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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口之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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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繁华的城市里逐渐亮起绚丽的霓虹灯,像是被压低中夜空的星星。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人们在忙碌中归家,在入门那刻展露出洋溢出疲倦又幸福的笑容。
随着车流的减少,整个城市只剩下孤独离乡在外打拼者的孤寂。
没有关心的人,也没有等待的人,他们梗泛萍漂——接着犹如漂浮于世的游魂般,用眼睛麻木地映照这繁华的世界,独享着属于自己的寂静。
蓝清玄喝下最后一口可乐,指节捏响了空的可乐罐,他静静靠在大桥的边缘,双目无神地看着在黑夜中泛起波澜的河面,细微从河面吹来的风轻拂他耳畔的黑色碎发。
他很高,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同时他也过于苍白,看上去不好相处的冰冷出色面容总是呈现出一种病中的倦态,让他薄弱得好似风中坚韧挥动翅膀的白蝶。
从侧面看,站在桥上的他像是一副忧郁的油画主角,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够诉述他身上数不尽的秘密。
蓝清玄无精打采地站直了身子背好背包,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高,整理带着的黑色口罩,把捏扁的可乐罐扔进了垃圾桶里,驼着背转身向桥的另一端走去,右耳的银色耳扣在昏黄的路灯中反射出一抹刺眼的银白。
他头顶的广告牌上的几个灯似乎坏了,不祥的闪烁着,忽然在他走后灯光拼接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蓝清玄当然没看见,现在的他打算回家在家先躺几个月——在几个小时前他跟这个城市的绝大数人一样,还是个有着一个秃头资本家的上司的悲惨社畜。
他自称是自己和平辞职的,实际上他临走前还面无表情地控诉得他上头那个秃子狗血淋头,从秃子PUA自己经常加班开始到人身攻击秃子戴假发都遮不住光秃秃的头皮,说得秃子膛目结舌,周围的同事乃至那个看他不顺眼满脸痘痘的眼镜男脸上都写满了佩服。
当英雄舒爽的后果是十分钟后抱着自己的东西站在公司门口吹冷风。
蓝清玄对于手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没多少留恋,刚好路过一个捡废品的大爷,他就把东西全给人家了,然后大爷的感谢中潇洒地买了罐可乐,如同个二百五一样地站在桥上吹风到天黑。
蓝清玄呼了一口气,步伐加快,他怕赶不上最后一班的地铁而要花钱打车回家,要是失业了再格外花钱又会被家里的那个东西给骂了。
要越过马路时,一个老太太忽然出现在蓝清玄的面前,用干枯地像树枝的手死死拽住蓝清玄的手腕,树皮般的皮肤和白皙地呈现清晰血管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太太皱巴巴的脸挤上前可怜兮兮地问道:“好心的小伙子,我刚刚来这个大城市,要去找我儿子,你能给我带下路吗?老婆子不识字……”
蓝清玄低头看着她,其实他不太愿意的,作为碌碌终生的打工人他没什么责任心,家里的东西指明了要他带个披萨回去,从这里再到披萨店,等待披萨打包好再到地铁站刚好可以赶上最后一趟地铁。
前提是不会被别的事阻拦。
买不到披萨的会被家里的东西绞杀死的吧?那个披萨店关门可是很早的。
这是个忙碌的一线城市,出来了很多小城市或者乡下在外打拼的人,他们的父母或多或少对于这座存在数以万计居民的庞大钢铁怪物认知不足,当他们悄悄来寻找自己的孩子更是容易在繁华中迷失。
蓝清玄低头跟老太太对视,使劲想把自己的手腕从老太太手里挣脱出来,却发现怎么也挣不脱,对方死死攥着他的手腕。
老太太蠕动着脸上的褶子,用浑浊的眸子望着他,企图唤起这个高大单薄青年的良知。
压根就没有良知的蓝清玄:“……”
双方眼神对视了几个来回。
蓝清玄屈服了:“那您把地址给我看一下吧。”
老太太这才笑得满脸褶子抖起来,掏出老年智能机给蓝清玄看:“小伙子,就是这个地址……”
蓝清玄看了一眼地址,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老旧小区,便让老太太把手机收起来,自己在前面给她带路。
老太太笑了笑,连声感谢,手仍旧紧抓着蓝清玄的手不放。
过了几分钟,蓝清玄感觉有些许的不对劲,明明小区就在前方,这个老太太却总是把他往人多的小区健身广场拉。
走着走着,蓝清玄忽然感受到老太太攥着他那边手隐隐有下坠的压力,果不其然,老太太拉着他就要倒下,嘴里喊着:“快来人啊!这个小伙子他……”
没等老太太躺在地上高声哀嚎着卖惨,他反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比老太太先快一步倒在地上,死死抓着老太太的手翻着白眼抽搐,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颤巍巍地指向老太太。
还没来得及倒下的老太太:“?”
