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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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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唐安慧的试剂有很多严重的副作用。严可卓思维能力变弱,严可昌越来越暴虐,余涛选择了自杀,还有人,提前变成了怪物。
景冬阳在短时间内,第二次使用了唐安慧的药物,他睡着时,有很多童年时的鬼影,又一步步向他逼近。
“一秋,”八岁时,那个深夜,在废屋中,父亲把他推进了壁橱里,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出来。”
——后来,他在心中把景仲言也当成自己的父亲,把景仲言的妻子儿子当成自己的母亲哥哥,大概是因为在遇到同样的危险时,景仲言说了和周隽云一模一样的话。
父亲说完这句话,推上壁橱摇摇欲坠的门,又把废屋中留下的烂桌椅挡到了壁橱前面,做完这一切,房间的门就被人踹开,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沙哑的声音笑着说:“周先生,你在这里啊?”他手下的人拿着球棒走过来,狠狠击中周隽云的背部,他摔倒在了地上。
年幼的周一秋半跪在壁橱里,隔着破烂门上的缝隙和桌椅腿之间的间隙,惊慌地看着父亲。
那人又拿球棒殴打了几下父亲,父亲大约以为周一秋看不见外面,咬紧了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住手!”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怒斥声,然后她焦急地冲了进来。
——那是何晓懿。当时,距离她用枪打碎自己头颅,还有两个月。
在何晓懿的身后,又进来了几个男子,当年的周一秋只认识他们中的一个或两个,如今的景冬阳已经可以说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严雁声、梁觉衡、魏莱、卡西亚,查理斯南。
——当年的洞穴七人,在各奔东西十几年后,在那个夜晚,重新聚到了一起。
“隽云,”何晓懿在周隽云身边半跪下,扶起了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快哭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觉衡面色如霜,也问:“隽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周隽云笑了,咳出了一口血,低低地重复道:“背叛你们?”
严雁声大约是怕他伤害何晓懿,走过来扶起妻子,拉着她退后了两步,对周隽云说:“隽云,我们回去吧,以后别这么做了。”
周隽云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再回去了。”
在场的人,都是神色一变。
“周隽云,”身材高大的魏莱说,“你和警察约好了在哪里见面?你把我们的资料都给他了吗?”他看起来十分激动,想冲到周隽云面前质问,被梁觉衡和严雁声拦了下来。
“周,”查理斯南说,“我们是朋友,我们可以商量任何事情,但你找警察了?”他的中文水平不错,偶尔有一些语序的问题。他是七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当年洞穴事件时他四十出头,现在已经很老了,原先暗红色的头发,老了以后,变成了银灰色。
“他想害死我们!”魏莱说。
“跟我们回去吧,一秋在哪里?我们带他回家,隽云,不要吓坏了小孩子。”严雁声轻轻拍拍妻子握在自己臂弯的手,说。
“我把一秋送走了,”周隽云看着大学时代的好友,说,“我不会让他变得跟我们一样,你们找不到他。”
“你……”
“情报我也已经都交给了警方。”周隽云继续说。
“王八蛋!”魏莱怒喝一声,冲上前,一脚踢在周隽云太阳穴上。
“魏莱!”“隽云!”有人惊呼。
“你们看不出他干了什么吗?”被严雁声架住的魏莱吼道,“他告诉了警察!出卖我们!我们马上就要面对警察层出不穷的盘问,我们活得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想我们死,还想我们变成……”
魏莱比任何人都要畏惧变成怪物,甚至不敢说到那两个字。
梁觉衡沉着脸,走到周隽云面前,蹲下身,问:“隽云,你真的把我们的资料交给警察了?”
——其实当时还没有,资料在周一秋背上的小书包里。
但是周隽云看着曾一起逃出生天的同伴们,脸上露出仿佛大仇得报一般的畅快的笑容,点了点头。
一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废屋的旁边有一条铁路,火车经过,整个屋子都在轰轰作响。
“很快警察会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卡西亚说,他有一头金色卷曲的头发,眼睛是灰色的。
“我们需要做决定了,”年纪最大的查理斯南说,“当我们离开那个该死的山洞时,就约定过,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一起决定。我们要杀了我们伙伴周吗?”
