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梓心》诫棠

31、第三十一章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半年已经过去，眼看着入了秋，再过几日便是梓心的生辰。

　　随意斋内，梓心正伏在案上练字。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书写越发灵巧，虽比不得从前，却也是绝对拿得出手的。此次她没有刻意模仿谁的字迹，全然随心而动，笔锋越发凌厉飘逸，与从前的字迹竟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临章已然没有什么可教她的，被梓心安排去做了其他的事，半月来汇报一次进展，其他时间随他自己安排。

　　紫烟在一旁伺候着磨墨，见她写完一页收了笔，才笑着夸赞她道：“姑娘，你这字竟是越发好看了，比从前的还要好看。”

　　梓心好笑着摇摇头，无奈地戳了戳她脑袋道：“你不是不懂字么，又是如何知道我写的愈发好了。”

　　“紫烟虽不懂这个，却会对比来看的，从前姑娘的字虽然也好看得紧，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乎被压抑着，现如今却全没了这种感觉，只让人觉得舒畅得很。”

　　梓心默然，她起身朝窗边踱去，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凉风袭来，让人冷的发颤。

　　此时正是初秋，窗外满目萧瑟，残风落蝶也别有一番味道。犹记得她初次来此，还是繁花初放的早春，满树的梨花洁白胜雪。蓦然回首，竟然已经过去半年，再过几天她竟就要满十一岁了，时光还真是不等人，

　　听说边关将士已经班师回朝了。陆封此时不知到了何处，从边关回来须得半月有余，若是骑快马不过三日便能到洛安。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只希望能避一日是一日。

　　她兀自趴在窗口发呆，紫烟也不去打扰她，取了披风替她披上，便退在一旁默默陪着她。这半年里她受了崔嬷嬷不少调教，已然很懂规矩了。

　　到了午时，碧湖敲门请她出去用膳，主仆三人便往膳厅去，碧湖附在她耳边道：“姑娘，蓝思这些日子里有些不正常，似乎在四处筹钱，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梓心淡淡点头，这半年来蓝思已然性情大变，从前伶牙俐齿，多思巧辩，现如今却不过是只惊弓之鸟，稍稍给些刺激，精神崩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可她不愿做那恶人，说到底，她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让手上沾了人命。何况，这丫头还真不值得脏了她的手。

　　她不愿去做，却有人愿意去做，看，孙氏这不是等不及了么。

　　孙氏再有手段，也不过是个姨娘，自从她母亲万氏收回了管家权，她再也蹦跶不起来了。毕竟女主子与侍妾，一个为天一个为地，哪怕主子心血来潮想要害了侍妾的性命，也无需多费力气，甚至不用担官司。孙氏这半年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被打压至此，又眼见蓝思越来越不安定，饶是她再能忍，也是坐不住了。

　　梓心轻哼一声，且让她看看，这次她又能使出什么花招。

　　“让仲辉仲耀盯紧蓝思，切莫打草惊蛇。”

　　碧湖应下。

　　梓心入了膳厅，正要开始用膳，却见罗浩文领着罗唯进了膳厅，她爹口中惊讶道：“真是巧了巧了，阿一在用膳啊，爹爹和唯儿竟赶上个现成，果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不如就留在这用膳吧。”

　　梓心用膳的时间向来是固定的，哪里还不知道她爹是故意来蹭饭的，无奈对紫烟道：“那便添两副碗筷吧。”

　　紫烟应诺，转身去布置碗筷。

　　罗浩文坐在梓心边上，想把罗唯安置在自己另一边，罗唯哪里愿意，自己迈着小短腿跑到梓心另一边，让嬷嬷抱他上去。梓心挥退了嬷嬷，自己亲自把他抱上了椅子上。

　　三个人也不顾什么礼节，边用膳边说笑，很快便用完膳了。

　　用完膳三人便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聊天，梓心把罗唯抱在怀里，捏着他的小胖手问罗浩文，“爹爹今天来看女儿，应该不是特地来蹭饭的吧。咱们父女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何必来这一套虚的。”

　　罗浩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女儿自从得了失魂症后，一天比一天厉害，真是让人又喜又愁。他斟酌一番才开口道：“阿一可听说过武德长公主？”