吃完晚饭的大爷大妈扭头看过来,部分震惊得窃窃私语,但是没一个人在不了解情况下贸然上前。
“我,我我……”老太太突然间就懵了,一张老脸皱着菊花,她没想到这个小伙子那么地不要脸呢!一声不吭就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手还指着她,这让本来想找个人随便讹的她顿时哑口无言。
这人不会真有什么隐疾吧?她瞅这小伙子开始就脸色发白,随时随刻要被风吹倒的样子,一阵阵后悔害怕蔓延在心头,只恨讹错了人。
有个大爷在不远处摇着扇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姐,这个小伙子他怎么了?”
“不是我!他自己倒下去的啊!”老太太一边焦急地为自己辩解,一边脸色难看用手指去掰开蓝清玄抓着她手腕的手,用脚拼命踹开蓝清玄,狰狞地咆哮:“你松手啊!小王八羔子你给我松手!快松手!”
谁料蓝清玄的力气很大,她怎么也挣不开,蓝清玄被她踩了几脚脸,艰难地抬起脑袋,抽搐对着大爷支吾吐字道:“她!我……救,我!”
说完他腿蹬了一下,两眼一翻,僵直得没半点动静。但是只有被他抓住的老太太知道,这个青年的手像把强而有力的铁钳死死扣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逃跑。
老太太:“……”
看完全程的大爷后知后觉地在脑海里上演了一场大戏,紧接着他掏出手机快速拨打了医院的求救电话,一手指着被蓝清玄攥住心虚的老太太,怒斥道:“我告诉你啊,你别跑啊!你老实呆在这里!所有人都看着呢!我已经报警了!”
老太太:“……”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到院后给蓝清玄做了个全身检查,蓝清玄做了个小手脚,基本能检查到的项目多少都出现了些问题。
原本打算讹他的老太太还真是住这附近,她儿子赶到后二话不说就给了一巴掌,指责她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老整些歪门邪道。
看样子是个惯犯啊。
蓝清玄装都懒得装了,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拿着一沓报告单一边跟警察做笔录一边看这场人间喜剧。
由于围观群众添油加醋的作证,老太太一家人百口莫辩,只能憋屈地私下协商赔偿。
解决完事情已经是半夜了,蓝清玄谢绝了医院住院的建议,把一沓报告单放进包里,低头玩着手机,避开稀疏来往的人群跨出医院。
披萨没得买了,还要花额外的钱打车。
手机映照的光打在蓝清玄的脸颊上,他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他就买一辆小电驴了。
……
深夜打车的费用还比白天的要高,更别提还是偏远的地方,蓝清玄交了钱,站在破旧的居民楼前。
这栋居民楼泛黄破旧,外墙爬满了翠丽的爬山虎,就连楼梯的扶手也生满锈,走道上写满了格式各样的广告偏方。政府一直策划着要拆迁这地方,但迟迟没有动作,这栋楼的人也搬得差不多,唯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没有邻居的困扰,哪怕你养了一条狗总是在半夜扰民,也没有人上门讨要说法。
难以想象,繁华的一线城市居然还有破旧这样的地方,它像时代残留的岁月证明,是雕刻这座城市的皱纹。
蓝清玄顶着闪烁坏掉的楼梯灯走到家门口,用钥匙拧开门锁,推开笨重的铁门,在进入玄关那刻他焦急地拉拽下遮住面容的黑色口罩,呵出一口热乎的气,剧烈呼吸起来。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前滑落,他的瞳孔从漆黑变成了幽绿的颜色,指甲也染上了诡异的荧光绿。
配合他病态的样貌,如同一只无辜的怪物。
他单手按住心脏的位置,里面有一颗破碎缓慢修复的核,这是从他诞生以来就拥有的,是代替心脏工作的东西,不知为何是破碎的模样。
拜这枚破碎的核所赐,他的躯体一直处于“重伤”的地步,加上一些特殊的原因,光是做了一些小手脚便让他呼吸困难起来。
自从他来到这边后这枚核便停止了修复,堪堪能维持他身躯的正常运转。
蓝清玄亮起玄关的灯,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直着身子立在他的面前,危险地吐着细长的蛇信子,碧绿的眸子好似盯着猎物一样在观察着蓝清玄,尾巴重重地拍打地面。
不知道在黑暗中潜伏了多久。
“我失业了,出了点的事回来晚了,没有披萨了。”蓝清玄打了个哈欠放下包,轻而易举从这条蛇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它的意思。
黑蛇碧绿眼睛里的光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不开心地晃了晃脑袋,似乎在问蓝清玄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回来那么晚。
蓝清玄疲倦地闭了闭眼睛,没有形象地倚在鞋柜上,抬着腿脱鞋,缓缓告诉黑蛇刚刚他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从碰瓷老太太那拿到一大笔钱的。
黑蛇听完开心地跳了起来,巨大的身体不断扭动,它已经幻想到无数的垃圾食品在向它招手了,两眼冒光地询问蓝清玄:那你得来的大笔钱呢?
