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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现在(2)小渔村
      猎人生前是个自由的人,无需为匮乏、贫困、痛苦所蒙昧,亦无需为生存而斗争。他是一个外乡人,听闻血疗的秘术,寻求世俗的好处,在雅南驻留的目的或多或少与埃德加相合。而古久的秘密让他疯狂。
      密寇赖许在一间小屋中醒来,身体的疼痛消失无踪,先前扔掉的噩兆钟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他手里。他记得上个噩梦,却参不透其中的含义,便把钟揣进袖子里。
      信使簇拥的灯亮着,勾勒出尸体的形状。密寇赖许小心上前,伸手触碰,感到尸体的余温渐渐被海边湿气侵蚀。他甩了甩手起身,发现旁边有把弓刃。用这种武器大约是死于愚蠢,密寇赖许叹了口气,雾迅速凝结在牢笼之间,形成水滴,沾着铁锈落到他的眼睛上。
      他走出小屋,海风夹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被笼子割裂成几段。他走上一个斜坡,向下望去,遥远的海滩上铺着一片白色的影子。坡上有座小小的坟墓,墓前放着一朵明花。明花曾是雅南大教堂区的特产,他每次进城办事都会捎带几朵,送给……
      忘记未必是坏事。想到这里,他又愉快地跳起来回到小屋,信使拒绝让他使用灯,那是猎人的特权。他只得又溜出去,沿着渔村的棚顶向前。死者不惮于和被诅咒者谈话,渔村的居民看见他,有的嫌恶,有的捧腹大笑。“你就是曼希斯的话唠精啊”,“科斯母亲早就死啦”,“科斯在海边哪”,“玛利亚女士听得到你念猎人的秘密,每晚都砸棺材盖”。
      如果这是古神留下的噩梦,则过于讽刺了。密寇赖许就在讥诮和厌恶的话语中到达了海滩。科斯的遗体在他面前缓缓蠕动、站立起来,那张女性般的面庞似曾相识。古神见到他,发出骇人的嚎叫,吐出连续的古代言语。密寇赖许一惊,那话语是怒火的倾泻,他身上还穿着拜尔金沃斯的学生服呢。
      古神咆哮着向他冲来,洞窟里的被诅咒者也发出感应似的呼唤,声音尖锐刺耳,以至于地面也摇曳起来。密寇赖许情急之下跳入海中,科斯张开膜翼紧随其后,就算在浅滩,古神的生理结构也比人类更适合水域。密寇赖许尖叫着抓出噩兆钟,举出水面摇了起来,那几下差点把他的手骨晃断。让猎人来进行工作吧,毕竟这是他们招来的祸端!
      手持放血者的猎人再次出现,水面随他的步伐波动出诡异的浪花。未及猎人使出一招半式,古神的形体突然倾颓,洞窟中的声音消失、海与岸也恢复了平静。猎人收起武器,从水中拉起密寇赖许。
      “我恨你,该死的猎人!”密寇赖许掏出钥匙打开曼希斯牢笼,“为什么总把人世的烦恼带回给我!理智、恐惧、痛楚!你知道我用了多久才忘却它们?!”
      “笼子是这么戴的啊,”猎人打量着他,不咸不淡地说,“有趣。”
      “真是诅咒!”密寇赖许骂道,“你是什么!这又是什么噩梦!”
      “科斯会这么体贴地放过拜尔金沃斯?是你的噩梦啊,凡人。”
      密寇赖许拽起兜帽,用干燥的部分擦拭头发。猎人指向海滩,两人回到岸上坐下。月亮在平静的海面上呈现出完整的形状。
      猎人摘去帽子和口罩,原本该是头发的位置窜出了细长的线状物,质地介于单环刺螠和乌贼触须之间,面庞如同融化的铁水一般,无法辨识五官。隔着一个科斯的距离,密寇赖许也看清楚了。
      “你是哪位古神的眷族?”他问,“并没有古神能够穿梭噩梦。”
      “有过,现在是我,”猎人回答。
      “由人而生的古神,新奇至极!”
