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泉开客栈》西风锦

21、长生涸（十）

　　本是一袭白衣被献血染成血红，身上数道血口，萧怀昱已经杀红了眼，完全觉不到疼和累。杀完了萧府暗卫、亲眷，便是无辜的仆人，婢女，整个萧府里的老幼妇孺，无一放过，就这样，足足杀了一夜，直到天边放晴，朝阳升起。

　　返回来的檀姝沅看着满院子的尸体，一夜之间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血海。

　　偏院的门被推开了，萧巍、李氏、萧云栈的尸首停在院子里。看着这血腥一幕，檀姝沅怔怔说不出话来。

　　看到江紫衣的尸首时，她扑了过去将江紫衣抱起，怀里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她颤抖着双唇张合了几次，才哭出声：“阿娘！”

　　一声呼唤将屋子里的人拉回现实，空洞的目光重新亮起，缓缓抬头望着门口。

　　“既然走了，为什么不彻底走远？”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寂静屋内响起。檀姝沅顺着声音朝屋子里看，黑暗处一身血衣的男人扶着长剑坐在台阶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脚下的地板。

　　檀姝沅放好了江紫衣，踉跄着奔进屋里，跑到萧怀昱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裳，哭着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檀姝沅，萧怀昱呆愣了良久，目光转至她乱了的领口时，身子跟着一僵，檀姝沅此刻的模样，蓬头乱发，衣衫不整，惹得他眸子更为阴冷了，片刻后才阴阴.道：“你的衣裳怎么乱了？”

　　檀姝沅恼恨的看着萧怀昱，最终反手给了他一耳光，“七十多条人命，你说杀就杀了，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这句话仿若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檀姝沅扑通坐在地上，痛心疾首的闭上了眼睛，她哭着道，声音显得无力，“萧怀昱，你为何要杀我阿爹，为什么？”

　　似一记雷电击中，萧怀昱整个人都一怔，愕了片刻，“你去过那里了？”

　　檀姝沅不语，也已经没了力气。

　　萧怀昱爬起来，抓住檀姝沅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蹙眉道：“我说我不是有意的，你信不信？是真的，我没有想过要杀他，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突然就扑过来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檀姝沅通红的眸子转动，目光定格在萧怀昱身上，萧怀昱对视着这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手。良久，嘴角绽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你既然已经知晓了，何必再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檀姝沅双手掩面，痛哭失声，她哭的撕心裂肺，嘴里呜咽着：“是我的错，我的错……该死的人是我……”

　　萧怀昱冷冷讥讽：“是啊，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移情别恋，我又怎会对他动了杀念，更不会杀了檀先生，若不是你背弃我在先，今日或许就是另一番样子。”

　　檀姝沅整个人沉寂在一种绝望里，突然她起身抓住萧怀昱，用尽所有力气吼道：“你杀了我吧！”

　　萧怀昱突然一把掐住檀姝沅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本以为檀姝沅会害怕，会求饶，却没想到檀姝沅竟是闭上了眼睛，一心求死的模样。

　　萧怀昱手上微微用力，他诡笑着，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杀你父亲吗，我现在告诉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他参与这件事，所以他必须死，你们父女两个，总是拿一些名人正道来鞭策我，要我怎样以身作则，多行善事，可是你们在逼迫我的时候，自己在干着什么勾当，他，檀庄人前一副宅心仁厚的样子，背地里却与那江月人算计我，而你……”

　　他掐着檀姝沅脖子的手用力一台，将她拉近自己，“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你不干不净的还回来做什么，你是特地回来恶心我的么？”

　　萧怀昱掐着檀姝沅的手又紧了，猩红的眼睛已经完全失了自我，他恨恨道：“檀姝沅，你很得意啊，我将心思全赋予你，你却视它如猪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呐，我活的一点尊严都没有，让你这样来回践踏！”

　　檀姝沅脸色已经开始发紫，整个人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萧怀昱拎在手里。

　　萧怀昱笑着，讽道：“好啊，你想死，我就成全你，我先杀了你，再去把那江月人也杀了，我将你们二人制成傀儡尸，我要你们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好不好，我要你们每日都亲眼看着对方，也不相识，你说这样好不好！”

　　他说完后，猩红的眸子不知不觉已经溢满晶莹，抬起另一只手附在檀姝沅的脖颈上，缓缓用力。

　　世间都跟着窒息了，檀姝沅已经头不过去脸憋的发紫，萧怀昱也已经放弃了最后的希望。突然，门口跑进来一个人。

　　“阿沅！”

　　一声嘶吼，将檀姝沅唤醒，她猛地睁开眼睛，转动眸子，见到门口的人扑上来一拳打开了萧怀昱。

　　“阿沅，你没事吧。”江月人抱着檀姝沅，拼命喊着。

　　萧怀昱冷冷道：“我以为你死了呢，你可真是命大，义庄的石棺和那么多阴尸都拦不住你。”

