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
作为这个国家暂时的最高管理者，并且还是在特殊时期，对于京城内的各个重要地点，以及朝中大员家里的情况，夏青容自然需要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至少六部尚书这个级别，是必然会在她的监控范围之内的。
昨晚在城东碰见裴明衍时，夏青容便已经认出了那正是段家的宅邸。这不禁令她更为好奇起来，也助长了她当时一定要抓住裴明衍的决心。
蓦地被这个问题砸中，裴明衍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尽管一时受大长公主的气势所慑，但他很快就又缓过了神来，继续闭口不言，只是沉默地看着夏青容。
不说？夏青容挑了挑眉，倒是并没有多少意外。她已经看出来了，裴明衍这人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在没有彻底攻克他的心防之前，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什么东西来，只怕比天还难。
不过没有关系，人身上能说话的也不只是有嘴巴一处。面前的青年可不像是受过专业训练、能够完美抵抗讯问的样子，表情，眼神，细微的小动作，很多地方都能暴露出有用的信息。她只要不断地抛出自己的推断，自然能从对方的反应之中判断哪些是正确的。
“不想回答？那好，我来说，你听着。”夏青容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床前的空地上慢慢踱着圈子，“先前我说过，你逃亡的方向是城北，说明你并无倚仗，或是不想让你的主子知道你的这个行动。如果是前者，擅闯朝廷高官的家宅，被抓住了毕竟是一条不小的罪名，能驱使你做出这种事的，若不是个人仇恨，便是足够的钱财或利益驱使。”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盯着裴明衍：“你与段家有仇么？他们害死了你的家人么？”
听到后一句话，青年的瞳孔微缩，放在被子上的手也攥成了拳头。但他依旧保持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先姑且算没有好了。”夏青容移开目光，又继续走了起来，“那么，就是利益驱使了。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的背后是有一个主使者的。”
“段长亭此人有能力，为人处世也很小心，谨言慎行，和同僚与部属们的关系虽然称不上十分融洽，却也从来没听说有闹过龃龉。他又是唐家的女婿，外人看在这一层关系上，也会对他礼让三分。这样的一个人，按理来说是没什么人会轻易招惹的。但是却有两个例外。”
“从前朝时起，唐、孟两家就互不相让，今日你压我一头，明日我便一定要压回来；到了本朝，他们成了京中最为显赫的两大世家，明争暗斗也越发激烈了起来。旁人会忌惮唐家继而不去动段长亭，但孟家却未必，他们便是第一个例外；而第二个例外，自然就是唐家自己。”
说话间，夏青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床前。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裴明衍，突然弯下腰，凑近了盯着青年的双眼。
“那么，”她的语速很慢，当中却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压迫力，仿佛誓要得到一个答案，“你是唐家的人呢，还是孟家的人呢？”
屋内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寂。外面有王府的下人在走动，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裴明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十分剧烈。他看见女子黛色双眸之中映着的自己，面色苍白，神情紧绷，一副没有了退路的狼狈模样。
他原本其实并不是善于掩饰情绪与心思的人。可就是因为太容易被看穿，才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得到了无比惨痛的教训。于是他竭力学着封闭自己，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防线已经脆弱得不成样子，一触即溃。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划过青年瘦削的脸颊，没入衣领之内。
“我……不能说。”他终于嘶哑着声音开口。
闻言，夏青容却突然露出了微笑。先前那副迫人的气势，也在刹那间消弭于无形之中。
“不说也可以，反正也都是即将成为过去的事了。”她直起腰来，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轻描淡写，可说出的话却比刚才更富有冲击性——
“我很欣赏你的身手，你要不要做我的人？”
裴明衍：“……？？？”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夏青容一摊手，“这里是泾阳王府，我是泾阳王的外甥女，姓容，行四，人称容四姑娘。泾阳王府与毓阳大长公主关系密切，是皇家的忠实拥趸。也就是说，如果你选择投靠我，那么便是投身在大长公主的麾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比起为皇家的臣子做事，莫不如直接为皇家做事。大长公主不是御下严苛的人，只要你有所贡献，她必定会降下奖励；若是贡献突出，奖励自然也更加丰厚。”
顿了一顿，她看着神色已经有些动摇的裴明衍，又添了一把火。
“到时候，就算是你想要满足什么个人的心愿，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最后一句话，青年的身体一震，眼中终于流露出了明显的挣扎之色。
