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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备战 ...

  •   此时距离都城数千里之遥的盘门关,正是烈日炎炎。
      不同于河水盘绕的云峡关,此处出了关门便是一片黄沙之地,先前燕虞夜袭入关时又放了火,烧得盘门关内外一片焦土。
      一座被烟火熏得乌黑的木城楼上,年轻的将军正极目远眺,他瞳孔黧黑,深邃而不见底,沉沉望着关外炙热的三千里黄沙。过了许久,他才垂下眼睛,伸出手轻轻按住了胸口,那里藏着一柄生皮鞘包裹的匕首,匕首的柄有些微凉,硌着他的手心。

      “将军!”裴安在木楼下行了军礼,“凉州那边已派了兵马过来,约有十万余人,正集结前往城中原驻军大营。领兵的是东胡大将拔列炎,同行而来的还有尉迟少将军。”
      卫长轩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赶忙道:“牵马来,我去迎二位将军。”
      一时早有亲兵将烈风牵到了城楼下方,卫长轩刚要翻身骑上,却听远处马蹄声响,尉迟锋已骑着一匹快马从道路尽头奔驰而来。
      卫长轩远远看见他,立刻骑马迎了上去,两人快马相接,在空中响亮地击了个对掌。眼见尉迟锋一脸风尘仆仆,显然是疾驰了一路,卫长轩不由笑道:“辛苦少将军了,没想到凉州的兵马来得这么快。”
      尉迟锋听了这话却高兴不起来,摇头道:“快别提了,我一到凉州便寻了几位大都护商议夺回甘州一事,却因我是晚辈,大都护们都对我不甚搭理。我正急得没办法之际,忽然得到你收复甘州和盘门关的消息,一时大为振奋,可谁知凉州那边知道消息,竟更不急着派兵,只是说等拓跋公的号令。”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拓跋公前些时候状况愈发不好,由他的嫡亲护卫守着内室,谁也不让进,大家都传着说他大概是要死了。直到初八那日,拓跋府忽然传来雷鼓的声响……”
      “雷鼓?”卫长轩眉毛一挑。
      尉迟锋解释道:“雷鼓是拓跋府门外的一对巨鼓,因声如响雷,故名雷鼓。据说是当年拓跋先祖取夔牛皮制成,除非有重大之事,否则不会擂响。在那个节骨眼上忽然听见鼓声,大家都以为是拓跋公薨天了,一时许多人乱哄哄冲进了拓跋府,有几个拓跋氏的旁系家主甚至闯进了内室去夺家主令。谁知内室的门刚一推开,里面就伸出一把重剑,顷刻间把那旁系家主捅了个对穿。而后拓跋公披散着头发大步走出来,众人见他好端端活着,还能起身,当即吓得就跪下了。”他说着,咂了咂舌头,“说起来,拓跋公年纪虽然很大了,气势却还是挺吓人的。他病一好,谁也不敢吵闹,乖乖地派了人马前来甘州支援,这次领兵的拔列炎就是拓跋公的心腹战将。”
      “原来此番援兵来得这么快,还是拓跋公的命令。”
      “也不一定是拓跋公的意思,”尉迟锋摇了摇头,“听说都城来了密令,也在催着东胡守军尽快发兵呢。”
      卫长轩听到这又皱起眉,暗道都城现在哪有人能号令得了东胡。
      尉迟锋却不理会他这犹疑,只是急声问道:“对了,你手上只有万余人,究竟是怎么夺下了甘州和盘门关?他们说你擒住了燕虞大王子,以此换取了甘州,这件事一路上都传遍了,军中无不哗然。谁不知道那个阿史那棘连在草原上的名声,大家都说如果这个人去打猎,碰上一头狮子,那么最后死的一定是狮子,而不是他。”他说到这,有些好笑地看着卫长轩,“这么说来,你倒比狮子还厉害一些。”
      卫长轩却没有笑,只低声道:“阿史那棘连确实勇猛,我也觉得本不该是他的对手。”
      尉迟锋见他这副神色,还以为他误会自己看轻了他,赶忙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并肩作战,我自然相信你能擒住阿史那棘连。”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只不过……其他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尤其是这次领兵前来的拔列将军,你要稍微留神一些。”
      “拔列将军?”卫长轩微微皱眉,他从前并没有跟这人打过交道。
      “这个拔列炎,除了拓跋公的话之外,谁的话也不听,脾气执拗,蛮牛似的一个人。东胡的大都护们都不喜欢他,不过是碍着拓跋公的面子,叫他一声拔列将军。听说他从前只是拓跋家打铁的家奴,后来才开始带兵,打仗倒是勇猛,只可惜性子顽固,又对中原人怀有偏见。你知道么,他听说你凭几千人就拿下了甘州城,竟说你是跟燕虞人有勾结,说你定是别有意图,这一路上我都快跟他吵起来了!”
