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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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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鱼,一个沈渊自以为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女人。
他当初娶秋鱼不过是出于责任,一种被逼无奈的责任。
那大约是四年前,那时的沈渊不过是个刚入官场的吏部小郎中。
沈渊刚入吏部,江南地区突发蝗灾,在庄稼地里辛苦了一年的百姓颗粒无收血本无归,本就凄凄惨惨绝望无助,奈何屋漏偏遭连夜雨,老天爷恶趣味发作大手一挥又在江南地区来了场暴雨,从而导致大坝决堤,滔天洪水如猛兽一般席卷了江南部。
天灾之后便是人祸,因死尸太多,天气太热,江南瘟疫横生。
整个江南部顿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当地百姓大部分死于非命、家破人亡,有的流离失所、心无归处,也有拼了一最后口气背井离乡前去外地投亲的。
那个时候放眼望去整个江南部,大街小巷、墙头路尾不是遍地的枯骨饥殍,就是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灾民。
秋鱼就是其中一位灾民,那年的秋鱼刚过十五岁。
秋鱼的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场蝗灾毁了她家的庄家,又一场大水毁了她家,发大水的时候他爹妈拼了命的将她护了起来,所以秋鱼没被淹死,他爹妈却被吞没在了洪水之中。
从此之后秋鱼在这世上孑然一身。
家里的房子被水淹了,爹妈全死了,秋鱼伤心欲绝嚎啕大哭了一场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自杀,毕竟两眼一闭腿一蹬她就可以去阎王殿找爹妈一家团圆了。
秋鱼这个姑娘实在,是个典型的行动派,想到什么就立即去做,而后她随手就在路边捡了条麻绳,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一边走进了郊外荒无人烟的小树林。
秋鱼的动作十分麻溜,先去找了一块差不多高的垫脚石,而后踩在石头上把麻绳系在树枝上,然后双手拉着绳子再把脑袋往绳子圈里一伸---死前准备工作,完美!
准备工作结束后就是死前冥想时间,秋鱼细细的回顾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爹妈临死前的那段记忆尤为深刻---他爹用肩头扛着她娘,她将伸长了手臂拖着她将她拖上了屋顶,在大雨的瓢泼之中她娘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朝着她喊道:“好好活着!提我和你爹继续活着!”
她娘的话音刚落,迅猛洪水瞬间袭来,毫不留情的将他爹娘冲走了。
想到这一幕,秋鱼止不住的掉眼泪,她娘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荡‘好好活着!替我和你爹继续活着!’
死前的紧张与面对死亡的惶恐出其不意的使秋鱼冷静了下来,然后,她不想死了,她想明白了,即使一个人在这世上活着再痛苦再艰难她也要活着,因为她要替爹娘活着。
当然了,秋鱼想明白了是一回事,老天爷让不让她后悔又是一回事。
就在秋鱼准备缩脖子把脑袋从绳圈里收回的时候,一阵劲猛大风忽起,把整个小树林都吹歪了。
在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的情况下,秋鱼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倾,与此同时脚下的垫脚石十分配合的倒在了地上,于是乎瘦弱的秋鱼就像是一条干巴巴的咸鱼一样被吊在了树枝上,随风摇曳。
在与风同摆的过程中秋鱼的脑袋越来越沉,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秋鱼吓了一大跳,怎么身下还有个垫背的?阎王殿的服务都这么周全了?
秋鱼立即从身下那人的身上爬了起来,随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身处的地理位置依旧是那片小树林,身边的那颗歪脖树上还挂着她用来上吊用的麻绳,垫脚用的那块石头正安安稳稳的躺在歪脖树旁。
树上系着的那根麻绳,断口处很平整,一看就是被利器划断的。
秋鱼随后就意识到,是那个垫背的救了她,而那个人之所以会变成了垫背的,很可能是被自己砸晕了……
想明白这点之后秋鱼立即蹲下身子去观察那个垫背的,然后,她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丫头又吓了一大跳---呀!这个人背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活不能了?
于是乎秋鱼抖着胳膊将手伸到了男人的鼻尖,感觉到了微弱的气息。
恩,还活着!
