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生物管理局》霜未

4、4病号

　　关玮头皮一炸，霍地跳起，举枪厉吼，“警察！不许动！”

　　那双眸子微微一怔，居然公然抗命，胆大包天地往后一撤，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嫌犯要逃！

　　关玮咒骂了一声，转身飞奔上楼，同时对着微电大喊：“师瑶！堵住大门！截……”

　　呃……不用截了，嫌犯没逃。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安之若素地站在礼堂里的展示台边，淡定地迎着关玮……的枪口。

　　眼前这个人……好像瞬间变身了一样。

　　肤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瘦骨嶙峋，衬衫像挂在骨头架子上，透过那层布料恨不得能看到支棱出的骨骼。若不是他身姿笔挺，还以为是从重症病房拎出来，吹口气就倒了。

　　看外表，这是个典型常年不见阳光、四体荒废唯有脑子还在转的重症宅男。

　　“你是谁？”关玮质问。

　　这时师瑶才慢半拍地从门外跑进来，一看这剑拔弩张的局面，紧张得把裹尸袋都掉了。

　　然而直面枪口的那位“孱弱病号”，居然毫无惧色，也不紧张，泰然回答：“我叫许之铭，是地下城的僵尸语翻译。”

　　他目光平和地与关玮对视，仿佛方才的“杀气”只是她的错觉。

　　关玮将信将疑，不知是否肤色偏白的原因，眼前的人看起来实在过分年轻，面相带着几分青涩，也就十八九岁，地下城招了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吗？

　　“解释一下，你刚才趴在尸体上面干什么？”

　　“我想你看错了，我没有趴在尸体上面，只是看见她衣服大敞着，想给她拉好，毕竟……”许之铭低头望向僵尸，声音略沉下去，“她是个女孩子。”

　　嗯哼？他是个亲僵尸派？

　　衣服是验尸时解开的，之后确实没给穿上——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但这话是在拐着弯地责备她吗？

　　可他竟然敢裸手触碰僵尸，还是具死尸，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关玮收回枪，“把你的身份证明发给我。”

　　许之铭对她怀疑的语气并未表现出不满，配合地抬起手腕，在手表上点了几下，一个三维球形码浮出表盘，被他一推，悠悠飘进了关玮的微电。

　　光屏一分为二，左边是身份证，右边是翻译证，照片均与真人相符。她在身份证画面上点击“匹配”按钮，微电自动将信息发送给人类数据库，顷刻返回结果，盖上了“验证通过”的绿色戳印。

　　关玮特别注意到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掐指一算，人家今年才27。她没抬眼，余光已经在许之铭脸上揩了一把，不得不羡慕嫉妒恨啊，天底下就是有这种天生丽质的脸蛋，估计长到40岁依然是这副不老童颜。

　　再抬头，已换成一副知错就改的笑容，“对不起啊，刚才一场误会。”边说边友好地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势。

　　“不好意思，我刚碰过尸体。”许之铭把手重新插回了兜里。

　　到底是真礼貌还是人小气，关玮也不知道，但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理解地笑笑，“许翻译，你是怎么进来的？”

　　“邢经理让我来这的，说是有些工作，”他向刚刚赶来的邢经理努努嘴，“我看见门开着，就进来了。”

　　邢经理听了几耳朵，也差不多明白了，挺身而出为许之铭说情，“小许刚来两三天，没接受过安保培训，不知道案子现场不能动的，关警官您别介意，这事我也有疏忽。”说着冲许之铭挤眼努嘴，意思是让他给关玮道歉。

　　许之铭并不斤斤计较，好脾气地道了歉。

　　“不，责任不在你。”关玮转向师瑶，语气严厉，“我问你，你就去车上拿个裹尸袋拿到太空了是吗？眼睛长哪了？如果不知情的人进来被传染了，这责任谁负！这条人命你背得起吗！”

　　师瑶本来还嗫嚅了句“对不起”，想解释因为指纹没录入警车，她打不开后备箱，所以根据肖恩的远程指导捣鼓了好久。可听到后两句，她就说不出来话了，红着眼圈楚楚可怜地听训。

　　邢经理和许之铭这才明白关玮动怒的真正原因，许之铭挺过意不去的，终于舍得把手摊开在关玮面前，“我手上没有伤口，不会被传染的，而且这事也怪我，别骂她了。”

　　这是个和好的表示，为了以后合作愉快，关玮不能不给他个面子。她沉着脸走到师瑶跟前，从地上捡起裹尸袋。

　　师瑶噤若寒蝉，想帮手又不敢伸手。

　　关玮瞥她一眼，丢过去一双手套。

　　师瑶如蒙大赦，小跑着过来，跟关玮合力把尸体装进袋子，格外卖力。

　　许之铭看不过去她们白条猪一般的装袋方式，向关玮请求，“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把她的衣服扣好？”

