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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酒醒长恨锦屏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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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雨瓢泼,下午的天空暗将的如同子夜降临。本来山涧密林里的道路就不好走,如今大雨一落下来,这行路就更加艰难了。
苏岫浑身被大雨淋的湿透,原本带着的油纸伞根本架不住林中铺天盖地的大雨。她脚下一深一浅走的很艰难,抬头举目四望,周围都似乎被兜在一团水汽里,朦胧的什么都看不清,她却没有办法停下步子,在天完全暗将下来之前,她得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现下她心中是万分懊恼,原本想来佑州再看一眼故人,因着战事迫在眉睫,晋国各路城防关隘都盘查的紧,而她证明身份的文牒却是长公主为她一手安排的,属地自然归于中都。晋国与南秦交战,而南秦君王又恰是凤朝驸马,她自然不敢用文牒过关隘,而此刻她也没有办法再另造文牒。便想着走山路,绕道至佑州近郊,然后再蛰伏入城。
早上的天气就有些阴沉,饶是她备好了雨具,依旧错估了山林里的雨势,所幸只是雨大了些,没有伴着大风,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进只盼自己入夜前能走出山林。
脚下土地坑坑洼洼,蓄了雨水后就特别难走,她步伐迈的万分艰难,周围雨声滂沱,一道极其细微的张动弓弦的声音破空袭来,苏岫虽不会武功,但耳力极佳,她忙屈身弯腰,脚下却一个趔趄让她跌倒在地。手旁不远处的地上赫然插着一枚羽箭,面前十步开外的一棵树上跃下一个人 ,他甫一落地,脚下雨水被踏的飞溅。
苏岫坐在地上狼狈的抬头,骤雨如注,她勉强撩眼看清面前背着□□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衫,面容在大雨里却瞧的不甚清楚。
佑州的地形由南北向湛江河谷逐渐降低,西北部以丘陵为主,东南部倚靠巫山山脉,有数百里之长,其中最高峰的观云峰便在佑州近郊,因着这山里常年有山匪出没,也不是南北通商的必经之地,又因为巫山有部分接壤南秦,恰逢当今时局动荡,朝廷也无法管到这里,所以来此处的人很少,非是不得已,没人愿意来到此处地界。
因此大当家的看手下带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时也颇为诧异,那姑娘眉目生的好看,衣衫布料虽朴素,但织工精细,不是粗布麻襟。虽然浑身湿透狼狈的站在那里,目光低垂着,但举止间又不见几分局促,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你从哪里来?”大当家的问。
苏岫不会武功,四下里环境陌生,只能认命的被那人带了走,一路行来她只记得跟着他穿梭在密林里,曲曲绕绕的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看见几个木寨子,才猜测自己是不是碰到山匪了,心下有过几番计较,甚至想到了最危险的境地时如何才能妥善脱身,思绪不曾停歇,目光却不敢随意乱飘,一直低垂着。而后听到旁边的人齐齐唤了声大当家的,她心下 一紧,便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来了。
此时听到问话,苏岫十分诧异的抬眼,看到面前被唤作大当家的人赫然是个身材高挑,体格健朗女子,长的寻常模样,眉眼瞧着有些清秀,然而贯穿左颊的一道伤疤却扭曲骇人。
苏岫见她是个女子,问话谈吐也不见咄咄逼人,心下稍许宁定了点,啜嗫回道:“我从邯兆来的,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我怕路上会多生事端,便专挑偏僻的山林赶路。”
大当家的听她所言,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确实外面都在打仗,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子也是艰难。”她目光淡淡望着苏岫,倏然转厉,语气也冷下,“那你可知你前往的佑州也正在打仗?”她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出现在巫山山麓里本就不寻常,而她所行的方向又恰好是佑州,若她是有心躲避战乱,她的行途便有些可疑了。
苏岫不慌不慌,坦然回视着她,“邯兆已经陷落,我一届女子孤苦无依,只还有一房远亲在佑州,我除了来投靠他们,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她讲话不疾不徐,虽兀自镇定,然而眼眶却红了。
大当家的明白如今的世道,她一个女子根孤势薄,确实艰难,也不愿再苛责质询她了,她刚想开口让她去换身干净的衣衫略作休整,话才到嘴边,却被人蓦地打断。
从门外奔来一个壮汉,身上蓑衣往下滴着水,甚至来不及脱卸,他便走进内堂,禀道:“大当家的,姑娘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子跨过门槛,从容走了进来,素衣轻鬓,容颜绝色,苏岫看到是她,简直不敢置信,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唤她一声什么,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却被她生生遏制在喉间,只一双眼怔怔的看着她。
红袂打一进门就看到了苏岫,眼中惊诧也只是一闪而逝,转瞬又复从容,大当家的见她目光落在苏岫身上,开口解释道:“她迷路在山麓里,恰巧碰到在周围布防的兄弟,怕她会碍了我们的大事,便把她带了回来。”说话间,她又看了眼苏岫,目含怜悯,“如今战火漫延,她也是个苦命人,等一切事妥,便让她走吧。”
红袂听到她的解释,淡淡一笑,眸光从苏岫身上转开,望向大当家的,肃然说道:“自己人,她是我的徒弟.”
