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烛》委鬼

3、红将

　　红将亲了一口枕边的美女，向竞技场走去。
　　站在门洞口，他吸了口气，对自己说：“嘿！加油！”然后大步走出来。

　　灰色的墙，环成一个没有出口的场地，他的人生有大半在这里度过，早已忘记了外面的样子，耳边听到的永远是喧哗的叫喊声：“杀死他！杀死他！”
　　今天的对手是个年轻的孩子，他睁着还懵懂的眼，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着，如雷的呼喊声令他紧张万分。红将笑了笑，是个新手。
　　“第一次来？”
　　“啊……是的！”孩子惊讶的回答。
　　“打败我或是被我打败，你没有选择。”他冲上去，在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将他砍翻在地……
　　“杀死他！杀！杀！杀！！”观众疯狂的大叫着。
　　“噢！”一声哀号从头顶的某个方向传来。
　　他轻笑，是那孩子的雇主吧？
　　他的对手奄奄一息的躺在地方，绝望的看着他，他知道那双眼里询问着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就是人生，如果你不死，就是我死。”他回答“因为我们是角斗士。”

　　我们生就注定在这灰墙里，踩着同类的尸体赢得荣耀。
　　那个孩子被带出竞技场，很快听到他的雇主狠狠的声音传来：“这个废物！不如死了算了。”
　　红将心里微微一痛，但很快恢复，很多人都是这样，不是死在竞技场就是被雇主杀死泄愤……自己应该说是幸运的吧。
　　来不及多想，下一个对手已经入场了……
　　天渐渐黑下来，红将感觉有些累了，所幸听到主人的声音：“好了好了！红将跟你们这些撇脚货打了一天了，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找点厉害的家伙来！”属于他的黑洞打开，里面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每次看到这个黑洞都意味着一天的战斗结束，安全了……
　　“红将”这个名字，是主人替他起的，主人说这个名字吉利，所以他战无不胜。只要每天能活着回到这抹黑暗中来，等待他的是美味可口的佳肴和美女——当然，美女的可口又是另一番滋味。
　　红将挑女人，每晚必换，做为犒劳，主人则是有求必应。他习惯于享受这一切，因为他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输，一旦失败，结局就会和那年轻的孩子一样，不是被淹死就是被砸死——巨大的石头落下，死得面目全非。所以在能享受的时候要尽情的享受，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每天都是这样度过，醉生梦死。

　　跟着主人多少日子，红将早就不记得了，不过他清楚的记得打赢第一个对手时男人欣喜若狂的表情，之后的无数个对手则都淡忘了，男人相信红将是不败的，他替红将接受任何挑战，胜利是有回报的……男人靠红将从小阁楼搬到小平屋，再从小平屋搬到新公房，最后买了一套别墅。
　　红将很认命，因为主人待他到底不错，那男人送给他一套房子，非常宽敞，据说很贵，男人只是笑笑不肯告诉他价钱。男人只有一个老婆，也是个美人，不过在红将看来，如果一个女人连续过两晚还不换，那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男人偶尔调侃红将好色，红将有时也会还嘴说男人没情调，这是男人之间的话题，只有少数的时候，红将才会觉得和主人是比较亲近的。
　　男人有个女儿，和男人的老婆一样是个美人胚，女孩子喜欢偷偷的在红将门口看他，男人发现了总是连忙让女儿走开，可越是这样女孩越是喜欢去看红将，所以红将猜想，也许她喜欢自己，女孩曾说他就象一块红玉一样好看，红玉是什么，红将不知道，不过既然好看，那一定是好东西吧，于是红将暗暗有些得意。
　　某一天，男人跟红将说：“她走了……”
　　红将摇摇头，没明白。
　　男人告诉他，他的老婆走了。
　　“她叫我选，你说叫我怎么选？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住在老城区的小阁楼里！她根本就不懂！”男人愤然。
　　红将点点头：“女人嘛！我说你早该换女人了……”
　　男人摇摇头：“她总是这样，说什么劳保，稳定……不过她是好人，是为我好，我知道。”
　　红将白他一眼：“你没救了。”
　　“不过。”男人看着红将，很坚定的说：“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红将感觉鼻子有点酸，他知道自己没跟错人。
　　“明天再打一场，我们就收山吧……”隔了很久，男人说。
　　“收山？”红将心里一紧，如果不打了，自己还有什么用？
　　“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想她回来……你就说我没出息好了，可我想她。”男人说着，哭了。
　　“那我怎么办？”除了打架，他什么都不会……收山了，他怎么办？
　　男人抹着泪，笑笑：“放心，我养你，你是我的好哥们儿呢！”
　　男人说完，转身走了，红将看到男人的女儿在门口看着自己，眼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这一夜红将失眠了……