      尉迟锋说着说着,只见卫长轩脸色黯然,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赶忙伸手到他肩上拍了拍:“你别在意这些瞎话,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勾结什么燕虞人……”
      “其实,”卫长轩深深吸了口气,打断他道,“甘州城确实是阿史那棘连故意让给我的,我没有擒住他。”
      尉迟锋一惊,伸出的手臂不由僵在了半空中,他浓黑的眉毛猛然皱起:“你真的暗通了燕虞人?”
      “不,我只是同他立了盟约,”卫长轩低声道,“他要我与他联手,杀了阿史那努尔。”他顿了顿,将当日之事草草说了一遍。
      尉迟锋听完更是吃惊:“你为什么会信他?他是个外族人啊,你就不怕他是用计诈降,转而联合他叔叔一起攻进来,将我们尽数歼灭么?”
      卫长轩没有答话,他低下头,卷起衣袖,将胳膊伸到了尉迟锋面前。
      尉迟锋掸眼一看,只见他小臂上一道尺余长的血痂,从伤痕来看,分明是他自己割破。尉迟锋呆了一呆,终于反应过来:“你……你跟他结了血盟?”
      血盟是草原上最庄严的盟约,结盟双方以血立誓,以示永不背叛之意。尉迟锋身为东胡人,深知这血盟的意义,愈发着急:“卫长轩,你明知眼下两国开战,还跟敌国王子结下血盟,这件事倘若传了出去,你必然性命不保!”
      卫长轩沉默片刻:“我当然知道,”他扭过头,重新看着关外的方向,“可是,我怕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杀掉阿史那努尔了。”
      尉迟锋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担忧地道:“卫长轩,你这么想杀阿史那努尔,是想为陈绍报仇,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么?”
      卫长轩被他问得一怔:“别的原因?”
      “我总觉得你心头浮躁,跟先前在云峡关时大不一样,好像……好像急着想证明些什么。”尉迟锋挠着头,“若只是为了军功,你大可不必如此,这次收复盘门关已是大功一件,等你回了朝只有受嘉奖的份。你若执意要取阿史那努尔性命,却没有那么容易。还记得先前陈绍也是报仇心切,结果误入险境,我真的担心你会跟他一样……”
      卫长轩神色凝重,没有答话。
      见他这样,分明是在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尉迟锋自知多说无用,只好叹了口气。他二人一同下马,步上那座被战火烧焦的木楼,放目望去,只见盘门关高大的城墙下,士卒们正袒露上身,大汗淋漓地补修城墙。
      “这些天,你就带着手下在这里修筑城墙?”
      卫长轩摇了摇头:“修筑城墙只是近几日才开始,我们刚进城时还抽不出空闲来,”他顿了顿,声音低低地道,“城外散着太多百姓的尸骨,天气又炎热,只能加紧掩埋,我们花了足足十日才将那些尸骨尽数掩埋。”
      尉迟锋沉默片刻:“城中活口还有多少?”
      “不足千人。”
      尉迟锋的呼吸一滞,他前年来过甘州,那时这里还是一座热闹的边陲小城,没想到一场战火过后,城中百姓竟被屠杀到不足千人。他咬了咬牙,一拳砸在腐朽的木栏上:“这些燕虞狗杂种!”
      卫长轩低声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阿史那努尔。”
      尉迟锋愣了愣:“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阿史那努尔还会折返来攻城?是那个棘连王子告诉你的么?”