“哦?”大当家的听她如此说辞,眉梢略挑,意味深长的看向苏岫,“那可真是巧了。”
严格说起来苏岫的唱词念曲能有今日的成就,脱不开红袂的点拨,她叫红袂一声师傅是丝毫不为过的。苏岫双手绞着袖子,啜嗫的唤了一声“师傅。”
大当家的见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爽朗笑谑道:“你徒弟的心性可真不像你。”
红袂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走定到苏岫面前,掏了袖间的一方丝帕为她拂去耳鬓上悬缀的雨珠,温言垂询,“身体好些了吗?”
旁人只当她们是师徒间的寻常寒暄,苏岫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当日长公主的一剑穿身,将离是亲眼看到的。红袂与将离向来关系甚笃,她能知道此事,苏岫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苏岫苦涩一笑,掌下按着的恰是那道狰狞的伤口,“身上的伤早好了。”
红袂了然于她的落魄凄楚,身上的伤口终能治愈,只怕心上的伤药石无医。她半侧了脸问大当家的:“她人还在后厢吗?”
大当家的慎重的点了点头,“还在。”
红袂牵起苏岫,望着她的眼中似有微光闪过,她浅笑说:“你同我去见一个人。”
苏岫心头疑起,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见谁,这世上还有谁值得她去一见,她心下惘然,木然的听凭着她的牵扯,跟着她的步子。
坐落在巫山里的这处寨子占地颇大,在寨子中间穿梭往来的人还不少,各个都是行色匆匆似乎是在忙着什么,看见他们当家的也只上前恭敬唤了声,而后跑开去忙了。
大雨如瀑冲刷着天地,一点没有减弱的样子,红袂带她来到一处木屋前,外观瞧着跟别处也没什么不一样,甚至门口都没人看守,红袂收了伞搁在门前栏杆上,随手推门而入。想是她的举动惊吓到了屋子内的人,苏岫听到一声短促而低抑的惊呼,似乎是个女子。
窗外天色阴沉,显得屋内更加幽暗,凭着极佳的目力苏岫也隐约只能看到屋内一角似乎蜷缩着一个人。红袂熟门熟路的走到桌前,取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燃,一点微光缓缓亮起,也让苏岫隐约瞧清楚了躲在角落的那个人,确实是个容貌秀美的女子。
苏岫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也不明白红袂带她来此处的用意,她微蹙了眉头,刚想询问,却听一旁红袂已经悠悠开口,“今夜宁郡王就会带骁羽骑的人前来营救你。”她话语刚落,苏岫明显看到那个女子身体一僵,竟有些瑟瑟发抖起来,红袂却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那女子却似被惊吓到了一般,骇然尖叫道:“你不要过来。”
红袂停住了步子,望着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悯柔,开口时语气却含着几分讥诮,“终于脱困在望,你不开心吗,常乐公主。”
那一句称谓,将苏岫震在了原地,当年晋国的常乐公主鸾驾进入南秦境内却突然失踪,这一事儿可谓闹得满城风雨,那时候她虽然远在北齐,但却也听闻过此事,很多人都在猜测常乐公主在南秦境内遇难,晋王定不可能善罢甘休,晋国与南秦之间战事或可一触即发,然而晋王却能忍下,未曾对南秦发难。南秦也允许了晋国派小部入境查探常乐公主下落,然而时日长久后,也没见找到常乐公主的下落。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事儿也逐渐被人淡忘,不再被人提起。
而今,那个被囚禁在此处的女子,竟然是晋国的常乐公主?苏岫满心讶异,不敢置信,蓦然想到这莫非是主人一手策划布局?毕竟当年常乐公主前往南秦的目的并不难猜,而主人是绝不想看到这个结果的。
那边常乐公主听到红袂的话,却似突然被触怒般,从阴暗的角落里猛地窜出来扑向红袂,红袂不急不缓的略侧了个身,就让她扑了空,她一时脚下不稳,狼狈的摔倒在地。她抬起头,愤恨的仰目望住红袂,“你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高官厚禄,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区区一个女子,对你来说又有何用?”
