只要有了大帅这棵大树牢牢靠着，也就不怕大夫人会来给你暗地里使坏了。”
　　景秋倒是不大在意这些事情，只说了句：“莺莺，你恐怕多虑了。”
　　“四姨太可别这么想，今儿个你也瞧见了，以四姨太的智慧，应该不会感受不到大夫人对你的敌意，四姨太还是要小心些。”
　　景秋自然是明白这些的，莺莺给她说这些，不光是为了她，自然也是为了自己。无论她是怀揣了怎么样的心思，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人关心着自己，景秋的心头还是溢上了股暖流。
　　“我知道了，谢谢你莺莺。”景秋轻轻握起莺莺的手，莞尔道：“我在这样的地方也没有几个熟悉的人，来大帅府也就你跟我亲近，若是你不介意，今后你在我这里，便是我的妹妹。”
　　莺莺垂眼瞧着景秋握着她的手，倒有些受宠若惊，好半天才缓过来，开心的笑弯了眼角：“四姨太如此真诚对待莺莺，莺莺开心还来不及，又何来介意这一说呢！”
　　景秋打心眼喜欢莺莺，她握着莺莺的手，良久，说了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