“……”蓝清玄跟它对视,悄悄把亮着的手机翻背到后面,反问道:“对啊,钱呢?”
或许是不小心按到了音量增大的键,他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道娇媚可爱的声音:“Master~希娜贝拉应从召唤而来于您缔结契约!希望您能够正确而自由地使用我。”
蓝清玄:“呀,终于抽到了。”
黑蛇:……
去死吧!你这个该死的二次元!
黑蛇愤怒跳起地用身体绞杀蓝清玄。
“哎呀,咳咳咳,要死掉了。”蓝清玄虚情假意地双手攀住勒着自己的脖子的黑蛇身躯,面无表情的敷衍喊道,“平时养你们就很累了,我有点烧钱的爱好有什么错?”
“红烛。”
一阵闹腾后,蓝清玄拉开黑蛇的身体,斜睨着眼察看地板,不满地打量着一篇狼藉的地板抱怨道:“红一它们呢?怎么回事,让你们在家搞好卫生,不要到处结网,也不要搞出来霉菌,你们能不能讲得卫生,请家政人员来清理很浪费钱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有多穷。”
随着灯光的亮起,屋子里满是大片的霉斑,泛起一阵不知道是灰尘还是孢子的粉末,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蜘蛛的网,阳台上是枯萎的植物。
红烛骄傲地挺起胸膛,它肚子上有几个蠕动的凸起,尾巴尖指了指紧锁的卧室门。
蓝清玄:“……啧。”
他就知道,一个两个不是省心的东西。
“你们能不能少给我找事啊。”他拉了拉袖子,抓住蛇头掰开它的嘴,把拉开袖子的手探进去使劲摸索,从黑蛇的肚子里掏出一连串沾满胃液的黏糊糊黑色老鼠,把它们扔在地上。
这些幽绿眼睛的老鼠一落地就愤怒地叽喳地冲上前撕咬黑蛇的身体,双方蔓延着看不见的硝烟,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
蓝清玄走到卫生间冲洗手上的黏液,嗅了嗅自己身上是否有异味,在察觉到没有异味后,他打算明天早上再清洗。
太疲倦了,眼睛快要挣不开了,今天动的小手脚让这具身体更不舒服,快维持不住形态了。
蓝清玄洗好手,打开卧室的门,黑暗的卧室亮起无数幽绿的眼睛,老鼠叽喳的交响曲不间断的耳畔响起。
“我现在很困,不要吵我,要是我发现谁吵……”蓝清玄在鼠群中摸索着找到柔软的床,把被子上多余的老鼠抖下床,脱掉身上的外套,安心地躺进床里,“要不然我明天该试试哪款杀虫剂好用了。”
他的话音刚落,鼠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蓝清玄闭上了幽绿色的眼睛,在他陷入沉睡后,鼠群将他淹没,最后遮住那苍白的面孔,化身成为数不尽密密麻麻振翅的虫子——它们抖动着畸形的头颅,充斥整个房间,守护着它们的主人。
*
早上七点,还没脱离社畜作息的蓝清玄准时起床,他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辞职了。
于是他起来查看自己是否恢复了黑色的眼眸,然后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蓝色运动服便打扫卫生,在一群老鼠和蛇扰乱他打扫卫生的打闹中将抗议作为分.身的它们全部收回身体。
打扫完卫生他也不急着将这些总是打架的烦人东西放出来,打开冰箱翻出来几听啤酒,躺在被鼠群咬得破破烂烂的沙发翻阅着一本《母猪养殖说明及产后护理》,享受片刻安静的时光。
蓝清玄是打算躺几个月的,然后看看能不能去乡下养养猪追追梦,据说现在养猪还挺挣钱的——完全忽略了自己养什么什么东西就会得病死掉的体质,执着于自己养猪致富的梦想。
他便是背井离乡忙碌生活人群的代名词,离开家乡出来闯荡没有做出一番大事业,在孤独中甚至迷失了故乡的方向。
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也没有意义,麻木单纯得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人在极度疲倦麻木的情况下,就只剩下摆烂的心情了。
在他躺上沙发没几分钟,空荡荡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机械音:“亲爱的先生您好,恭喜您获得参加我们游戏内测的资格,通关后可以实现您任何一个愿望,请问您是否愿意参加?”