红袂曼声轻笑,垂眸低望向她,笑意缥缈的如巫山深云,“你心念着的南秦君王如今已是凤朝驸马,而此时此刻南秦三十万大军就在佑州城外,虎视着晋国的千里江山。只需跨过佑州便能长驱直入,你说我想要什么?”
萧豫霎时脸色苍白,连唇上都褪了血色,她虽是养在深宫里的公主,但并不表示她一点判断都没有。当初被掳到这里,她不惜以利诱,以身份威慑,他们却毫无所动,直到她看到了她露面,那个在琼台上刺杀长公主的女子,安然无恙的站在了她的面前,浅笑轻颦。那时候她心底就有个不好的猜测,她不敢去深想,就怕这会成真。
“当年你在琼台上刺杀长公主,而今你又要对四哥做什么?”即便她努力遏制住情绪,但苏岫还是听出了她话中的颤颤,看到了她眼中的惶惶。
“我要什么?”红袂轻声细语,眼中却寒冽迸现,“我要萧澄归降投诚南秦,可他不肯,那就怨不得我了。”
萧豫腕间一软险些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子,眼中透出一丝绝望,声音却不肯服软半分,她恨声冷笑:“你们休想用我威胁四哥!”说完后,她猛地朝一旁门柱撞过去。
红袂只是无动于衷的冷眼看着,一旁苏岫却是低声惊呼,忙上前将萎顿在地的萧豫扶了起来,但见她额头触裂的伤口鲜血涌出十分骇人,她忙探她鼻息,幸亏还有一息尚存。
“还好,人没死。”苏岫边说边取过挂在架子上的一块干净的帕子捂住她额头上的伤口。
“这屋子墙柱都覆盖了软木,撞不死人。”红袂声音冷淡,目光深晦,让人瞧不见底,“况且真要寻死,也早就死了。”
苏岫扶住昏厥过去的萧豫,转头望住红袂,心中阵寒阵冷,开口时声音也哑了,“你到底有没有心?”即便萧豫是王家公主,但到底也只是个正值芳龄的女子,为何要如此罔顾她的生死?
红袂听得她的问话怔了一下,竟不自觉的抚上心门,感觉到了掌下心脏的搏动,淌在寒冰凌冽的血液之中,寒鸠之毒复发时,她倒是宁愿自己是没有心的。
“我没有心。”她冷笑,眸光投望来的时候清光雪亮,“除了主人和皇上,其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苏岫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回应。恰此时,门外又有人奔近,正是那个大当家的。
“姑娘,一切准备妥当。”大当家的一脸肃然,苏岫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心下却有些猜测。
红袂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桌案前,上面放着一只雕刻精细的红木匣子,没有扣锁,她手一抬就掀开了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紫色的裘氅。她走到苏岫面前,半蹲下来,双手一展,裘氅将萧豫整个人包裹住。此刻苏岫才发现那是一件绒毛细密,色泽华艳的紫貂裘。
红袂将萧豫从苏岫手中接过,双手很轻易的横抱起来,转身走向大当家的,嘱咐了几句,就将萧豫交给了她。
大当家的接过人,紧接着又追问了句,“姑娘真的决定了吗?”
