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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惹上麻烦 ...

  •   005

      白素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身边一阵骚动。阿武高兴凑上来观察,兴奋回头:“少主人,王妪,她没死。”

      便有一个穿水纹靛青襦裙的老妪走来,她穿一件丝棉夹袄,脸上风霜刀刻:“快过年了不许说那不吉利的话,年轻人嘴上没个把门。”伸出暖烘烘的手,来探白素额头。

      白素坐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梨花长榻上。

      “衙门的人真是黑不见天了,连个娃娃都不肯放过,”王妪叹道,“好了,你起来进些东西罢。”

      这王妪乃是韩园中的一个老仆,过去负责三少主人韩攻的饮食起居,自打韩攻搬出韩园来到云林书院的茅舍常住以后,便隔三差五地过来打点日常。方才正是她看见白素倒在雪地里,才叫阿武把人搬进来烤火。

      白素被带到外间,生了炭炉的室内暖若春光,桌上摆满现做的菜肴。

      韩攻沐浴更衣从卧室里头走出来,穿了件点淡白梅镶嵌金丝边的嫩黄绸服,一边拴着襟口纽扣,一粒一粒将那修长光洁的锁骨遮起:“妪您正该天天来,阿武煮的东西——那叫什么玩意儿!”

      阿武在一边听了委屈,自己不过一个低级书童,只会干点粗使活计,叫他去下厨本就难如登天。

      王妪做过韩攻的乳娘,一直以来亲若母子,此刻反而帮着阿武道:“少主人为难阿武做什么,只要您回到韩园,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何必在这受苦难。”韩攻笑而不语坐到桌前。

      王妪见他不接话,又试探询问道:“这除夕也快到了,不若就搬回府里住,夫人她很挂念……”“吃饭。”韩攻端起了碗筷。

      王妪不说话了,叹一口气,然后转头,看见了呆呆站在一旁的白素,忙舒展脸色道:“你也过来吃吧。”既然不是在韩园,就不必讲太多规矩,她双手一端,将白素抱上了凳子。

      白素没动筷。韩攻面前鸡鸭鱼肉,她碗里却只得一个馒头。

      阿武也来关怀,悄声道:“小姑娘你别拘谨,这我亲手发的馒头。”——果然看起来像块石头。

      王妪站在一边布菜,给白素夹了一块鸡中翅:“快吃罢。”

      白素去接,韩攻的筷子伸过来,中道劫走了鸡翅膀:“不准给她吃,这小不点狡诈得很,嘴里没句实话。”说罢,还在她碗上敲了敲:“赶紧吃,吃完了滚。”

      白素放下筷子:“我本是道宗南派的弟子,因为师父遭人暗算遇害,我也只好被迫从门派逃出来,不幸又被拐卖;如果你现在赶我出去,我不是被那隆通寺的坏和尚们抓走害死,就是冻死;如果你愿意收留我,就是救我一命,日后必会报答。”

      阿武惊讶道:“啊呀少主人,您瞧她伶牙俐齿对答如流,真是聪明可爱。”

      “可爱个屁,扯了一堆,名字都没交代,藏头露尾非善类。”

      白素一眼望见边上的松枝木蜡烛台,随心所欲地胡诌:“我无父无母,师兄们都喊我小蜡烛。”

      阿武听了又忍不住插嘴:“少主人,她身世也怪可怜的,不如就帮他一把吧。”

      “老子闲着没事么,何必去帮她?不帮!你的话怎么这么多,看来晚饭也不用吃了。”阿武悻悻闭嘴。

      王妪道:“那些和尚平日里为非作歹,老身亦所耳闻;而且这一回老身来的时候,竟然看见他们带了许多兵器,将书院给围困住了,这分明是不把韩家放在眼里;唉,夫人若知道了,定要担心少主人的安危了……”

      韩攻停了碗筷:“书院被困了?”

