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妄音》葵因

6、浮桥

　　落脚的镇子不小，绵延的海岸线一望无际，蓝得人眼发涨，海对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藤琦喝茶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提起它们，“爷爷说里面住了神明咧。”说罢低着头，双手合十，虔诚的样子让斋藤咽下了想要反驳的语调。

　　千百口人家，民风淳朴，边远的战火没能烧到这里，或许真有神明庇佑也说不定。

　　可倘若真有神明……

　　呵，神明还真是不公平。

　　斋藤握着木刀，无色的漆贴合着虎口的皮肤，这几日天气太冷了，冰冷的潮气几乎要渗到人的骨子里，每一寸缝隙都耸起细小的战栗，维持着身体岌岌可危的暖意。

　　“我做了些丸子，”藤琦敲了敲敞开的门板，“诶？阿直他们今天没来上课么？”

　　“太冷了，来得太少。”握紧木刀，认认真真地练习着，骨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藤琦抖了抖肩膀缩进室内。

　　“还真是一丝不苟呢。”斋藤换了个方向挥刀，她想他可能是太投入没听到吧。

　　“啊……不累吗？”于是稍微提高了嗓音。

　　“要练多久？冷不冷呀——”拉长了尾音，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

　　“你这人真是……”终于确定他是故意的，太过分了，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么？

　　斋藤叹了口气，将刀收回腰间，一直都知道自己被村镇里的人多多少少照顾些，他们并不缺书斋的先生，也不需要练习剑术防身，却将他极为热情的留了下来，而这些热情的人里面，藤琦总是格外与众不同。

　　不够温柔，也不够坦率，下厨的手艺并没有自己说得那般好，唯一可圈可点的只有亲手捏的三色丸子和梅子茶，然而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嗜甜的人。

　　“没吃午饭吧，我有丸子，你要不要？唔，应该是要的吧……”

　　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自信，随意揣测就得出自以为肯定的答案，见藤琦将锦色的食盒放在矮脚桌上，青色的瓷盘摞着三角塔似的丸子串，朝他笑眯眯地招手，“快来吃呀，阿直他们可喜欢吃了。”

　　“我并不是小孩子。”

　　“诶？什么？”

　　“……没什么。”

　　他吃相斯文又优雅，一颗丸子都要咀嚼上十几遍才咽下去，藤琦翻了个无意识的白眼儿，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那份，却不知不觉放慢了速度，挺讨厌的，他慢条斯理地做着什么，而自己像个村姑一样同他相形见绌。对面的人穿过西洋制服，紫色的碎发明显是剪断后的模样，口音像是京都那边的人，会读书又会剑术。

　　招人嫉妒。

　　“真是羡慕藤田君你这样的人。”眼睛从蒸腾的水汽中望过去，斋藤杵着半张脸用目光回问自己。

　　“是城里面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吧，呐？”然后仕途不幸，家道中落，被人追杀一路逃亡到这里。藤琦越想越入神，就连细枝末节的东西也编排进不靠谱的脑子里，杜撰出一场虚妄的精彩。

　　斋藤扫了她一眼，擦擦嘴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翻出了几本厚书摆在藤琦面前。

　　“胡闹，”手指头抵在她眉心，指腹的茧薄些，戳得藤琦身体内某根神经发痒，“看点正经书。”

　　“唔……我可不是你的学生。”

　　拇指与中指裁量开一段可测的距离，扉页与末端写满了叵测的伏笔，那些不容言说的岁月一同葬在沉眠的过去，如果那些斑驳痛彻的前尘都能以故事两字盖棺定论，如果有一天他们的故事被百年后的人们用轻松的语气提起，如果有一天会有人明白他们背负的沉重十字，那么……

　　斋藤握紧了冰冷的掌心。

　　“我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着显赫身份的人，我也不觉得在京都生活的日子会比在这里幸福的多，我还有身边的人，甚至一度连武士的名称都不配被拥有。”斋藤觉得舌根微微僵硬，纸张粗粝地摩擦着皮肤，“藤琦，这并不是一个被赋予随便做梦的时代。”

　　那曾是凌驾于所有梦想以上，无人替代的骄傲。

　　新选组……

　　终究没能得到神明的庇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