红袂目光沉静,淡淡笑回,“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曲身端端朝她行了个大礼,姿态优雅如兰花盛放,她慨然谢道,“你的倾囊相助我实在无以回报,若有来生我定当结草衔环来报答你。”
大当家的没想到她会突然行此大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可双手横抱着萧豫,她也没法去扶她,只得急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当年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早已是幽魂一缕,为你做些什么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红袂回以温和一笑,“去吧,日后珍重。”
大当家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也道了一声:“珍重。”而后转身抱着萧豫奔走入了大雨之中。
红袂倚了桌案缓缓坐下,目光眺看向门外萧萧骤雨,口中却道:“你也走吧,佑州暂且不安全,你随他们进入巫山深处,待过一阵子,佑州太平了,你再出来不迟。”她顿了顿,似是叹了口气,“主人已经允了你自由,有些事情你就别掺和进来了,好好的去过日子吧。”
“那你呢?”苏岫扶膝从地上站起,与她对案坐了,有些担忧的望着红袂。
红袂也不避讳,倒也是如实相告,“这片地界已经都被埋下了□□,有些人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了。”她转眸望向苏岫,笑的淡漠,“我在此地筹谋了那么久,等的便是这一刻。”
苏岫刹那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以常乐公主为饵,诱使宁郡王携骁羽骑精锐前来突袭救援。虽然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萧澄相信常乐公主在她的手上,但她一点不怀疑红袂的手段。她这是想一举毁了宁郡王和其部下骁羽骑。若没有宁郡王督阵指挥,失去了上将的骁羽骑怕是要战力大损,单凭佑州原部属对南秦大军来说并不是大患。佑州一旦有了动荡,便是南秦大军强取佑州的时机。
“是主人的意思?”苏岫竟未发现自己开口时语声有点发颤,□□一旦点燃,无人能逃出生天,想要牵制住宁郡王 ,她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红袂轻声一笑,那笑容似春风渡过冰棱化去了深冬的寒意,“主人不会准我这样做。”她顿了顿,似抑低了一声叹息,“劫掠常乐公主,设下此计是我独断专行,主人毫不知情。况且为了主人的复国大业,我的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你疯了吗?”苏岫不敢置信,她竟然如此轻慢自己的生命。
“呵。”红袂垂首,一手抬起轻掠耳鬓,漫不经心的问,“南秦大军必须迅速攻克佑州,此时此刻,你还有更妥当的方法吗?”
苏岫被她问的一时语噎,要撼动佑州城防哪是那么容易的,“可你也不需以命相搏,这世上就没什么你还在乎的东西了吗?你没有什么遗憾了吗?”苏岫亟亟的追问着她,想要劝动她。
似乎是被她的问话给问住了,红袂蓦然沉默下来,室内霎时寂静,只听到屋外雨声坠地,碎出铃叮,良久过后,一阵闷雷在天际深处滚过,沉钝如重锤击落。
苏岫目光紧紧盯着她,看她侧颜轮廓如寒玉雕琢般,美而雅致。即便是在幽暗的陋室里,仍旧压不住她的美艳,是世间少见的绝色。
她忽然笑了笑,唇角微掀,喉间滚出一声叹息,幽且长,“只可惜见不到主人和皇上复国复位了。”
苏岫听着她的话,胸口如被巨石给堵住了般,一词一句的吐出都显得很艰难。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自从送走南秦来使后,萧澄心头的不安愈发如涟漪般扩大,没有一刻安宁,连窗外急促的雨声都仿佛变成了催命的魔音,让人难捱。