      “是啊是啊,所有的出口都被封了,”阿武抢着回答,“程公子现在还在大门口和他们对峙呢。”

      ……

      凌晨三鼓,寒星漫天。

      云林书院门口,和尚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团,几根火把棍已经不足以御寒,那些僧人煎熬不堪,便在书院门口的道路旁支起帐篷,搭了临时取暖的火堆。

      了成和尚也没想到书院的老板温越胆子这么大,居然收留那小鬼如此之久,心中暗暗地记上了温家;再看一眼门口天神下凡一般伫立的程放,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人竟不动如山一般始终守在那里;了成咬牙,把程家也划入了仇人小本本。

      如钩晓月下,吱呀一声,程放身后的大门打开了。

      了成一个激灵,振作精神,僧人也纷纷重新拾起兵器。

      程放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白,但他回过头,却笑容一展:“师昀来了。”

      了成大吃一惊——韩家三郎韩攻?

      只见那大门口出来一群家丁,举着火把分列一字排开,明晃晃地照着头顶的金漆招牌。耀眼的火光中,一锦衫银裘的青年大步流星迈过门槛。

      了成急忙迎上前,满脸堆笑,准备打招呼。“韩……”

      韩攻视而不见,跟他擦肩而过。

      了成一愣,随即跟在他后面,腆着脸堆着笑问:“师昀先生这是要去哪?”

      “大爷办事,你管不着。”

      了成一窒,没脸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回头,突然看见王妪和阿武一人一边,拎着白素也跨出了门槛,脸色顿时阴沉。

      “师昀先生,这个孩子是隆通寺购买的私产……”

      韩攻衣袂飘飘,步步生姿:“秃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大爷我今天不跟你找麻烦,趁早滚一边去,叫德清出来,否则拿你开刀。”

      了成彻底懵了,呆看韩攻满身清辉地立在月光下,嘴角浮着微微冷笑,气势傲雪欺霜。

      “小徒无知无畏,先生当世高人,又何必逞口舌之剑欲杀我徒呢?”

      突如其来的语声中,德清主持鬼魅般从众僧中一掠而出。

      隆通寺为了抓住白素,可谓倾巢而出。德清也早已来此压阵,只是一直在帐篷中观望局势。见到韩攻亲自出马,他也便现身以对。

      韩攻看见德清,唇角微牵,煦若春风:“主持大师,好久不见啊。”

      “师昀先生别来无恙,”德清双手合十,微微俯身,“记得上次见到先生,是前年腊月初九,在郡丞卢大人的私宴上,先生好酒量,三坛翠禧白面不改色,最爱饮的是东山梅酒,对罢?”

      “啊哈哈,那会大师你也不差,听说宴散后和独步天香楼的红檀白檀青檀连战昼夜不休呢。”

      德清和尚顿有些接不上话。

      还没等他转过弯,韩攻的一只手,已亲热地搭住德清肩膀,在耳边小声:“听闻大师遇到些麻烦,怎么样,尽管说来,必定为你经营周全。”

      德清和尚听了,心中大石落下一半。

      这颍川郡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贵族和豪强们难免会有摩擦走火的时候,可是基本的规则大家心里头都清楚,不会把对方往死里得罪,更不可能掀了人家的房梁。

      看来这韩攻是个识时务之人。德清和尚亦压低声音:“是一些棘手的小事,不过也不劳烦先生,只要把这个妖童交给老衲……”说着回头去看白素。

      白素皱起眉,怎么看韩攻和那个臭秃驴这般亲热。王妪将暖呼呼的大手按在她头顶:“放心,有少主人在,这没人能欺负咱们。”

      “哎呀这可难办,大师您要星星要月亮,韩某赴汤蹈火冲锋陷阵在所不辞,可是这小屁孩嘛……刚和我签了卖身契,已是我韩攻的人了。”

      德清和尚一怔,感觉味道不对:“这样,老衲愿出十倍……不,二十倍价钱,同师昀先生买这孩子。”

      韩攻惊讶极了,回过头,对白素稀奇打量:“大师,这你都要啊?毛还没长齐,没胸没屁股的。”白素冲他咬紧了后槽牙。

      德清尴尬至极,改口道:“实不相瞒,莫看这娃儿人畜无害,其实却是一个妖物,在我寺中杀人放火,伤我佛门弟子;先生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蒙蔽。”

      “那倒有趣了,这些日江流老弟正在撰写一本《云林怪谈》,岂不是可以拿她来研究研究。”