而后秋鱼使出了吃奶的劲将男人翻了过来,准备将他背起来。
在秋鱼看清男人真正面目的那一刻,又被吓了一大跳---哇!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然后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顺着男人高挺的鼻梁轻轻地扶了下来。
随后秋鱼才看到男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剑身上长满了血迹,此时血迹早已干涸成了黑紫色,怎么看怎么渗人。
秋鱼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个男人是个危险人物,就算不是,他也会招来危险人物,所以和他在一起会很不安全,更何况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自己活着就已经很难了,如果再带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那危险就会加倍。
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自己跑掉。
秋鱼心里很明白,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唯独只有自己的一条命,这条命还是用爹妈的两条命换来的,她必须要珍惜这条命。
其实如今大难当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条选择才是最正确的,她不过是抛弃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危险人物,实在是无可厚非。
更可况灾区还有吃人的事发生呐,她还没饥不择食的吃掉他,所以她没有错!
秋鱼在心里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后,果断的起身离开了,可走了还不出两步,她就迈不开腿了。
秋鱼她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好人,所以从小也教秋鱼当个好人,人活着,无论喜乐悲苦,都要心善。
此时的秋鱼再次想起来了爹娘的话语,若是她真的将这个男人抛弃在这里了,他很可能会死,这样以后她就不是个好人了,因为她害死人了。
这样活着的秋鱼还是秋鱼么?是爹娘想要看到的秋鱼么?
秋鱼在活着与当个好人之间挣扎了几瞬后,她决定当个好人,于是乎她又走了回去,用尽浑身解数将受了重伤昏迷的高大男人背到了自己瘦小的背上。
然后她给了自己一个更为有说服力的理由---刚才这个男人就是用这把带血的剑救了她,所以她要报答这个男人,即使他很危险,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个危险男人,就是沈渊。
……
江南灾荒,朝廷理所应当应该拨款赈灾,奈何人心更怖于鬼怪,救命的钱也有黑心官吏贪污。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贪官污吏即使再百密也终有一疏,一纸加急密函由灾区传至朝堂,如火一般的点燃了圣怒。
当朝天子一怒之下便派遣钦差去灾区查明真相,揪出贪污枉法之徒,更予以钦差特权,可先斩后奏将贪官污吏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钦差威风,权力颇大,但朝中却无人敢去,毕竟,江南是重灾区,京师中的一帮大臣都是长年累月养尊处优的,怎么能受得了长途跋涉的颠簸之苦?又怎么受得了灾区的天灾人祸?
更何况,江南地区山高皇帝远,远离天子庇佑,半道上很有可能被劫杀。
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在江南灾区,那些贪官就是地头蛇!
这件看似威风的差事在朝中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落在了初出茅庐的官场小新人沈渊身上。
沈渊年轻气盛,正是斗志昂扬之时,胸怀一腔报国热血,当朝接了震灾令,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启程赶往重灾区。
在他临走前朝中大臣们目送他离去的眼神十分统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可是这帮大臣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多以后沈渊不仅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领回来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媳妇。
沈渊虽然年轻,但他也不傻,甚至称得上睿智,他很清楚江南的那帮贪污地头蛇是什么尿性,所以他选择了昼伏夜出、官道与土路轮流替换,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行路方式,于是乎沿途被安排在半道上伏击截杀沈渊的杀手,愣是连沈渊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等沈渊平安的到达了江南灾区,便雷厉风行的展开了反腐反贪行动,明察加暗访,几经周折才收集到了贪官污吏的罪证。
可还未等他把罪证公之于众,便引来了杀身之祸。
地头蛇们想保住脑袋,就只能杀了钦差销毁罪证,然后将钦差之死假扮成意外,再选出一个替罪羊包揽下所有罪证应付圣上。
沈渊就是在被众多杀手追杀的途中逃到了小树林,身负重伤的他慌乱间闯到了树林深处,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掉在树上随风摇摆的‘死人’。