“你看上去并不像是贵族家中自小豢养的死士，那么多半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或是受人挟制，才来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日已经说得够多，剩下还需要裴明衍自己消化，夏青容决定点到为止，“我也不逼你，你便在这里养伤，然后考虑一下将来究竟何去何从。”
说罢，她拢了把头发，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却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说起来有件事倒是想问你。你昨晚在段府之中，可是见到了段家庶出的大公子，段飞潇？”
裴明衍一怔。
“没见过？那算了。”夏青容见状只以为他是茫然于这个陌生的名字，也没过多在意。“你好好休息，我平时在府中的时间不多，有事你可以去找世子姚冀。”说罢便离开了。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裴明衍又盯着门板看了许久，这才移开目光，垂下眼来。
段飞潇？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昨晚的情景。
“拿着，先按在伤口上，省得血滴得哪儿都是。”一条帕子丢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帮自己。
“别多想，我救你也是为了自救。”青年双手环胸倚在窗边，一副站没站相的懒散模样。他眯着眼，一边嘴角勾起，笑容轻佻又不屑，“那老头子看我不爽已经很久了，若是在我院中逮到你，难保不会被他借题发挥。吃一通排头都算是轻的，要是污蔑我与你是同伙，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正好我也乐得见他吃亏，看在你没有一上来就要抓我当人质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
“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
从裴明衍的房间离开，夏青容先去梳洗了一番，然后来到暖阁用早饭。老王爷腿脚不利索，饭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的，因此和她一同坐在桌旁的只有姚冀一人。
“什么‘我也不逼你’，他在这儿呆上几天后，哪儿还有能回去的余地？”听过了夏青容的叙述，泾阳王世子露出了鄙视的表情，“你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不就是想让我软禁他几天么？”
“不愧是三哥，深知我意。”夏青容十分坦然，“此人我势在必得，所以还请三哥帮忙仔细看着，别一不小心让人跑了。你也放心，对于查探他身份一事，我已经稍微有了些眉目，在知根知底之前，我不会放松警惕的。”
“你明白就好。”姚冀点头。
“容四在京中走动，势必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夏青容又道，“姚家虽然地位崇高，但毕竟久不问政事，震慑力有所不足，也只能把我自己的名号扛出来做大旗了。”说罢有些歉意地看着姚冀，“抱歉，又要将你和师父扯进这朝堂争端中来。”
“说这个就见外了。”姚冀一摆手，“我与父王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凡是你有用得着泾阳王府的地方，我们当仁不让，义不容辞。别看父王他嘴上说着朝廷无聊管事麻烦，要是有人来挖这大燕江山的墙角，他可是第一个不答应呢。”
“多谢三哥。”夏青容向他欠身一礼，“我还要去宫中一趟，这边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担心自家公主折回府上要来不及，映墨一大早已经差人将朝服和轿舆送了过来，还外带两个小婢女。夏青容在她们的侍候下换了衣装，告辞姚冀，离开了泾阳王府。
她倒不怕自己被人看见，反正泾阳王府和皇家关系密切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住一晚也没什么稀奇的。至于什么时候来的……京中有三千青鸾卫化整为零潜伏在大街小巷，敢当着他们的面监视刺探大长公主的行踪，难道是不想活了？
今日没有朝会，宫中一切如常，下面报上来的奏折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大长公主花了一个时辰处理好政务，又去了御书房，看着侄子夏千昭在太傅的指导下学习千字文。期间数次拒绝了对方亲亲抱抱的请求，最终在小皇帝眼泪汪汪的无声控诉之下，罕见地带着几分罪恶感，落荒而逃。
从皇宫出来，夏青容换了身普通的衣服和一顶不起眼的轿子，朝着城南而去。今儿个正好是十五，每月此时，京中最好的酒楼“登仙阁”都会推出一款与众不同的佳酿，供食客们品尝点评。
她虽然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却碰巧很喜欢那儿用瓜果与花朵酿成的甜酒。所以每逢十五，只要没有别的事情耽搁，是一定要去一趟登仙阁的。
到了地方，酒楼虽是刚刚开门，里面却也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夏青容带着随同护卫的两名青鸾卫上了二楼，挑了一处临街的位置坐下，点了今日的特色酒，还有四五样菜。
小二得了一个银锞子做赏钱，欢天喜地地下去了。夏青容正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的繁华盛景，头顶三楼却像是突然起了争执，盘碟砸碎、桌椅倾倒、脚步纷乱之声不绝于耳。
在这一片骚乱之中，一句怒叫清楚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段飞潇，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