　　江月人怒斥：“萧怀昱，你这个畜生，你欺阿沅无还手之力，肆意害她，她待你何等的好，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萧怀昱痴痴地笑，“我为何下不得手，一个背叛我的人，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月人唾骂：“你疯了吗，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竟毫无悔改知心，我真不知道，阿沅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你就简直不配为人，令人发指，令人作呕！”

　　萧怀昱不耐烦了，冷冷道：“是啊，你们都是好人，那就别磨蹭了，是你自己了断，还是我送你一程？”

　　“畜生，今日我定要杀了你！”

　　江月人取出了剑，还没来得及动手，萧怀昱银针已经刺进他的体内，接连三根银针入体，江月人疼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萧怀昱把玩着手里的银针，狞笑，声音都变得不成调，“到底是谁杀了谁呢，江月人，我给了你一条生路了，你不要，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三根银针封住了你的金丹，只要你使用内力，必定爆血而亡。”萧怀昱故意‘嘭’了一声，吓得江月人猛地一僵，他又痴痴地笑，用匕首指着他，“先割里好呢，鼻子好不好啊！”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被遗忘在一旁的檀姝沅已经回了神，举起的匕首落下之时，她纵身挡住了江月人，“要杀先杀我！”

　　萧怀昱猛地一顿，怔怔地看着以命护着江月人的檀姝沅，猩红的眸子定格在她身上，呆愣了片刻，突然‘噗呲’笑了，他道：“患难见真情，是不是，真是好感人呐，感动的我都要为你们鼓掌叫好了。”

　　檀姝沅故作镇定，泪已如泉涌，“我知道你现在就只有杀人这一个念头了，萧怀昱，要杀先杀了我，你动手啊！”

　　江月人拉扯着檀姝沅，“阿沅，你躲到我身后来，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萧怀昱冷冷一声，“滚！”

　　檀姝沅吼道：“你杀了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萧怀昱摇了下头，呲了下嘴，毫不留情地一把拎起檀姝沅，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在干什么，表露你忠贞不渝的决心吗？你不要再恶心我了行吗，我让你滚，你听不到吗？你聋了吗？”

　　檀姝沅悲愤地注视着萧怀昱，决然道：“杀了我！”

　　忽然，外头狂风大作，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然而至。

　　萧怀昱低着头看着眼前已经濒临崩溃的女人，她是真的一心求死，以至于全身上下都透着深深的无望，那是一种旁人窒息的感觉。

　　“原先……原先我是想着等你云游回来，咱们就成亲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那么多年，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我，我真的以为你我心意相通，有些话就是不说，也会彼此心照不宣。”

　　“可是当我看到这个人出现在你身边，我就打心里生了怯，你的目光再也不是注视在我身上，你变得，怎就变得和我生疏了。”萧怀昱深深地望着檀姝沅，没说一句话，低沉声音都在发颤，“本来，我逼你，强迫你，以为用强你就会服软，我还幻想着你原谅我，我们不计前嫌……我们……”

　　他踉跄的起身，慢慢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阿昱！”

　　突然身后一声呼唤，他恍惚地回头，顿时，胸口一痛，缓缓低头看，一把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而剑的另一端是握着长剑的檀姝沅。

　　檀姝沅整个人都僵了，松了剑柄的手，握着嘴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嘴里呜呜咽咽着，“不，不……”

　　萧怀昱看着竭力的檀姝沅颓然的倒在了地上，抱头痛哭，哭声被大雨埋没，他一把将长剑拔出，献血喷涌，他蹲下身，本欲伸手去抚摸对面的人，又恐沾满血腥的手污了她的身，悬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檀姝沅哭的整个人都要背过气去。

　　萧怀昱望着她，只单单换了声，“阿沅。”

　　“你受死吧！”突然身后不知何时拾起剑的江月人，又一次刺向萧怀昱。

　　就算是最后一刻，萧怀昱的脾性也不认任人处置，手指里早就藏好的银针抛出去，剑尖与银针交错，这一下无非是两败俱伤了。

　　突然檀姝沅站起身挡在中间，长剑插入她的后背，银针刺入胸膛，两边的人都惊住了，眼睁睁看着檀姝沅倒下。

　　江月人本想去接住檀姝沅的，萧怀昱抢先了一步，他使了灵力不断的注入檀姝沅体内，可于事无补，整个人软的像棉花。

　　萧怀昱将檀姝沅圈进怀中，这一刻他竟是慌措的，甚至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竟是那般无助，心都跟着空了，猩红的眸子再次不知不觉地漫上涟漪。

　　“阿昱，你放了我吧。”一句话已经用尽檀姝沅所有的力气，末了，仅仅留下一声叹息，一口献血喷出，便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