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春风词笔》长流月

4、第四章

　　抛却少年回忆，一枕好梦。

　　睁开眼并没有回到Y市自己租住的公寓，仍然是1.2米宽的铁架子床和拥挤的8人间。

　　晨起的校园广播还没响，看了看表，才六点，宿舍内还是一片昏暗，窗外是晨曦微露的灰白天空。

　　她换好衣服利索地爬下床，拿上洗脸盆去了淋浴间。关好淋浴间的门，心情忐忑间亲眼见到自己的右手食指流出灵液，等到杯子装满，在心中喊停，那水也就停了。

　　还是感觉在做梦，许清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钻心的疼啊。
　　她拿起刷牙的杯子，喝完满满一杯。
　　时间还早，她刷牙洗脸完毕，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并且发现皮肤也开始渗透出浅淡的黑色杂质。赶紧拿毛巾三两下擦干净皮肤分泌出来的污渍。然后拿着纸巾去蹲坑。

　　起床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幸好她谨慎地选了最后一个坑位，能够静静地思考人生。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重返16岁的她？

　　从前她在涯叔论坛上看过一个帖子，楼主说如果自己讲搭乘时光机回到过去，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消息要捎带给过去的自己的。
　　回帖的人特别多，有的让过去的自己不要早恋，好好学习；有的想交待家人在某年某月不要去某地，因为会遭遇生命危险；有的想托消息给过去的自己，千万不要认识某某人，因为会悔恨一生。
　　种种遗憾、后悔、不甘、心痛，看得人湿润了眼眶。

　　许清雁恰恰好是没有太多后悔、不甘的那种人。她虽是一介庸人，却并无太多的痛苦，重来的意愿并不强。
　　资质平庸，靠努力也上了一所普通本科。家境贫寒，父母也倾尽全力让她读完大学。毕业后支教一年，偏羞涩内向的性格也得以改变。然后在大城市找一份普通的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等待缘分降临，像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踮起脚往后一看，是平凡而安然一生。

　　没有仇恨要报，没有遭遇格外不公正的待遇，没有被人狠狠伤害过感情。即使偶尔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平，比如去准备了很久去考省城的公办教师编制，却输给很明显的关系户这样的事情，时间冲刷过，也就云淡风轻了——哪里的饭不是吃呢？当老师也不一定那么如意，这么安慰自己。

　　一个没有执念的人，偏偏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到底是为什么？

　　在卫生间思考完人生，再去冲了个澡，整个人精神棒的不得了，全世界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觉。
　　走出宿舍，九月的校园满是活泼的朝气，早秋的风初初开始凉爽，没有比这更美的了。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尽管是内陆次发达地区的小县城，也不妨碍周董的最新歌曲在校园广播内响起。

　　被这歌声打动，许清雁突然有点想落泪，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像真正朝气蓬勃的高中生一样一路小跑奔向操场，和每一个熟悉的面孔打招呼。

　　在路上看到吴琳琳和谢芳草，她竟然跑过去紧紧抱住她们，说：“好想你们啊！”然后又远远跑开，把两人弄得又好笑又莫名其妙。

　　“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新鲜草莓，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周董的歌声还在唱。许清雁突然明白了，即使自己是没有执念一定要重生的人，可是16岁这么美的年纪，她真的很舍不得这一种感觉。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新鲜草莓一样，那么甜那么美。
　　真的，太好了！
　　即使并不需要再读一次大学了，好好筹划，一定有很多其他的路径可以走的，可是校园时光太动人，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带着香气，她舍不得了，那就好好当一名高中生吧！
　　想通了，脑中一片清明。

　　*
　　“许清雁，书给你带来了，用的时候爱惜一点，别乱涂乱画的。”早自习下了，周娜把一摞保管得很好的初中数学课本放在许清雁的桌子上。

　　“知道了，不懂的地方要麻烦你的，你别怪我太烦。”学霸的书就是不一样，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整齐的笔记。许清雁随意翻了两下，把书放好，准备两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没问题。”周娜不以为意地说道。她心里有数，考上青罗高中的同学，在霞光初中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那一拨了，初中的数学知识能差到哪里去啊，再说了，许清雁的舅妈还是数学老师呢。
　　哪知道她预估错误，接下来的一个月真的花了很多时间给许清雁补数学。许清雁好像知道她性格温柔好说话一样，赖上她了！

　　中午要占用她半个钟头的时间，晚自习前更夸张，几乎要占用一个钟头，真不知道这娃儿数学烂成这样，怎么考上高中的。幸好许清雁学得挺快的，让她教起来特别有成就感。同时这种学习的精神也感染了她，毕竟她只要心思沉静下来不再压抑，学起来是特别快的，许清雁占用的时间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

　　另一方面，许清雁都不太管老师上课的节奏了，她跟班上的同学情况不一样，好多初中基础知识都忘了，听讲了也没有用，不得不一一重头复习。语文课学初中数学，英语课学初中数学，数学课学初中数学，政治、历史、地理倒是认真听讲的样子。

　　同桌的小男生毕浩看她这样努力复习初中数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喂，你这样学有用吗？你初中没上数学课？”

　　“对我来说是有用的，每个人的学习进度不一样，要根据老师讲的进度来进行调整，你可别盲目地跟我学。你啊，就多动动脑筋，想想自己适合怎么学吧……”许清雁关好课本伸了个懒腰，灵液就是好，每天精神都帮帮的，记忆力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虽然数学思维还是那么烂，但是记忆力提高对学习数学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谁要跟你学了。”毕浩撇嘴。许清雁的话却是听到心里了。这段日子同桌那么刻苦，搞得他也好紧张，不得不把心思多投入到学习上来了。