      “他自从离去,还不曾传来消息。但我知道,阿史那努尔狡诈贪婪,这座城他失得不甘心,他一定会再来。”卫长轩扶着木楼的栏杆,沉声道,“只要他来,我就绝不会让他再有逃脱的机会。”
      尉迟锋在一旁看着他沉黑的眼睛,隐约觉出他下定决心之时,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心中担忧,不由道:“卫长轩,你先前说过,你在都城还有牵挂的吧。你这次出征如此决绝,竟再不顾惜你的牵挂了么?”

      盘门关,中军大帐。

      夜晚的风扯开军帐的一个角落,吹得营帐内的烛火摇曳不定,立在帐中的是前几日派出的斥候。
      “自从燕虞军撤出甘州城后,阿史那努尔领着燕虞大军便一路后撤,如今已撤到了盘门关两百里之外。”
      “这么快就撤了两百里,难不成他是要渡河回燕虞牙帐去?”尉迟锋喃喃道,他抬起头,看向营帐内另一人,“拔列将军,你怎么看?”
      拔列炎生得高壮,看起来宛如一座铁塔,他此刻眉头微皱,半天方道:“说了酉时过后到大帐商议军情,怎么那位卫将军迟迟不来。”
      听他话中已隐约有了怒意,尉迟锋忙站起来,“卫将军还在城下监督士卒修缮盘门关损毁的城墙,想必并非有意耽搁。”
      拔列炎冷哼一声:“燕虞人都跑出那么远了,他还在这里修筑什么城墙,依我看,他不过是寻借口贻误军机罢了。”
      尉迟锋皱了眉刚要说话,却听帐外有人朗声道:“燕虞铁骑来去如风,此刻虽撤出二百里,难保一夜之间不折返突袭。倘若不稳固城池,岂不要像先前那样,再失一次盘门关?”
      话音刚落,帐门就被人从外掀起,高大的青年大步走入,他衣甲上皆是泥灰,却难掩气度出众,入帐后微微拱了拱手:“拔列将军,我来迟了。”
      拔列炎冷冷看着他:“你就是羽林骑都尉卫长轩?听说你云峡关之战一箭射杀敌将贺鲁,此番又擒住燕虞王子阿史那棘连,如此英雄年少,当真让人佩服。”
      他口中虽这么说,可语气却很不以为然,只听他又道:“既然卫将军如此出色,想必此番出征,心中已有了对敌之策?”
      “两军对战,不过杀敌而已,谈不上什么对策,”卫长轩低低道,“只是阿史那努尔连连撤退,暂时还没有交战的机会。”
      “既然对战,就不会没有机会,”拔列炎一拍桌案,“还请卫将军带上轻骑步甲,随我出战,追击燕虞大军。至于尉迟少将军,便率所剩人马守在关内接应。”
      卫长轩和尉迟锋都是一怔,没想到他军令下得如此突然,卫长轩抢先道:“拔列将军,为何这么急着追击敌军?”
      “方才斥候已说了,阿史那努尔正向着燕虞牙帐撤退,我们再不追,难不成要让他安然回到牙帐不成?”拔列炎斜觑了卫长轩一眼,“卫将军面露难色,莫非有什么不便之处?”
      卫长轩摇了摇头:“拔列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燕虞此番动兵,可谓兴师动众,他们还未讨到便宜,怎肯这样轻易撤军?”
      “卫将军果然年轻,对战事看得还不通透。”拔列炎冷笑了一声,“燕虞动兵,素来在秋冬之时,而非春夏,你可知为何?因为燕虞人以放牧为生,春夏无人放牧,秋冬便要饿死。而如今阿史那努尔带着二十万人在外已有两月,便是他愿意拖延下去,燕虞可汗也决不允许。再者,他们此番动兵,不过是想趁着拓跋公病时钻个空子,可如今拓跋公病愈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那些燕虞人自是不敢冒犯拓跋公的军威。”
      卫长轩听到此处,忽然抬起眼睛,与他平视,低声道:“敢问拔列将军,拓跋公果真病愈了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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