　　天亮的时候，男人带红将来到竞技场，今天来的人不多，有点冷清。有人跟男人打招呼：“老吴，真的要收山啦？”
　　男人笑笑：“我这些年也攒得够了，红将也老了，是时候了。”
　　红将一愣，老了？原来他知道自己老了……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打赢对手变成一件非常吃力的事，他从来没有对男人说，怕他担心，原来他都知道！
　　“别这么矫情，你是怕输不起吧？”这声音分明是昨天那年轻孩子的主人。今天的对手又是他雇来的么？
　　男人的回应并不激烈，淡淡的：“我混这行也不是第一天了，输不起也不会有现在这光景。”
　　“嘿！我花了两万！买了这新主儿，不赢你家红将一回，我这心里怎么就赌得慌！”
　　这次男人连回应都懒得回他，红将哼哼了两声，也决定不理会他。

　　熟悉的青灰墙，红将在里面慢慢的踱步，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这里了……心里不禁感慨。
　　对手从另一个黑洞中慢慢出来，红将心里一紧，他比红将足足大出一圈，全身黑色的铠甲发着油光，他冷冷的看着红将。
　　呐喊声又响了起来：“杀了他！杀……”
　　红将皱了皱眉，第一次觉得这声音是那么的吵……
　　黑铠甲向他走近，猛的出手，红将敏捷的跳开，退到一个角落，纵身一跳，全身压在黑铠甲背上，狠命的咬他的咽喉……黑铠甲吃痛，拼着命的抖动身子，将红将甩出好远，一刻也不停的扑上去，撕扯着……
　　红将觉得痛，格外的痛……全身每个角落都散发着懒，痛着不想抵抗，一阵眩晕后，他发现自己的一条腿被生生的扯了下来……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只是被扯下腿脚的是他的对手而已。
　　“杀！杀！咬死他！”黑铠甲的主人眼球中都泛起了血丝，声嘶力歇的狂喊……
　　红将不败的历史结束了，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
　　红将闭上眼，败在他手下的人不是死在竞技场也大多被主人处死了……没有人会怜惜一个失败的角斗士，可是他说过啊……他说：我养你！
　　红将笑了。

　　“够了！够了！”男人大叫着，推开众人，把红将揽在怀里，眼圈通红。
　　赢家得意：“输了吧？给钱！”
　　男人掏出一叠红纸，放在桌上，一言不发的抱着红将离开。
　　红将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套房里……也许很快就要变成别人的套房了吧？他恍惚，眼前有一片茂密葱郁的草地，他在慢慢的走，不远的地方是他的家，家里还有他的好几个老婆，还有孩子……忽然凭空落下一张网！他被抓住了！他抬头看到男人的脸，一脸的兴奋，夸张而狰狞……
　　“抓到了！抓到了！哈哈！”男人在小阁楼里得意的狂笑，“你就叫红将！我就靠你扬名立万啦！”
　　他们从小阁楼搬到了平屋，从平屋搬进新公房，最后他们有了别墅…………
　　“红将……红将……”男人的声音还着哭腔。
　　红将笑了笑：“哭什么呢？你要的我都替你得到了，还哭什么呢？”
　　男人轻轻的用手抚摸他断腿的伤口，红将觉得疼，抖了一下，男人吓得立刻将手缩了回去，最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按下几个熟悉得不需要思索的键——
　　“老婆，回来吧……我，我再也不玩了。”
　　“……”
　　“红将输了，我再也不想玩了，相信我！为了我，为了孩子，回来，好不好？”
　　“……”
　　“我保证！再也不赌蟋蟀了……再也不赌了！你相信我嘛！”
　　“……”

　　不久，女人回来了，带着她的大皮箱，进门良久，给了男人一个无奈的笑，原来她也一样放不下他。他们没有了别墅，但至少还有一个家，女孩笑了。
　　红将叹了口气，他说他们是好兄弟，好搭档，终究不是家人……他的家人呢？那似乎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往事了……

　　“爸爸！红将死了！”女孩惊叫。

　　2006年1月24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