“不!我反对!隽云是我们的朋友。”何晓懿抢先说。
“他背叛了我们,虽然他可能会受到惩罚,但我更愿意在那之前杀了他。”魏莱说。
梁觉衡还蹲在周隽云身边:“他会害死所有人。我同意杀了他。”
何晓懿看向了严雁声,严雁声干咳一声,说:“我也反对。”
四个中国人已经表态完毕,2比2,还有两个外国人。
卡西亚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噢,当然,我当然反对,周和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我们爱他,当然不能杀他。”
主持这次投票的人是查理斯南,还有他最后的意见。
“我们大家,”查理斯南说,“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需要活着,所以我认为应该杀他。”
同意的人有:梁觉衡、魏莱、查理斯南。
反对的人有:何晓懿、严雁声、卡西亚。
周隽云是当事人,没有资格投票,于是情况又变成了尴尬的3比3。暂时陷入了僵局。
“我想……”这时,站在旁边的,最早冲进来发现周隽云的那个沙哑嗓子的男子说,“我可以提提意见吗?我们应该杀了周隽云,他背叛了我们。”
“你是谁?”严雁声瞪着他,“你算什么?还轮到你说话?”
那人低下头,脸色一阵血红,一阵铁青。
就这个时候,在场所有的洞穴幸存者们,他们的眼前,仿佛都出现了一条闪着金光的线,在视网膜中慢慢地织成了一个字,“杀”。
——这是离开洞穴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那股地下的神秘力量直接地向他们传递信息。
何晓懿的脸色变得煞白。其他人的神色也极不好看。
“请把我的头割下来,”最先说话的人反而是周隽云,他平静地说,“我想看看那些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
其他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又一阵火车经过的声音,卡西亚如梦初醒:“警察很快会来。”
“漫城,杀了他。”梁觉衡闭上眼,对那个沙哑声音的男人说。
“是,叔叔。”那男人说,他当时很年轻,喉咙处缠了纱布,好像是因为受伤嗓音才这么嘶哑奇怪。
严雁声看着周隽云,周隽云不仅是他的大学好友,也是他早逝的妹妹的丈夫。
“我会替你照顾一秋。”他说。
周隽云并没有露出感激的神色。
梁漫城走到周隽云身后,一只手抱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尖刀,刀锋刺进他的脖子,马上鲜血涌了出来。
“啊——!”何晓懿尖叫起来。
同时,周隽云的身体也开始有了一些变化,他的眼睛鼓出来,原本俊秀的脸突然有了一些扭曲。
“啊!”何晓懿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别在这里动手!”严雁声抱住妻子,对梁漫城喝道。
梁漫城不敢违背严雁声,满是仇恨地看着他一眼,拖着周隽云走出屋外。
有一阵光照过来,在窗户上映出了人影,一个人割下了另一个人的头,丢弃在了地上。
“啊!!!”何晓懿泪流满面,晕倒在丈夫怀中。
——这是洞穴七人在离开山洞后的漫长岁月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聚首。有人死了,而活着的人,也有的从此再未见面。
两个月后,何晓懿用一把小巧的手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和里面的邪恶生物。
严雁声死于十二年后,死在他的透明蝶培育室中。
梁觉衡同样死于十二年后,他被自己培养的副手景徽杀死在山谷的地下室中。
查理斯南、卡西亚、魏莱,他们三人在周隽云死后不久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从此销声匿迹。——据说是去国外继续发展宏伟事业了。
——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人,梁漫城。严雁声的喝斥刺伤了年轻人敏锐的自尊心,他从此恨透了严雁声。十二年后,他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命令手下将严雁声杀死在培育室中。
景冬阳猛地睁开眼睛,额上全部是冷汗。
他刚才梦见了一间摇摇晃晃的铁道边的废屋,窗上有光的投影,先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然后慢慢变成了一具没有头的怪物。
脑中一阵剧痛,他从床上跳起来,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弯下腰用冷水泼自己的脸,好让自己从噩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父亲……养父……养母……
何晓懿、严雁声、梁觉衡、魏莱、查理斯南、卡西亚。
仿佛有一段钢锯在摩擦他的头脑,“唔”他低哼了一声,颤抖的手打开洗脸池侧面的柜子,里面有景宸放的镇定剂。他抓起一瓶打开咽了下去,头脑中的剧痛似乎好了一点,只是耳边一直有轰鸣的声音,心跳得非常快。
——梁、漫、城!