随后沈渊观察了一下地形地势,认为他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个‘吊死鬼’,于是乎沈渊一刀砍断了‘吊死鬼’脖子上的麻绳。
倒霉的‘吊死鬼’秋鱼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沈渊‘救了一命’。
等‘吊死鬼’砸到了地上,沈渊自己则俯卧躺倒了茂密的草丛里,将‘吊死鬼’的尸体覆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虽然这个‘吊死鬼’有些瘦弱,小小的身体不能完全遮挡住沈渊的身体,但是沈渊所选的草丛比较茂密,大体一看荒草掩映之下只能看到一具瘦巴巴的尸体。
杀手们见惯了尸体,没人有那个兴趣特意跑来看看新鲜出炉的尸体美不美,更不会想到尸体下还藏着个人,于是乎沈渊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当杀手远离之后,沈渊准备起身离开,谁知刚一用力,背后的伤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本就失血过多的他眼前猛地一黑,下一瞬便晕死了过去。
……
沈渊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惊讶又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人移到了一处山洞里,山洞中央还燃着一团温暖的火焰,火焰旁的简易杆子上则晾着他的衣物。
沈渊这才顿悟到自己上半身的衣服没有了,此时的他正赤裸着上半身趴在地上。
不穿衣服的感觉总是不美好的,沈渊刚想起身去拿自己的衣物穿上,谁知刚轻轻一动就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焦急又怒气的:“你乱动什么?”
沈渊一怔,当即忍着剧痛警惕性的回身查看,随后他看到了一个发育极度不良的矮瘦小伙子。
矮瘦小伙子的脸上还涂了一层厚厚的灰,也不知道是逃荒之下无意形成的,还是有意为之的。
这个矮瘦小伙子就是秋鱼,在逃荒的时候一个姑娘家家着实危险,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救下来的这个男人是好是坏,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所以才决定女扮男装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此时秋鱼刚从外面摘草药回来,她爹虽然是个庄稼人,但却是个有文化的庄稼人,有秀才功名,会一些小小的医术,也教过秋鱼一些。
秋鱼手里拿着草药直接来到了沈渊身边,蹲下身子后细细的查看他的伤势,而后对他说了一句:“伤势有些严重,上药的时候可能有些疼,你得忍忍。”
沈渊点了点头,随后说了一句:“谢谢你小兄弟。”
秋鱼随口接道:“没事,毕竟是你先救得我,我是还你人情。”
沈渊惊:“你就是那个吊死……”话音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鬼”是被沈渊硬咬着舌头给咽了下去。
秋鱼根本就没意识到沈渊是把她当尸体打掩护这回事,还满是感慨的对沈渊说道:“我本来是想死的,可是后来又不想死了,幸亏你救了我,要不我死的可冤了。”
沈渊沉默片刻,最终决定不要脸的说道:“没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以后要好好活着,别再想不开了。”
秋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草药,鼓足了腮帮子用力的将草药嚼碎。
都说良药苦口,这草药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又苦又腥,恶心的秋鱼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沈渊见状,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他不骄奢淫逸,也不好逸恶劳,也不歧视贫苦人民,但毕竟也是个公子哥,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总是有种白白净净公子哥的洁癖。
沈渊他绝对接受不了这种疗伤方式,可还未等他出声制止,秋鱼已经一口将嚼的稀碎的草药吐到了沈渊的背上,因受不了嘴里的苦味还顺带了涂了好几口口水。
刹那间沈渊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肌肉紧绷,整个头皮都在发麻,不是因为疼的,而是因为洁癖犯了。
那边沈渊近乎万念俱灰,这边秋鱼还没有意识到,一边乐呵呵的感觉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了七级浮屠,一边用手轻轻地扒拉着沈渊后背上的那一坨黏糊糊的草药,将草药均匀的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虽然沈渊很膈应这种上药方式,但是第二天他就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没那么疼了,也不知道是草药自身发挥药效了,还是混合着秋鱼口水的草药发挥药效了。
不过再往后沈渊说什么都不让秋鱼这么帮他上药了,他给秋鱼的理由很是一本正经:“不想再麻烦小兄弟。”
秋鱼还傻不唧唧的回道:“不麻烦,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