      站在人群中的书院老板温越白眼朝天——姓韩的,你找麻烦,何苦带上我和我的书院。

      话至此处,德清已经彻底明白了韩攻的真正态度,冷冷一笑,厉声道:“韩师昀,韩公子,韩先生!老衲素来敬重你韩氏一族治学出众、德行高超,从未有过半点得罪;但这小孩与我隆通寺已结下血仇,我一定要拿她回去治罪;谁若包庇于她,等于是跟我隆通寺过不去,即使通天的门阀,老衲也不会屈于权贵威势而相让半步。”

      韩攻露出吃惊之色:“哎呀,简直阿弥陀佛,善恶理当有报,我韩攻怎么会阻止惩恶扬善呢?”

      “那你什么意思。”

      “法从国出,我朝自有法以来,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既然要定一个人的罪,那就上衙门评断吧。否则让人说大师你滥用私刑,多不好,私设公堂,可是触犯了七科,按律轻则迁刑,重则可以弃市。”

      韩攻一番话说罢,含笑抬起双眸,其光冷似秋潭,更胜刀剑锋芒毕现。

      德清像被人用话锋砍了一刀,心中隐隐感觉到了恐慌,然而更多地却是不肯认输的侥幸,他死死盯住面前的人,眼中凝聚起了可怕的杀意。他和郡都尉裴辙乃把子兄弟,衙门上下全都是眼线,韩家就算盛名冠世,如今也没有一个在朝为官的人为靠,凭什么怕他?

      “既然韩先生仗势欺人,我隆通寺众僧也绝不会屈服,那就对簿公堂吧!”

      “好啊,七日后衙门口见。”

      隆通寺的和尚们撤退了,云林书院终于得以解困。

      白素跟在众人之中,一路看他们簇拥着韩攻兴高采烈地说话——

      大冷的天,温越满面通红地走着,脸冒热汗:“丹青老弟,我刚刚听到了什么?隆通寺的老和尚,说要跟师昀打官司!哈哈哈哈哈哈!”

      蔡季摇头:“此无异于班门弄斧,雷门布鼓之举。”

      “先生方才好威风啊!哎你,小丫头,还不过去跟咱们先生道谢?”这是书院的弟子。

      白素正要过去,突然听得一声厉喝:“全都给我闭嘴。”

      众人望去,只见韩攻神色凝重,全无一丝笑意。

      “今日的麻烦惹大了,”他沉声道,问那温越,“胖子,你家里还有人手没有,马上派些去通知书院的所有弟子,从明日起开始闭馆放假。”

      温越吃了一惊:“啊?”过完年便要收明年的学费,书院就指着这笔开销经营呢,现在放假?“那甚么时候再开馆。”

      “不知道,无限期。丹青,你府上人少就不要住了,今晚开始就在书院住下,哪里也不要去,明早让你家里下人带些用度之物来,我会在书院加派人手。”“哦好。”

      看韩攻在碑廊下倒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原本轻松说笑的众人,突然变得气氛紧张。

      “阿放,我知道你辛苦了,不过还要麻烦你,回我韩园一趟,我担心……”

      被韩攻点到名的程放站了出来。他此刻面有疲色,却依旧笑容款款:“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老夫人和众位公子的安全。”

      韩攻点头:“多谢你了。”

      “小事,倒是师昀你,隆通寺和衙门来往密切,裴辙非等闲之辈,你这几天要小心,尽量少出门。”“我知道。”

      白素在一边听着,心里知道他们这副大难临头的局势,皆因为庇护自己而起,故而心中过意不去,想她过去二十年来从不曾亏欠过别人什么,如今却欠了韩攻一个人情,岂有弃他而去之理,主意一定,便拉了拉王妪的手,轻声道:“你不用怕,我会留下来。”

      被韩攻听了去,抓小鸡似的拎起白素,瞪着秋水般的眸子,怪叫道:“难道你这小鬼还想走?大爷若输了官司,自然将你推出去顶雷,你想逃跑害我不成。”

      白素愕然:“你不是必胜吗,难道还会输。”

      “操,天底下岂有稳赢的官司,老子是个人,又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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