这个名字突然跳入了脑海。然后剧痛再度袭来。景冬阳低着头,看见自己的指尖已经变成黑色,指甲似乎也一瞬间长长了一些。
“啊……”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了,也无法控制涌上心头的仇恨。只要想到父亲的死,哪怕是伪装,他都做不到听命于山洞下的生物。
他又抓起了一支镇定剂。——他不愿让景宸看见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
他才打开镇定剂的盖子,有人从旁边按住了他的手。
是景宸过来了。景宸已经看见水池中有一管已经空了的镇定剂,他从景冬阳手中夺下第二支药剂,说:“有严重副作用。”
——的确是有严重的副作用,父亲的死在景冬阳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让他心中始终揣着一团无法发泄的火焰。无奈和悲痛纷至沓来。
景宸夺下药剂,看景冬阳的眼睛,然后抱住了他。
极速的心跳似乎慢慢平静下来,景冬阳闻到景宸头发上洗发水清凉的气味,好像耳鸣声也越来越轻。
“你……很难受吗?”景宸问。
很久之后,景冬阳答非所问地说:“我想多陪你一会儿,哪怕……”
他没有说完。
第二天,警局内。
经过几日的搜索证据,终于决定提审严可卓和严可昌了。
警方决定从严可昌方面重点突破,一来是因为他年纪小,不如严可卓城府深沉;而来是他多年前曾经到警局举报他父亲杀害了母亲。——至少他当年曾经有过跟警察合作的念头的。
在提审严可昌之前,景宸忽然很想见一见严可卓。
审讯室中,严可卓带着手铐坐在椅子上,听见门锁响,抬头看着进来的景宸,没有说话。
这不是正式审讯,于是景宸走到他身边,告诉他:“严可昱还活着,”严可卓的眼珠动了动,景宸继续说,“情况不是很好,但是总比死了好,也比变成怪物好。”
说完,他站直身体,拉着严可卓的手臂,想把他送回他自己的拘留室中,严可卓现在倒是很听话了,老老实实地走到门口,突然问景宸:“他是不是对唐医生有好感?”
景宸低头,思考了片刻:“我想是的,他曾经跟她求婚。被她拒绝了。”
严可卓说:“她比他大……”,说到这里又干巴巴地笑了起来,“哦,也没什么问题,我们家人……从我姑妈,到一秋,到老三,容易对年龄大一点的人产生好感,也不意外。”
——他没有说他自己。他是不是也更喜欢大一点的人?
景宸愣了愣,摸到自己的口袋里,还有半包烟,看旁边,陈指挥和其他同事都没有对他和严可卓的交流表示不满,于是他递了一支送到严可卓面前。
“我不用,”严可卓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唐医生,烦的时候需要靠抽烟来打发时间。”
景宸心中再次闪过了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正从他的疏忽中悄悄溜走。
在走廊中,忽然对面有数人正向这边走来,中间的戴着手铐的人是严可昌。
严可昌有很久没见过严可卓了,甚至他直到进了警局以后才知道严可卓并没有死。
看到严可卓从他对面走过来,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马上被旁边的警察抓住了手臂。严可昌望着二哥,而严可卓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他只冷淡地看了三弟一眼,就转过视线,目不斜视地和严可昌擦肩而过。
景宸停下了脚步,马上有同事上前来接过他的位置,抓住严可卓的手臂,送他回拘留室。两拨人相继走远,景宸一个人停在走廊中间。
“景宸,”陈指挥看见了他,“发什么呆?去旁听室,看看严可昌能够说些什么。”
“不行了,”景宸摇了摇头,“严可昌什么也不会说了。”
“什么?”
“怎么会让他们两个碰见?”景宸说,“陈指挥,这是个重大失误,严可卓什么也没跟严可昌说,甚至没有多看他,对于严可昌来说,这已经是暗示。严可昌非常听严可卓的话,他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