　　关玮心说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了？扣不扣还不都是一堆灰！找茬吗？

　　却听许之铭补了一句，“麻烦你们了，我只是觉得，亡者也该有尊严。”

　　关玮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既没有骄傲也没有挑衅，反而蕴含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悲悯和恸惜，并不咄咄逼人，却叫人心头微微一震。

　　关玮并不是不尊重死者，刚入行的时候，她还曾脱下自己的衣服为死者遮掩，可一线警察干久了，每天面对各种暴力、死亡事件，渐渐就没那个精力、没那个心肠了。

　　她鬼使神差地改口，“我来吧。”

　　在师瑶莫名尊敬的目光里，关玮替许之铭一颗颗地扣上了尸体的纽扣。心里纳闷，奇了怪了，爸妈跟前她都没有这么听话过！

　　装好尸体，关玮让魏澜申请清道夫安全公司来收尸。异管局人手向来不够，一些非核心工作都外包出去了。

　　魏澜把地址发给清道夫后，又说：“翻译不用找了，冯姐刚才来电话，快到你那了。”

　　冯敏是九组唯一从僵尸语培训班毕业的，现在过来自然是雪中送炭，可她家里情况特殊，关玮他们几个宁愿忙成三头六臂都不想打扰她休假。

　　“谁多的嘴？”

　　“这么大个案子，还用谁多嘴？”

　　那就是她看见新闻主动来帮手的。特调处里，关玮第一钦佩的是魏澜，第二就是冯敏，两个都让她招进九组了。这么一想，她有点飘飘然。

　　跟邢经理在门卫室等冯敏的工夫，她打听了一下僵尸的身份。

　　“是工地里的，那帮小年轻都认识那张脸。”邢经理鄙夷地撇撇嘴，“听说是个摄影师，但没见她干过啥。也正常，谁愿意让僵尸拍照片你说是吧？……唔，叫啥，这个得问人事部，他们招的，肯定有记录。”

　　再问，邢经理就说不出更多了，但他答应给联系人事部。

　　正说着，一辆家用车从空中车道盘旋而下，停在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留着干练短发的女子。

　　关玮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冯姐！想死我了！”

　　冯敏眉目温柔，见谁都有三分笑意，用肖恩的话说，关玮若是火，冯敏就是水，多亏了冯敏在，九组才没被老大给烧秃喽。

　　冯敏从善如流地配合她来了个热情的熊抱，“怎么样？听说案子有点麻烦？”

　　“嫌犯动机挺怪的。”关玮上了车，妄想再努力一把，“冯姐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真需要你的时候肯定不磨叽，现在我们仨还顶得住。”

　　冯敏笑了，“我当然相信你，可你不能光杆司令吧？魏澜不方便出外勤，只剩肖恩一个，那个实习生，你破了3小时把人骂哭的纪录没有？”

　　关玮的确缺人手，但她心里也的确过意不去。冯敏看出来了，体贴地给了她一个不容拒绝的原因，“你让我待这吧，我还有事跟你说。”

　　具体什么事冯敏没说，一到礼堂，她就立刻投入了工作，和蔼地摸摸师瑶的头，“咱俩去人事部，你学过调查走访吗？”

　　师瑶没被关玮骂哭，差点被冯敏暖哭了。

　　关玮这边跟邢经理研究出个初步的调查名单，让他明天分批带到办案室。拿着满满一页的名单，邢经理表示他想静静。

　　这时关玮接了一通冯敏的电话，转身对他说：“我们要搜查一间宿舍……不是，您别犯愁，不需要陪同，把536的备用钥匙给我就行。”

　　536，死亡僵尸的宿舍。

　　邢经理带她去宿舍楼的路上，还在止不住地惊讶：宿舍一向只分给人类员工居住，他竟然不知道里头什么时候塞进个僵尸！

　　关玮沉思，分派宿舍的人事部为什么独独对她与众不同呢？

　　天已经黑了，邢经理把钥匙交给关玮就走了。她坐在楼前的台阶上等冯敏，一静下来，困意就来了，她把头埋在臂弯里，打了个盹。

　　周围很安静，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朦朦胧胧中，神经突然绷紧，她猛地抬起头。

　　许之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面前，微微俯身，似乎正想叫醒她，看到她醒了，便问：“你来找我的吗？”

　　关玮目测两人的姿势，可说是少女漫画经典场景之一……怪不得百用不厌，这么看上去，男人的眼睛特别漂亮。

　　他直起身拉开距离，“抱歉，下午看你不用翻译，就先回来了，你有我电话，随时找我就行。如果没事，我进去了。”

　　他也住在这里？这么巧？

　　关玮立刻起身，“有事。”

　　许之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是不是……引狼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