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梦如人生》陌生如我

55、55

　　入秋的清晨，水雾迷蒙。
　　酒楼客栈已早早开门生意，街头的小摊贩也拉开嗓子叫喊，阳光透过厚厚的晨雾裂成条条金色的光线，投射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
　　古城在渐渐苏醒，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活跃了大街小巷，昨天的一切已成为过往的回忆，更多的是向往美好的未来。
　　半年前的仅仅三天赏花大会，虽只占据人们忙碌一生的小小空间，但那时才子佳人的风华情景，却给大多数人印下了深刻了记忆。
　　这一天靺鞨楼仍是生意欣荣、客满为患，酒楼里人声喧哗，小二笑脸迎人，机灵地在大堂里穿梭着。
　　一名衣着朴素躬背的老太，晃晃悠悠的准时到了靺鞨楼，老太一头枯黄的渗白的头发零乱的盘卷在脑后，身上的布料花格子看似北方的装扮。
　　老太照例要了两个肉包子一些肉干，便缩在一旁等待，小二服务周到的笑面相迎。
　　清晨水雾还未散去，有些许的凉意，但还算清凉恰宜，人们一般着两件薄衫，强壮的大汉甚至只披件无袖汗衫。
　　然，这位老太却着着厚棉袄，还不时的搓揉着手，人老怕凉本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但她一个劲的巨咳，却遭来人们不少或厌恶、或怜悯的目光，好在掌柜人好，没要人提扫把赶人。
　　大堂里的喧哗也因咳嗽声的渗入，而短暂的小声些，但也只是暂时。
　　客甲：喂，你说那半年的前的赏花大会，办得还真是轰动大片江南。
　　客乙：可不是，当时的才子佳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俊材美人，尤其是婉君的那段舞艺，不知迷倒多少的皇亲贵族，我就亲眼看见过，跟仙子下凡似的，啧啧……
　　客丙：就是就是，就这事我没被我家的那娘们少念，不过，那女子的确是少见的美人，虽没见过真面目，那身段真是没的说，呵呵~
　　客甲：你就美去吧，听说那女子才跳完舞，就被人给劫了，官府动用了全部人员都没给查出来，月府为这事还动用了手下的所有商户和江湖上的势力，就为找到这女子，那段日子真是不安宁呀……
　　客丙：诶诶~我还听我的姑姑的侄子说，那女子是月府主子未过门的妻子，当时他主子差点没整个月府给掀了，家仆们个个都担心吊胆，听说月府的主子自此性情大变，本变阴沉沉的脸变得更阴阳怪气，我那姑姑的的侄子天天喊苦，他们管家都辞位回乡了。
　　客乙：自古红顔多祸水呀~半年前风风光光的月府，现下却而成了罗刹阎王殿，诶——
　　客甲、丙：诶诶……

　　拎着打包好的包子，一阵急步转进一家偏僻的客栈，关上门便没气的抚着桌子坐下，急倒了杯茶顺气，不料忘了是冰凉的隔夜茶水，又引得一阵巨咳。
　　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咳嗽听得让人心慌，似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那般……
　　咳得颤抖不已的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凉茶是不能再喝了，只能硬咽了下去，难耐的药味在口腔里漫延，然这些却没有心里来的苦涩。
　　抚着胸口，苦笑：我该怎么做！
　　[……星辰……你没事吧……]
　　[烂命一条，不要紧的！]我提起精神，对她笑道，虽然她可能看不到……
　　[可是，你这样……]
　　[不用担心，巫祖拉，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放心，时间到的时候，我会把身体给你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巫祖拉急切地从我体内脱显出来，黑色的翅膀，紫色的衣裳，黑翅膀——紫莹月——的外形，装得却是另一个灵魂——巫祖拉，也是诅咒的源头，我的前世。
　　巫祖拉担忧的眼神，说到后面地缓缓垂下眼帘。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怜爱的惯性抚弄她的翅膀，虽然没有实体，可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做，对于我这个前世，感觉很微妙，说清是什么感情！
　　她翅膀周围的紫光已经暗淡许多，那是灵力散失的表现。
　　我知道她也很辛苦，因为我任性的要求，她只能苦苦支撑着这个无法容纳她巨大能量的残破躯壳。
　　万分诚恳地道谢：[谢谢！还有辛苦了！]
　　巫祖拉晃着波浪鼓的脑袋，两支紫色的触须颤颤巍巍的，甚是可爱，和黑翅膀不愧是正版的主仆，连习惯都一样。
　　不禁莞尔。
　　巫祖拉红着脸又害羞的低下头。
　　见状，我更卖力的踫触她的翅膀，可爱~~好想欺负她~~~^-^