蓝清玄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喝了一口啤酒,以为是红烛它们的恶作剧,开始到处翻找:“我记得我把它们全部收起来了啊。”
找着找着什么都没找到,蓝清玄机灵一动:“哦,不会真的有变态会给单身男性安装监控器附加功能进行无聊的对话吧?”
说完他阴阳怪气摸了摸下巴,用手里扫了一下是否存在别的多出来的网络,吐槽道:“这可真变态,我的玉体不会被看光了吧?可以报警吗?不会被变态对着打xx吧?”
机械音:“……”
“我不是我不是!谁要看你着你打xx啊!”机械音瞬间咆哮起来,在咆哮完它清了清嗓子,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问道:“您要不要参加呢?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我们都可以实现哦~”
“我不愿意。”蓝清玄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开始翻柜子找东西:“你不是变态监视狂是什么?我一般不怎么看幻想小说的,别告诉我你是某种超自然的存在……”
“喏,优秀党员证书。”蓝清玄翻出来一张证书,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是不信牛鬼蛇神,作为新时代青年我们一定要杜绝所有的封建迷信,相信科学。”
机械音:“……”
“你来嘛,我求你了,真的可以实现愿望。”机械音变得软糯起来,好声好气地哀求道。
很显然,对面背后的“客服”不怎么熟练,搞不好还是当天上岗。
“不要,不感兴趣。”蓝清玄躺回沙发,挥了挥手:“得了,你快走吧,就算搞传销还知道第一个骗不成赶着骗下一个。”
“……”机械音一时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样无欲无求还急着赶它走的人,关键是这人难道就不好奇它的存在吗?为什么完全不在意?!
蓝清玄惜字如金:“滚。”
机械音不屈不挠卖萌:“您试试嘛,就是进行一个大型全息游戏,完成后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捏~”
蓝清玄指着门口:“滚。”
“试试嘛。”
“不去。”
“老公~”
“你叫爹都没用。”
……
一直维持了中午,机械音还在劝说蓝清玄参加游戏,蓝清玄半眯着眼睛,起来伸了个懒腰,寻思自己啤酒喝多了,憋得尿急,穿着拖鞋要往卫生间走。
机械音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充满希望地再次问道:“您这是改变主意了吗?”
“不是,我要尿尿。”蓝清玄冷酷地回答道。
机械音:“……”
为了防止没达成任务被同事嘲笑,机械音心里一横,咬牙笑道:“好的呢~收到,先生,马上安排您进入游戏!”
“正在载入大厅……三,二,一……”
蓝清玄没理它,横竖都在自己家里,只要他不愿意,这个没有形态不知名的东西也没办法直接把他绑走。
就在打开厕所门,一道白光闪过,准备对着马桶低头掏出嗷嗷待哺幼鸟的蓝清玄突然感受到众目睽睽的视线。
只看见本该是厕所的景象变成了一个宽广的银色大厅,一大群人围在他的周围,每个人睁大眼睛看他。
蓝清玄:“……”
蓝清玄收回准备掏幼鸟的手,跟面前围观的所有人冷静打招呼:“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