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泉开客栈》西风锦

25、酆都（三）

　　冥界定律，人死后魂魄入鬼门关，若不轮回，便化成鬼，收入酆都城，五百年才可有一次入轮回道的机会。

　　半句多的生财有道阁有条通往冥界鬼门关的路。酆都城门外，双灵童子已等候多时，见远处走来一黑一白，咋一看还以为是黑白无常那哥俩，细瞧下，两个童子纷纷激动的朝他们飘过去。

　　入了冥府，自然换上冥府的装扮，纪长安一身红衣黑袍，右脸被银面具遮住，腰系镇妖铃，与凡界时完全判若两人。倒是这一笑起来，就痞痞的样子，倒是千年不改。

　　他拍着般若童子童子的头，训斥：“你不去守着孟婆庄，又乱跑！”

　　般若童子道：“我不是知晓阿郎要下来么，我已经找了鬼差替我一会儿，等帮阿郎办完事，我就去守着。”

　　纪长安挑眉：“你知道我要办什么事？”

　　般若童子道：“不知，什么事儿？”

　　纪长安又敲了般若的头，抬头看着城门上方的一块黑扁上三个金漆大字‘酆都城’。他直径走入酆都城，而守门的鬼差用叉子拦住了流砚，“有无路引？”

　　纪长安回头看见被挡在门外的流砚，拍了一下脑袋，他一下给忘了，但凡外族入酆都城必须要有路引，方可通行。

　　手指一撵，一纸灵符递到鬼差面前，笑着道：“路引。”

　　鬼差确定好后才收了叉子，放流砚进去。

　　酆都城内，灯火通明，华灯似锦，街道两边是茶楼、酒肆、作坊、小摊，看上去与人界无异。

　　只是这里无风，鬼与人不一样，他们不需要走路，一个个脚离地一尺，仿若脚底下生了云。

　　走至一棚子处，众鬼排队似乎在领什么东西，流砚问道：“他们这是？”

　　“三哥是上神，自是不可随便来酆都城。”纪长安道，“一口古井通阴阳，阳世的人烧了纸钱，便会通过这口井由小鬼运进来，这些排着队的鬼到了井边就会领到属于自己的冥币。”

　　纪长安又道：“当然了，冥界自然也是要花钱的，大家都是要生存的嘛，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前方围满了鬼，好似很热闹。走近了看是一所热闹洋洋的乐坊，一名年轻的小生跑来迎接，“客官，您里面坐。”

　　纪长安先是一愕，问道：“这里何时开了一间乐坊？”

　　双灵童子道：“这里一直有一家乐坊，阿郎不记得了？”

　　纪长安一怔，这里何时有间乐坊了，他不是不记得，而是完全不知道。

　　一入乐坊，一声声绝妙的曲儿牵引着纪长安往前走，乐坊很是繁荣，人来客往，座无虚席。

　　脑海里突然涌上白月七的记忆，他揉着头顺着白月七的记忆顺利走至后台，乐师歌姬们正在梳妆打扮，纪长安四处探望，生平第一次到这地方来，还不错。

　　“阿星，该你听场了。”

　　门口一生唤，一名怀抱琵琶的黄衫女子慌措地跑上前去，越过纪长安的时候，女子突然回了身甜甜一笑。

　　那笑容，似一米暖阳，让人心上升温。纪长安心惊，咽了口唾沫，试着问：“你认得我？”

　　那女子又是甜甜一笑，双侧梨涡深陷，抖了抖衣袖，上台，亮相。

　　纪长安转身就哭笑不得了，原来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这人正是白月七，那女子刚才看的是白月七。

　　一拢青色长袍的白月七站在一处扮装台旁，收拾着桌案上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花黄珠钿。纪长安看他捏了一片花黄自顾自的微笑。

　　白月七的魂魄已经找到了，还有那日在半句多的少女也在这里，是源根在这里吧，那就等她唱完后，一探究竟了。

　　趁着唱戏的会子，纪长安寻了坊主把乐坊里里外外能逛的都看的仔细，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阳世那边的徐坊主也在这里，可以说酆都城的乐坊和长安城的乐坊完完全全的一样。太匪夷所思了，纪长安心里想着。

　　“先生唱完了，快来歇歇。”

　　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响起，纪长安停了脚步，坊主客气的送了茶点过来。纪长安看着适才的那少女正端茶送水的伺候着白月七，二人说说笑笑，尽显情深。

　　徐坊主笑着道：“咱们坊子的小丫头叫阿星，平日里就是这样没大没小的惯了，让您见笑了。”

　　纪长安摆摆手，“无碍，坊主客气，我看这小丫头挺可爱的。”

　　远处又传来一声轻叹，少女半央求着，“先生，明儿是上巳节，掌柜放了假，咱们去看花灯好不好。”

　　白月七笑着道：“好，阿星开心就好。”他轻抚着少女的发，满眼尽是慈爱，“阿星过几月就要及笄了，先生要为阿星寻个良人了。”

　　阿星骤然面上变色，扯着白月七的袍子，不依：“先生是嫌我吃太多，准备推我走么？”

　　白月七顿了下，笑着道：“你是吃的挺多的，不过这倒是好事。”