　　吃过早点，习惯性的拿出自制的碳笔开始画画，最近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先是穿越前的过往记忆开始慢慢地模糊，然后是穿越后的，到了现在穿越前的许多事情已经记大得了，而那些曾在记忆里出现过的人，如果不是每天对着以前画的图片不断加深记忆，怕是早忘了吧。
　　这几天，甚至连小如他们的影象也模糊……
　　开始由惊慌失措，到恐惧的颤抖，强迫自己适应冷静，再到现在平淡的绘着我人生中的出现的人们。
　　习惯，真的很可怕！
　　手指不停的描绘着，脑子里不断回忆以前发生的种种，然后再将这些牢牢的记在脑里，刻在心上，因为我害怕，害怕下秒这些回忆就流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于是，我开始写日记。记述的不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更多的是过往的发生过的，除了没日没夜的赶路，大多的时间都发在背记这些日记，活像个将死的老人，只活在记忆里……
　　巫祖拉告诉我，这是灵魂侵噬迹象，因为我的灵魂不是独立的完整体，而仅是巫祖拉的一部分，一旦魂魄的主体出现，灵魂就会受到吸引，直至被主体吸收同化。
　　而灵魂装载的躯体变成了空壳，一个没有思想灵魂的木偶！就像巫玛——管家大人的情人——前任圣女一样……
　　握着碳笔的手颤了一下，错画开一条曲线，叹口气用指腹轻轻擦去，继续画着。

　　那天……应该是两个月前的吧……
　　巫玛是巫祖拉族里的一部分支，他们的族人万幸逃过千年前的屠杀，自此巫氏的后人藏匿在深山远林里，等待他们暗夜神的降临，痴心妄想要光复巫氏一族甚至一统天下。
　　巫玛是巫簇百年难得的巫力强大的圣女，于是他们将欲望之手伸向了天真无知的她，巫玛顺利成为玄月宫的圣女，这是她甜美爱情的开始，也是悲剧的开始……
　　那天，安静的石室里回荡着巫玛的柔美的声音，绝美的容顔浮现多样的表情，她时而娇艳，时而清纯，时而调皮，时而忧伤，时而怀念，然多是的悲恸和化不开的愁苦……
　　三十几的年龄，二十七八的面容，仅有十九岁的记忆。
　　是的，她的记忆仅到十九岁那年……
　　那年她同时爱上了两个男人，怀上了其中一人的孩子，玄月宫宫主，六部首领唯一的一个转世，也是她的夫君，我亲叔叔（！！）的孩子。
　　那年她产下男婴后，被自己的双生姐姐嫉恨下毒，睁眼看着自己的夫君惨死在刀下……
　　她平静的说完她的故事，她的一生。
　　然后对我粲然一笑，她说，她不要圣女的巫力，不要圣女的魂魄，不要别人摆置她的人生，不要再做个容器……
　　她说，她是独立的个体，是真实的存在。
　　她还说，她想要让所爱的人幸福，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夫君，不想再让另一也受到伤害。她要用自己的灵魂和自己所爱的人过完剩下的时间……
　　最后，她说‘对不起’……
　　然后，我被迫接受了她的巫力，还有那代表生命的一缕缕魂魄……
　　再然后，被发狂的管家大人打成重伤扔了出来，王五好心将我安置在山下一家简陋的客栈里，留下银子干粮就走了……
　　最后的最后，我见到了装着巫祖拉魂魄的黑翅膀，她向我要回她的最后一魄，像黑白无常一样索取我的性命……
　　当时我怎么做来着？忘了！= = 翻翻日记本，哦~原来是这样，手支着下巴点头：
　　我和她做了个交易，确切的说是我卑微地向她乞求活命的一段日子和一个条件，做为相应的酬金则是这具充满巫力的年轻身体！
　　她同意了，而我笑了！

