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交头接耳

1、第一笔·逆光

　　逆光

　　元森拉开了椅子坐在了我对面的地方，他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一杯黑咖啡浅尝了一口，“我是不是不配拥有爱情？”
　　我抬头，正好跟他的目光碰撞在一处，他的眼睛里藏满了落寞。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都喜欢嘻嘻哈哈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在我的印象里，元森是个特别开朗活泼的大男孩，很阳光，很积极向上，每次见面都是活力满满。
　　“我和崽儿分手了”，他看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唉，分手了也好，他值得更好的。”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的结局也是分手，元森自从考上大学离了家，谈了不下五个男朋友，前几个都是顶多谈半年，但他跟崽儿已经谈了快三年。
　　崽儿是元森的小男朋友，元森对这个小男朋友保护工作做的非常好，以至于我们这些身边的关系户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位正主的尊姓大名。
　　两个人好了快三年，没想到居然还是以分手结局。
　　我端起自己面前的热巧克力，在元森的杯口轻轻的碰了一下，“爱情啊，没什么配不配拥有，只有愿不愿意罢了。”
　　热巧克力很浓，很香，喝了一小口之后我忍不住舔了舔粘在嘴唇上的一点液体。
　　“是啊，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都不肯为了彼此让步，也许我们之间爱的并没有那么深。”
　　元森长叹一口气，我能看的出来他对他的崽儿爱的很深，曾经不允许自己邋遢的人嘴巴四周已经蓄满了胡茬，眼圈周围也是乌青一片。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拉了拉绕在脖子上的羊毛围巾，窗外的太阳暖暖的，晒的人有些懒洋洋的。
　　元森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他双手交握两个大拇指绕来绕去。
　　我就这么靠在玻璃上，伸手捧起了我的热巧克力，“想说的话我愿意当个听众，不想说的话，我陪你晒太阳呀。”
　　巧克力的温度逐渐变温，“啊，还是热乎乎的好喝。”
　　我抬眼看了一眼元森，只能看到他冒出来的胡茬和小山一样的高挺鼻梁，只是他微眯着眼睛依旧没有半点想要说话的意思。
　　“喵~”
　　店里小老板的胖橘橙子喵了一声跳到了我的腿上，圆滚滚的脑袋轻轻的蹭了蹭我的手，“喵~”
　　“今天姐姐没有带零食哦”，我摸了摸橙子的脑袋，听见小胖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果子。”
　　“啊？”
　　元森长时间的不说话，刚刚那一声果子差点让我以为是窝在我腿上正在呼呼大睡的橙子发出来的。
　　元森搓了搓他的脸，将桌上的黑咖啡一饮而尽。
　　我觉得我应该是皱着眉的，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还要苦上加苦吗？
　　“果子，你知道我是家里的独子吧。”元森没有抬头，他一直盯着空杯里的一点点残留的液体。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元森是家里独子的事情，我们这些三天两头小聚的人都知道，他妈妈是做玉器生意的，爸爸是个退伍军人，退伍后在水利局工作。
　　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事？
　　“你知道我的每个男朋友跟我在一起之前我都会跟他们说什么吗？”
　　“说你是家里的独子？”元森的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会告诉他们，我将来一定是要结婚的。”
　　我觉得我肯定又皱了一下眉，就连撸着橙子的手都多用了一点劲儿，小胖子不满的喵了一声。
　　元森抬头看了我一眼，也许看见了我疑惑又有些惊讶的表情，我听见他苦笑了一声。
　　“没想到吧？我真的觉得我不配拥有爱情，我放不下我爸妈，我又想遇见一个可以为我委曲求全的人……”
　　“这么多年我看你挺，挺那个逍遥快活的，还以为你早跟家里出柜了。”
　　“出柜啊”，元森叹了一口气，“我妈有高血压，受不了刺激，她又是那么传统的女人，她肯定想抱孙子了。”
　　“可是你不说怎么知道是什么……”
　　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说什么呢，说妈我喜欢男人，说妈我不能给您生个孙子，说什么呢？
　　“果子，你不知道，传统的家庭有些话说出来这个家就没了。”
　　“可是妈妈是最懂孩子的人不是么？”我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明明喜欢的是男孩子，却是要结婚的，跟女孩子结婚同时毁掉两个甚至三个人吗？
　　也许我的情绪有些激动，怀里的橙子喵了一声跳到了地上，回头冲我抖了抖胡子迈着优雅的步子踱进了吧台里。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会有这么大的情绪。
　　热巧克力已经彻底凉透了，喝进嘴里的感觉有些粘稠，有些难以下咽。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元森看了看腕表，又继续说道，“我真的不能伤害我妈，他生我那会得了妊娠高血压，医生都建议打掉，可我妈硬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我，生产的时候还大出血，连子宫也没保住……”
　　“我之所以之前总分手，都是因为别人听到我要结婚的时候不是以为我是变态就是觉得我是流氓，其实不是的，我不是的……只有崽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笑眯眯的对我说，‘我相信，你妈妈会喜欢我的’，可我连对我妈说都不敢说，果子我难受。”
　　元森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眼泪，我也很没出息的跟着他一块哭。
　　“好了，你干嘛，妆都要花了。”
　　“老娘妆花了也最美。”
　　“快去卫生间收拾收拾，不然一会人家以为我欺负你了。”元森递给我一包纸巾，还冲我眨了眨眼。
　　“你可真讨厌！”
　　从元森手里抢过纸巾的我落荒而逃。
　　也许别人会觉得元森自私，既不想伤害爸妈，又不想失去那个放在心上的人，可我是元森的朋友，我只会心疼他。
　　总喜欢嘻嘻哈哈的人内心深处有时候是你想不到的脆弱。
　　抹干了眼泪，看着镜子里眼眶发红的自己忍不住狠狠地鄙视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转身出了卫生间。
　　可座位上哪里还有元森的影子。
　　小老板从吧台里出来，将我的小背包，外套还有书递给我，“果子，你朋友让我给你的。”
　　看着小老板手里的我等你到35岁，没出息的我鼻子又酸了。
　　“谢谢。”
　　从小老板手里接过我的东西，我焦急的推门出去，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北方的寒风凛冽，冻得我缩了缩脖子。
　　不远处我看见了元森的身影，他逆着光，我不知道他脸上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但他的背影却格外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