　　阿星仿若是快要哭出来，声调打着颤，“那先生为何要赶阿星走？”

　　白月七勾起手指，轻轻在阿星鼻子上刮了下，笑道：“先生岂会赶你走，只是你到了成婚的年纪自然是要成家的，岂能一辈子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

　　突然阿星站起身，怒气填胸地道：“我是不会嫁人的，若是这身份终是阻不了，不妨出家做尼姑算了，还能陪在先生身边。”

　　站在一旁观看的纪长安暗下叹气，这女娃娃的话听着像赌气的浑话，可听着又像是真心的。

　　白月七忍俊不禁，无奈摇头，“你若做了尼姑，先生岂不拖着你这小丫头做和尚了。”

　　阿星双眸带泪，贝齿咬着唇，小声嘀咕：“那倒是好的！”

　　“阿星的命是先生给的，这一生便是都跟着您的，您若是弃了我，我倒不如死了的干净，也听不着您说的这些个推托的话了。”她气愤填庸的像宣誓一样，也不论说的该说与不该说，字字句句仿若道尽自己满腹的心事。

　　纪长安心惊，如当头棒喝：这小丫头心悦的竟是她的师父！

　　要知道，师徒之恋乃千古大忌，视为不论，若长此以往，这姑娘注定了悲剧。

　　徐坊主叹了口气，很是生气的样子，“这丫头越大越没个规律了，若非月七宠惯着，定不会让她说出这等话来！”

　　纪长安品了一口茶，隔着轻薄的帘子看着里面，对徐坊主付之一笑，“我倒觉得这丫头有道破，挺好的不是吗？”

　　徐坊主一怔，愣是没反应过来。

　　阿星本来气挺足的，可看到白月七原本一脸微笑这会子一脸的严肃瞪着她，便心生了怯意。

　　他定是生气了！

　　正无措时，旁的正看‘戏’的师叔师伯们纷纷取笑。

　　“小丫头人不大，志气挺高呀。”

　　“你先生这般宠你，你若是死了，他还怎么活？”

　　“这妮子何时这般缠人了？”一布衣青年边打趣，边劝说。“你先生是要娶妻生子的，你这小丫头不嫁人，难不成一辈子当你先生的拖油瓶，岂不好心办了坏事，耽误了他的一生。”

　　纪长安心道：咦，这不是白天那个叫陆文荆的么！

　　“他要娶妻生子吗？”似如冷水灌顶，恍如梦醒，阿星心猛地被揪起。是了，自己竟然忘了先生岂能孤身一人，终是要找个伴侣的。

　　他养了自己十年，自己耽误他十年，依着这时局本该弱冠之龄成亲的，却快被自己搁到了而立之年。

　　不由得珠泪盈眶，喃喃自语：“是我耽搁了他么？”

　　阿星缓缓抬头看向青年，他站在出处幕后正候场，着了身玄纹白袍，怀抱瑶琴，面容淡然，帘子外头的光打进来，碎碎的光圈撒在他肩上，一切都那样的美好。

　　喃喃自语：“他若不是我先生，该多好。”刹那，猛然摇头真是混账了，“哎呀，怎生出这浑念头！”

　　纪长安看她有些神经的举止，阿星懊恼的双手拍打脑袋，“怎就这般难呢，被先生知晓，岂不又要生气了！”

　　一笑，朝她走过去，“阿星姑娘。”

　　阿星回头瞧见纪长安，先是带着警惕的审视一番，又甜甜一笑，“你就是今儿大伙儿口中的贵客？”

　　纪长安一怔，“算是吧。”他什么时候是贵客了，又道：“我主要是来学唱曲儿的，我还是挺喜欢这行当，只可惜条件有限，一直没能学成。”

　　阿星笑着道：“要不要我托坊主指派一个师傅给你？”

　　纪长安笑着道：“若拜师，我瞧着眼前就有一个，不知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

　　阿星愣了一下，左右环视，最后惊讶地道：“我？”

　　纪长安点头一笑，“如何？”

　　阿星掩面而笑，“若你不怕被我带偏了，尽管跟着，我是不怕收徒弟的，只怕越教越差，末了你成了那邯郸学步，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纪长安跟着打趣：“哪敢，师傅敢教，徒弟自然敢学，不怕带偏，就怕歪打正着。”

　　阿星忽然就收了笑，一本正经地看着纪长安，一时间把纪长安看的心里犯嘀咕，还以为说错了话。忽而阿星又捧腹而笑，声音清脆好听，“既然是拜师，礼数万不可却，去，沏茶过来。”

　　纪长安松了口气，听话里沏了盏茶弯腰屈膝，恭敬给阿星。

　　阿星吟下茶水后，盈盈而笑，“原是想不到，竟是有了徒弟，哈哈，好徒儿，以后有师傅一口吃的，断不会饿着你。”末了，她勾起手指刮弄了一下纪长安的下颚，“要乖哦。”

　　纪长安先是身子一僵，后笑着，“徒弟会好好听师傅的话，不过，徒弟可是没地方住……”

　　阿星拍着胸脯，“往后住宿吃食，你莫担心就是了。”

　　纪长安爽朗一笑，“那徒弟就多谢师傅了。”心道：真是个单纯且天真的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