　　不一会儿，手里的粗劣便已出炉，心神凝视着画中，手指轻划过画中人的脸颊，心口郁闷的不时抽搐。
　　为什么当我明白真相，认清自己的时候，却已经太迟……
　　收起思绪，将画纸小心折好放进怀里，再轻轻拍两下，安心叹息一声。
　　[我们去月府吧！]
　　[什么！！]消失的紫莹浮光又显现出来。
　　[我想见他们！]坚定望着她，我需要勇气，发生事情面对现实的勇气！
　　巫祖拉很高兴，兴奋地挥动着她的翅膀在房间里飞撞。
　　[你早该去了，每天在月府外蹲着，看得都让人心疼，现在好了，这样你就不用老蹲在别人家门口当门神了……]
　　我微笑看着她不停的唠叨，心中暗苦：我也想能早点见他们，毕竟时间不多，可是……
　　手抚上脸颊，陌生又熟习的触感，让我担心。
　　他们会认得出我吗？他们会相信我的话吗？而我……能与他们相认吗？
　　脑中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却步。
　　撑开手心，巫祖拉落在上面。
　　[好了好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解释我这、张、脸、吧！总能和他们说我去整形了，所以变了个面孔！？？]
　　要敢说‘是’，我一定会不顾后果地掐死手中这只精怪。
　　[嗯——]她支着脑袋冥想，[……就说实话吧！告诉他们你接受了巫族的巫力就变成这样了。]
　　我点头，是个好主意！
　　巫祖拉乐得又飞窜起来。
　　抑头无奈地看着她欢快的四处飞窜，苦笑：诶，她真的是我前世吗，怎么感觉像只苍蝇，又吵又燥！－＿－||||

　　收拾好东西，付了房钱，熟习穿过几条巷子，向月府走去。
　　两个月前，巫玛强力输进的巫力因没有妥善的疏导，加上管家大人打在胸口的那掌，将内腑搅得七零八落，使得身体的某些机构发生了改变，后来巫祖拉用她的巫术帮我治疗，虽好了七七八八，可也落下了不少病根。
　　例如：天凉些就会咳嗽不止，多走几步路就像得了哮喘，食量也变小了，味觉也越来越淡化了。
　　最要命的是，这具身体好像很排斥我的魂魄寄居，身上开始长尸斑，而且面貌也改变了，或许是受到巫祖拉巫术的影响，这张脸越长越像巫祖拉生前的样子……
　　郁闷！－＿－|||
　　为什么不长成我以前的样子呢，要我顶着她这张脸四处招摇，真得想自杀！……
　　站在月府‘门卫’大哥前，尽量冷漠的递上盟主大叔送我那块铜牌，其一‘门卫’似乎认出铜牌，也明白铜牌的来历，呆滞的目光瞬间闪过一丝精明。
　　他敲醒一旁仍处在惊呆中的共事，在耳边嘀咕一阵，那人愣了一下，又快速看了我一眼，向里屋跑去。
　　我站在一旁，顶着这一张脸早就不耐烦，见他们怀疑的眼神更是窝火，抬头，卷着深秋的湿气，风一般飘进了月府。
　　那名‘门卫’再次呆愣，僵硬在原地，忘了叫喊阻止。