萧澄坐在桌边,脸色阴郁的可怕,他座下部将知道事涉常乐公主安危,因此也不敢开口多说什么,只能杵在屋子里,不时面面相觑一番。
之前他派遣出去的人赶回来后带来了探得的前方动向,“卑职跟随南秦使节出城后,发现其中一人离队朝东北方向去了,那边是巫山地界,地广人稀,卑职怕被发现踪迹,因此不敢跟的太紧。”
萧澄听了下属回报后,眼中神光几度变幻。巫山狭长,横越两国,里面多有流匪作乱,因当今世道跌宕,战火倏起,他也并没有什么心力去管巫山这些草莽流匪,却不想竟然会留出这段变故。
不管萧豫是不是在巫山里,他都打定主意要去一探究竟。
正在他思量间,他的副将扶剑进入屋内,端端垂首行礼,口中道:“三千精骑末将已经挑选出来了。”
萧澄抬眼看了看他,沉声吩咐,“今夜我带队前往巫山一探究竟,最晚明日卯时就回,我不在的时候骁羽骑由你全权调派。”朱辰逸与他都是自己麾下大将,十分得他信赖,此刻朱辰逸正领晋王手令奔袭广平,眼前只有他是自己能全然信任,并将骁羽骑托付的。
副将抱拳领命,顿了顿后又道:“请恕末将僭越,末将出生佑州,虽然从戎入伍多年,但对家乡地界还是较为熟悉的。末将想请战,今夜与将军一同前往巫山。”
萧澄略有诧异的望了他一眼,思虑了一下后作出决断,“既然如此,今夜你就与我同去,速战速决。”
天色暗将下来,雨也早就收了,那一夜无月也无星,天空沉沉如一段浓墨,一纵骑队在打开缝隙的佑州城门后如鬼魅般疾奔而出,往近郊的巫山而去。
而在南秦大辕内,三军安憩,只留巡逻按时往复,而然主帅的行辕里却点着通明的灯火,吴归邪坐在沙盘后面,面前军报摊开,他却看不进一个字去。忽然帐传来通禀声,他飘荡不知何处的神魂终于回来了,他马上让人进来。前来的通报的是前线巡哨校尉,只道看见佑州城门似乎打开,有骑队从里面出来。
吴归邪听他回报后,心下一紧,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口中吩咐,“此事不必告知别人,你去把车骑将军他们都叫来。”校尉将他口中念到的名字一个个记下后转身就奔走了。
不一会儿被他点到名的十数位高阶将领都汇聚在了主帅帐里,待最后一个人也到了,吴归邪才沉声发令,“全部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准备攻城。”
众将毫不迟疑的抱拳领命,有一人口快问了句,“元帅,我们大约什么时候攻城?”
吴归邪眸光深沉,拔了面前沙盘里一枚小旗子拈在指尖闲闲把玩,只道:“听我号令为准。”
众将面面相觑,他这说了也等于没说,但看他不想多言的样子,众人也不好多问,各自下去布属了,帅帐内人都走完了,吴归邪这才徐徐吐出一口气,心下不是没有犹疑的,她是真的能够信赖吗??他一时有些犹豫不决,然而过了半晌后,他还是坚定不移的将手中旗子插回了沙盘里,旗下标注的地方赫然是佑州附近的巫山。
巫山峰体并不陡峭,有些地方甚至开阔易行,萧澄的副将对此地确实略有了解,凭借着一些记忆和山林中的地势摸索深入了林中。爬了半晌的山,前面远处忽然有烛光闪烁,在幽暗的林中显得十分诡异。
萧澄及其部属留待原地没有冒进,等前去探看的人回来后才知道前面有座山寨子,但古怪的是里面似乎没什么人声。萧澄收到讯息后不疾不徐的布置围剿,自己只带了十几个人准备蛰伏潜入寨子一探究竟。
越是走近寨子那点明亮就越发清晰,周围的寨子里都暗沉沉的,唯有一栋前点有明光,如此突兀不寻常。萧澄犹豫了一下,正在考虑怎么蛰伏进去,空寂的天地间忽然响起琵琶声,琴声袅袅,随之女子歌声漫起如吟如诉,仿佛柔肠寸断。萧澄的脸色倏然就变了,那珊珊音色,渺渺曲声,那么熟悉,是她却又不是她。
他僵立在原处,只待琴音歌声飘散止歇,又听女子声音漫漫响起,那音色,这些时日来他听过无数遍,此时却如魔音般,将他神魂给一记洞穿了。
“既然已至,宁郡王何不来屋前一叙。”
他一步一步走向点满灯火的竹屋前,看到她愈来愈近,一袭红衣,如烈焰如灼火般艳丽刺目,而她的面目已不是琼台上妩媚多情的模样,她抱着琵琶,坐在屋舍前,身前周围点燃了烛火,在光焰的环伺下,那艳美的容颜变成了另一人的模样,变成了那个与他喝酒聊天,豪迈解意的女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