      诡谲的形容词倾倒而出。

      过去(6)亚哈革重生广场
      火焰与浓烟冲天而起,恶臭扑面而来,马匹发出惊恐的嘶鸣,路德维希跃下鞍鞯,安抚马匹,松开缰绳。马如同得了赦令,掉头狂奔,路德维希戴上防火口罩,徒步前行。教会猎人们看到他,纷纷躬身行礼。
      路德维希走向火堆,火烧得有一阵子了,里头诡异的残肢断臂仅余少许痕迹,隔着口罩亦闻得到腐烂的恶臭,月亮的血色光芒笼罩着广场,不安的气息沉淀在空气中。
      路德维希走到上风处,摘掉口罩,一名教会猎人上前,指向台阶,说:
      “路德维希大师,曼希斯的部分随从在此畏罪自杀。遗体全部风化,由我们进入亚哈革的时间来看,颇为蹊跷,故而尚未处理,请大师定夺。”
      路德维希点点头,拔剑向步入礼拜堂,青色的月光凝聚于剑上,漆黑的礼拜堂被映照得熠熠生辉。左右两侧均为头戴曼希斯牢笼的枯骨,身无寸缕。正中的枯骨身着拜尔金沃斯的学生服,面部干枯不可辨别。路德维希收回月光,以剑身刺穿正中的尸骨,除去落地的些许碎片,尸体毫无反应,并无尸变的痕迹。
      比起曼希斯的蝼蚁,路德维希脑中更多的是新武器的造型。重生古神在这片广场上甚至还有些施展不开,曼希斯是否还有比它更大的污秽呢?他未曾预料的是,直到他坠入噩梦、在污秽的地下尸堆中翻滚时,都未有机会画出这件武器的草图。
      路德维希扯过猎装的后摆,加固口鼻防护,离开广场。马在不远处的监狱门口由三名猎人照看,见他过来,便撒欢地奔过去。
      礼拜堂内,尸骨叹息。

      过去(7)拜尔金沃斯
      观月台上传来轻而细的交谈,埃德加伸出手臂,影子落在他身后。他蹲下身,自楼顶向下望去。罗姆坐在摇椅上,隆起的腹部清晰可见,摇椅椅背上挂着一把□□常用的手杖。密寇赖许立在她身边,两人十指相握,望向湖面。月色如血。
      “……就是这样,我醒来时并不是在梦魇里,而是在亚哈革。”
      “死人是如何写下这封信的?”罗姆抖开信笺。
      “是我的笔迹,而且是用你给的那支笔写的,啊,我随身带着呢,”密寇赖许摸出笔,“咦,怎么坏了?”
      “怎么坏了?”
      “我不知道,仪式之前我还看了一眼,好好的。”
      “你这个混蛋,从来不会珍惜东西,”罗姆摸过手杖,随便一捅。
      “啊别打了,今天可是你的产期。”
      “也是和古神约定的日子。”
      “那个科斯,哦,新的古神吗?”
      埃德加扶住眼镜,勉强稳住身体。密寇赖许和科斯分明都死了,诅咒也降临到了拜尔金沃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等事情?噩梦开始时,他只是奉教会之命——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好奇心——前来侦查噩梦的侵蚀状况。
      “罗姆,如果曼希斯进入梦魇那时我们就离开雅南……”
      “……啊……科斯姆降临了……履行承诺……”
      罗姆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手杖掉落,月光摇曳,她的头部生出无数眼睛,身体膨胀、皮肤硬化、腹部伸出细小的步足。观月台已容不下罗姆的身体,她向湖坠落,并无声息。
      密寇赖许低声祈祷,追随前行,落下高台。
      埃德加从房顶跳下,他到观月台的尽头向下望去,湖面坚韧如网,蜘蛛幼子丛生,正中白色的巨大蜘蛛想必是罗姆的化身。密寇赖许倚靠在蜘蛛身侧,蜘蛛用飘浮如絮的尾部刚毛摩挲着他。此时月光血色渐渐褪尽,呈现出清亮白洁的颜色。
      “罗姆,嗳哟,”密寇赖许抱住一只扑进他怀里的小蜘蛛,“我好像达到了人类神智的极限,并不能理解其中奇妙。倘若古神赋予我与你相同的智慧,或许才能参透你的秘密。”
      埃德加心中发出感叹,曼希斯的古神梅高身处梦魇,无法干涉教会的世俗血疗;而罗姆生为眷族,倘若她的血强过宇宙眷族,雅南的信仰势必改朝换代。
      而现在无论是猎人还是教会,并无可与眷族匹敌之人;第一猎人耽于梦境,麾下弟子四散;主教之位暂时空余,路德维希落入猎人梦魇,刀斧手远征该隐赫斯特城堡,不知何时归来。机会无处不在,要耐心等待。
      然而他忘记了一个人。
      实验楼的大门缓缓打开,生锈的古旧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威廉大师踏出楼栋,怒目向湖:
      “罗姆,看你的愚行!”