　　运用巫力飘行，努力回想日记本里的地图，很快找到了大厅，暗自卸下巫力，脚跟着地，望向冲我涌来的人群，心中暗暗捏了把冷汗道：黑云盖日呀~~~－＿－|||
　　勇冲前线的当然是三哥和一个陌生又不熟习的男子！？？……
　　哦~上帝……
　　我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他他他他，他尽然是小如~~~~~⊙▽⊙
　　他换回男装了！！那是不是正式向奸人岳表白了？！目光瞄向奸人岳，好像没什么改变，就是那眼神冷了点……
　　我抖了抖一身的寒疙瘩，别开眼，却看到了最最意料不到的人——斜剑山庄的少庄主、李星辰的未婚夫——‘少根筋’是也！＠＿＠||||
　　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来抢人吧！晕……此刻我万分庆幸自己顶着这张脸。
　　……不过，他憔悴了好多……
　　我不着痕迹的侧过脸，爹娘、爷爷都在场，小黑和彩依站在大哥二哥后面，另一边是沈孔雀盟主大叔几个，才半年不见，就仿如隔世。（= =）
　　满个大厅塞满了人，场面壮大，人数众多，就是有点冷清。
　　我不是个善于活跃场面的人，加上现在还换了张面孔，为配合新面孔的气质，我尽量闭嘴不言，装冷酷！=0=
　　刹时，感觉空气又降了几度。
　　“你是谁？”小如首先逼问道。虽然换成男装的小如还是那样好看，可气势上却了许多男子汉的强硬与坚毅。这段时间他成长了不少呢。^-^
　　我的沉默不语，惹来了不少冰锥刺目。
　　泪~~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美少女李星辰，怎落的今天如此凄惨的局面？？！！
　　~~>0<~~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盟主令牌！？”还是小如，咄咄逼人。
　　……
　　“此令牌关系重大，还望姑娘告知从何得来？”三哥边打官腔，边作揖。笑面虎的亏没少吃，我还记得他装扮成‘桑哥’戏弄我的事！！= =
　　……
　　“姑娘若知情，望姑娘告知在下，持牌之人极可能是在下失散的未婚妻！”‘少根筋’字字铿锵有力，传到在场人的耳朵里，除李家人，都皱紧眉头。
　　对现状混乱的情况，我无力甚感好笑。
　　然，的确笑了出来，果然听到阵阵的抽气声，瞄了看，发现声音大部分是从月府家仆们发出。
　　而再场的主子却神色各异。
　　轻清嗓子，温柔清脆的嗓音宛如天竺，“这铜牌是一名女子送我的。”
　　我的话不负众望引得在声所有的专注，“路经仪凤村，巧合之下，遇见她时衣裳褴褛，狼狈不堪，像是逃难，而且当时……她已深受重伤，我请大夫潜她治疗却回天乏术……”
　　“你骗我！她，她不会有事……”‘少根筋’怒吼，手紧握着腰的长剑颤抖，面部狰狞,眼里却闪烁着悲戚与……诉求……
　　我残忍地别开头，继续道：“她将铜牌交付于我，托我将她状况告知月府，不久便病逝……”
　　轰——
　　一声重雷砸在月府大厅的每个人身上。
　　‘少根筋’一怒之下，拔剑相对，赤红双目，声音却脆弱地颤抖：“你骗我！星辰没死！星辰没死，对不对？！对不对？！”
　　我没有躲开，面色沉寂，直视他：“她死了，是我亲手把她火葬，按她遗言将骨灰洒在仪凤村后山南面，她说南方离家近，好看见家的方向。”
　　“你胡说！你胡说！！”‘少根筋’疯了，冰冷的长剑抵在我的脖子上，感觉一阵刺痛，流血了吧……= =|||
　　他粗喘着气，赤红的双眼直瞅着我，似乎要将我撕成碎片，半响，他垂下手，长剑‘哐啷’一声掉到地上，空旷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突然，他抑天长啸，悲鸣阵阵撕裂天际，之后，发疯一般冲出月府，斜剑山庄的人紧跟随着出去。
　　三哥放心不下，走过我身边顿了一下，也跑了出去。

　　大厅里静的可怕，我仍直立在厅上，面无表情。
　　小如扑过来抓住我的双臂，干涩的声音哀痛道：“一定是你说谎！星辰没事的，是不是！……”
　　手臂上的酸痛拉回我的神志，目光呆愣的望着有些痴狂的小如，无意识笑笑，拨开钳制的双手，直走近我的家人。
　　站在娘的面前，心绪一下子涌了出来，像泡在醋水里酸酸得的直冒泡，激烈抖动的双唇，几不可微了的喊了声，人便失了力气似的软在娘亲的怀里。
　　感觉到娘亲激动的揉着我泣不成声，嘴里一声的‘娘’更加频繁的出口。
　　现在，我只想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可眼里干涸的没有半点眼泪……
　　身体哀泣的苦楚，比灵魂侵噬还要难受，那是李星辰对‘少根筋’的爱恋，留在体内的感觉……
　　当‘少根筋’发疯地跑出月府，我清晰的听到心中一声怪鸣，感觉到身体某个部分分离出来，随着‘少根筋’一起飘远。
　　巫祖拉说，那是本体残留的魂魄……
　　‘正牌’李家四小姐——李星辰的爱恋、残余的一丝魂魄，也被挤出体外，完完全全的占据、使用她的身体……
　　我，就是那个欺世盗名的侵略者！

　　……可，我甘之如饴，做个欺世盗名的侵略者。
　　因为他们，这些大厅上熟识的人……
　　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留恋过，用我的眼睛记住他们，将他们深深记在我的脑海里，印在心口上，如果……如果记不住，就将他们画在纸上，每天都看着……
　　能穿越，真的太好了……
　　真的很庆幸，能遇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