　　*
　　9月底的某个晚自习前，许清雁吃过晚饭照例在教室做初中习题。不知不觉眼睛酸了，想换下视野，就打开毕浩课桌紧挨着的教室窗户，往外望去，操场上一群少年在踢足球，傍晚的天空彩霞漫天，很惬意，不由微笑起来。

　　冯志凯看到这个笑容，快步上前，将手里的大香瓜递给她：“许清雁，这是我中午回家给你带的。”他是走读生，带点什么好吃的会分给几个走得近的同学。上次托吴琳琳送了书和信却杳无回音，他就想着自己过来看看。

　　许清雁将目光投向他，眼前的少年肤色偏黑，浓眉大眼，眼神清亮中带着一丝机灵，个子高高的大概有一米七八，在窗前伸手递给她一个大香瓜。

　　想好不再跟他有瓜葛了，可是对方找上门来找她，总不好一言不发吧。

　　“冯志凯，我们去楼下走走吧。”许清雁好歹是心理年龄26岁的大人了，不会像以前那样遇事慌张说不清。在教室说不太好，青春期的孩子们最喜欢这种绯闻，已经有女生在往这边看了，正是她们宿舍最爱八卦的薛琴琴。

　　许清雁连忙起身从教室后门出去，和冯志凯一起下楼到了操场。

　　足球场上小伙子们挥汗如雨身姿矫健，旁边还有一些神情激动的小姑娘在旁边呐喊助威，加油声不绝于耳，满操场都是青春的气息。两人并不是来看球的，于是往操场边的绿荫下走去，那里有一些水泥修砌的看台，很干净，适合坐着讲话。

　　“你说，十年之后的我们会在哪里？”许清雁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人和场景，思绪一下飘远。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谁也不知道自己十年后是什么样子、会在哪里吧。”冯志凯笑了笑。“对了，上次的信怎么没有回？”

　　“不想回了，没意思。”许清雁直视他，眼神清亮。“之前就说得很明了的，怎么分班后还是要写信过来？”
　　冯志凯不知如何回答，平时口齿伶俐的他此刻有点窘迫。仅仅是一点说不出的少年心思，分班后，还记挂着眼前的女生，还想和她联系，不想就此和她成为陌生人，如此而已。

　　许清雁目光灼灼，他却意识到她变了。以前的许清雁偏内向，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表面是爽朗的假小子性格，内心却是害羞的。她越是如此，他越想逗她玩。见她不给自己机会，还费了点小心思，把她在班上仅有的两个好朋友吴琳琳、谢芳草都收买了，和自己的朋友一起拢成一个小圈子。哪知道一直没能如愿真正接近她。

　　等到分班后班级不同，楼层不同，连面都见得少了，想想都是……
　　“不甘心吗？”许清雁见他不答，自己接着说道。少年骄傲的心性，上一世的她早已分析透彻。执着纠葛几年之后达成所愿，最终却是另找他人。此事不关情，只是骄傲不容许他费尽心思却没有达成目的。

　　冯志凯一震：“不是……”第一反应是要辩解。看着许清雁的眼睛，却说不出更多来，好像她已看穿他的内心。

　　“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对你放不下，明明很谈得来，为什么就是不同意。”他坚持这样说，神态诚恳中带着遗憾。

　　许清雁一笑，是了，现在的冯志凯还是有几分真心和热诚的，最简单、最纯真的一片心。高一的自己是乡下考上来的，性格又轴又耿直，留着一头短发，成天跟个小男生一样。事实上她比班上的大多数女生都小个一两岁，开学前她的初潮才来，刚刚从懵懂的童年进入青春期，住到女生宿舍的一群青葱少女中才意识到，啊，原来女生要留长发穿裙子，精心打扮自己的，说话呢也要斯文一些。性别意识刚刚萌芽。

　　男生们见她留着短发一副假小子样，每次饮水机没水了，会故意喊她一起去抬桶装水，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力气大得很，搬起来虎虎生威大步流星一点不逊于男生。同班的女生因此叫她“小帅哥”，开玩笑说以后要找她这样的男朋友，许清雁听了竟然很高兴。个子比她高的谢芳草说坐在后排看不清，让靠前坐的许清雁和她调换座位，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这样冯志凯注意到有些特别的许清雁，平时爱逗她玩，耿直Girl许清雁每次被逗得炸毛，他就莫名其妙很开心。一来二去就熟了，只不过这个小姑娘实在不开窍，无论怎么说都不答应做他女朋友……

　　“不同意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你是很不错的。只不过我真没那个心思。我认真的。”许清雁看着他，很郑重地说道。这样的话许清雁以前在在纸条上说过。那时候他不以为意，反而越挫越勇，觉得她只是年纪小不开窍。

　　今天她语气诚恳地当面说了，他却一下就懂了，那语气、那神态，跟以往的她都不同，不见半点羞涩扭捏。“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了……”有点伤感，又有点羞恼的语气。

　　许清雁看着眼圈红了的大男生，点点头，大步走开。突然，转过头对冯志凯说了一句：“对了，别忘了跟几个朋友说说，别老是撮合咱俩了。玩笑开多了都不好玩了。”

　　冯志凯捧着香瓜坐在操场边的绿荫下，看着许清雁往教学楼走，眼里不觉落出了泪滴。

　　天意自古高难问，我不知道为何会穿越十年的时光来向人生中最迷惘的一段告别，而你也不知道我的青春早已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