　　武德长公主陆正慧，梓心自然是知道的，她刚醒那日便从紫烟和碧湖口中得知，和自己是师出同门的师姐妹，同为郭先生的关门弟子。

　　后来她又听说，这个名动天下的公主殿下，乃是圣祖皇帝生前最疼爱的女儿，说是视若珍宝也不为过，可是这位公主殿下十分与众不同，才华固然出众，却更爱舞刀弄枪，后来更是作为监军随军西征，立下许多战功，很有自己的姑妈妙心师太年轻时候的风采，她不同寻常的事迹至今仍被百姓传颂。

　　听说她后来是下嫁给了镇边将军齐藤，育有一子一女，至于其他的她便不甚清楚了。

　　“了解一些，不知爹爹为何有此一问？”

　　罗浩文叹口气，娓娓道来：“长公主殿下和齐将军膝下仅有一子一女，齐二小姐早几年被封为靖安郡主，她自小便得其母真传，喜好舞刀弄棒更甚于舞文弄墨，是个洒脱的性子。而这大公子齐俊却恰恰相反，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打小便有文曲星之称，一首辞歌赋使得洛安纸贵。早几年洛安城里流传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文俊武封，意思是文有齐俊，武有陆封，这二人乃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梓心听到后面蹙眉，奇怪道：“早几年？现在又如何？”

　　罗浩文长叹口气，“只可惜天妒英才，齐俊齐公子忽然身中剧毒，长公主花费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动用珍品药材无数，倾尽太医院所有名医之力，也只是保住了他的性命，醒来后，心智却回到了七八岁，一代天才就此陨落。”

　　梓心微微咋舌，心中不免感到一些惋惜，她拧眉道：“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罗浩文摇头，“长公主殿下为了追查真凶，打杀了一大批下人，却始终没有结果，此事已经成了一大悬案。”

　　“爹爹怎么想起和我说这个？”

　　罗浩文从袖中抽出一张请柬，递与梓心，梓心接过打开来看，却是长公主府的请柬，明日为齐大公子庆祝生辰，邀请洛安名门闺秀出席。

　　“你也知道，这府里老太太是指望不上的，你母亲不愿出芙蓉苑，爹爹总不能请你大伯母和二伯母代替我罗府出面，实在于理不合，你再过几日也有十一了，也是个大姑娘了，便领你大姐姐和三妹妹一道去吧，无论如何，把咱们罗府的脸面撑起来。”

　　梓心默然不语，她晃了晃手上的请柬，打量她爹片刻，幽幽道：“代替罗府的颜面去参加一场宴会本没什么，可阿一怎么嗅到阴谋的味道了，这齐大公子今年是十八了吧，不知可订了婚事。”

　　罗浩文一噎，他缓了口气才道：“你这丫头怎么鼻子比狗还灵，这齐公子的确没有订下亲事，这场宴会是打着庆生的幌子，实则是相看姑娘的。”

　　“原来如此，那敢问爹爹，让阿一过去，可是有什么打算？”

　　罗浩文挑眉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你才十一不到，还订了亲事，你三妹妹才七岁，难道我还能把你们姐妹俩嫁去齐府不成？”

　　“这么说，爹爹是想把……大姐姐嫁过去咯？”

　　罗浩文沉默了片刻，拿起一旁的糕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觉得不好？”

　　梓心沉默了，她其实对罗绮没什么恶意，也算不上有多亲近，上辈子关系不过了了，她也没想过要对她不利。只是罗绮的父亲，她那位二伯实在是让人糟心，利用罗府的名号，和自己优秀的女儿作筏子，在京城里到处拢关系，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他这样做会给罗府带来大麻烦。

　　若是罗绮此番被长公主相中，罗富升也只能认了，断不敢有什么异议的，日后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只是女人的婚嫁乃是一声的大事，若是所托并非良人，日后罗绮又该如何自处……

　　梓心放下那张请柬，面色复杂道：“爹爹可是事先做了什么准备，就这么有自信大姐姐能被长公主挑中？”

　　罗浩文哼道：“在你眼中，你爹爹就这么混蛋？绮儿也是我亲侄女，推她进火坑的事，你爹我也下不去这个手，权当尽人事，听天命。你带她去长公主府上，若是能被挑中那便是她的命，若是挑不中，我也不会使计陷害她，你二伯那边，我再想其他法子吧。”

　　梓心点点头，同意道：“这样也好，明日我便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