      多年后埃德加被困在曼希斯梦魇之中、驻守在他常常与密寇赖许见面的桥梁上时,还会想起当时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个猎人都有机会在血肉淋漓的狩猎中观赏秘法大战。然而他封住了自己的秘密,直到他失去进出梦境的力量,都未曾有人知晓暗潮后的小小心思。

      现在(3)海滩
      猎人认为,人类身上存在着动物的本能,雅南人被兽性侵入过深,更能体会动物般的快感。当这快感被血月激起时,人与野兽之间的界限会模糊,然而仍存在细微的差别,没有兽化的人会想起本能的疯狂,具有兽化潜能的会激起兽性,丧失神智的美,正是雅南的美。
      猎人由梦境而生,踏破无数个狩猎之夜,看穿隐匿的真实,成为控制梦境的新生古神,探索雅南,意欲扫清噩梦。
      “梅高是怎么想的?”猎人突然问。
      “梅高?”
      “梅高为什么赋予曼希斯内在之眼?”猎人加重了语气,“而不是你?”
      “你怎么想,猎人?”
      猎人一时语塞,和基础的本能相比,人类的逻辑和诡辩太难缠了。
      “我不会给你内在之眼,”猎人说,“我会给你人类的神智。”
      密寇赖许摇摇头,而猎人为他带来的是人类的神智,他也只能用人类的思维回答。
      “不要。凭借人类的精华,什么道德、美、崇高……来改变噩梦,你以前是个贵族吗?”密寇赖许指向海滩上的科斯尸体,“结果不会比这更好。”
      “死去的人不能回来,新的人类会不断出生,”猎人望向海洋,水面下的城镇影影绰绰。
      “雅南人首次探索苏美鲁地穴至第一例兽化病人出现,其间经过了五年,这五年间雅南的总人口约为两万四千人,生育率在1.79左右;苏美鲁时代的历史人均人口规模约在五万人。数万个噩梦盘根交错,死者的和生者的,猎人的探索、裁决,这要多久?”
      “对我来说,是一个猎杀之夜,”猎人回答,“而循环的噩梦会消磨你,你没有别的古神可以信奉,也不像普通人可以一死弭难。你别无选择,去吧,到愚笨蜘蛛那里去,为雅南守卫时光的秘密。”
      猎人点亮海滩的灯,信使呢喃。

      现在(4)月畔湖Chatting into the wee hours of...
      愚笨蜘蛛仰躺着,步足悠闲而规律地颤动,与水流形成和谐的拍节。湖底沉静,密寇赖许擦拭她腹部的硬壳,刮去堆积的泥沙。
      “小密,我要翻身了,”罗姆摇了摇尾巴。
      “讲慢点啊,没听懂。”
      “我,要,翻,身,了。”
      密寇赖许向后退了两步,他对符文语言的掌握并没有罗姆那么好,这反而形成了某种变相的迁就。蜘蛛从容地以腹着地,伸展环状的节肢躯体。
      “湖里也看得到月亮,”罗姆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威廉大师还好吗?”
      “噩梦不能重来的话,我也失去了时间……可我还记得上次碰见威廉大师的时候。”
      “嗯,我也记得,敢和威廉大师怼秘法的人物,你可是全雅南头一号。”
      “不要拿这事当笑话讲,我被他吓到了。”
      “说起来,远方呼唤在威廉大师面前,像个便携式灯笼。”
      “坏姑娘,你要是不在,我也许会给他一拳吧。”
      “哼,想感动我吗?”蜘蛛用刚毛蹭了蹭他。
      “感动?趁湖水把我泡出巨人观之前说句实话,罗姆,我并不喜欢你,我不能像追求精神的真理或者身体的愉悦那般喜欢你,与我而言,你是个陪伴。你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被诅咒的命运才和我在一起,过去、现在都是。好吧,哭泣吧,趁着这湖水还藏得住你的眼泪。”
      “可是我喜欢你啊。”
      “你这个白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渴求内在之眼的原因!如果我成为和你一样的眷族,能否理解你的爱?”
      “小密,我梦见过你一次。大概是在哪天午睡的时候吧。你在一个书库里,我用了很久才挤进去。你平时会向科斯姆祈祷吗?我听见你念她的名字,祈求内在之眼。可是那个梦里,你知道她死了呀。谁会向死去的古神祈祷呢?”
      “除非在古神自己的噩梦里。”
      “死者会做梦吗?”
      “会。”
      “你梦到过我吗?”
      “没。”
      “坏人!”
      “我的梦里没有你,大概因为那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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