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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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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玄天宗众弟子出征誓师的日子,大半人都去了揖天台送行。
云凛站在忘机峰静思堂前,遥望揖天台的方向,听着风中传来一阵阵响彻云霄的战歌:
“旌蔽日兮敌若云,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云凛记得这是他学过的歌,视死如归的豪迈中透着悲壮。大雍皇帝对他说过,国君要在将士出征之时为他们唱这首歌,还要求云凛好好学。云凛总觉得这首歌隐隐透着不祥的意味,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是想:“要是我做了皇帝,一定要改一改这歌词!”
这时云凛默然听着,难以言说的沧桑感溢满心头。他的大师兄二师姐,他的大哥燕青,还有一个师侄马上就要出征了,此去福祸未知,生死难料,独独他被困在忘机峰,哪里也不能去。
如果他能早日让师傅认同他的实力,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大师兄出战?
“云师弟,别担心,莫师兄他们会没事的。”陆水遥在旁边陪了云凛许久,看着云凛紧握着拳头,神色冷凝沉重,不由握着云凛的手。
“陆师兄,我没事。”云凛对陆水遥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自己无用,你看,连蓝师侄都被允许前往,我却被留了下来。”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蓝师侄去做大事,谁说你留下来就不重要呢?”陆水遥认真地说,“我师傅说,每次魔族入侵,必有门派覆灭或是衰败。因此必须要有人留下来负责将宗门道法传承下去。我是宗门留下的传承香火,而你也是。”
“传承?”云凛疑惑地问,“师傅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景宸师叔当然不会和你说这些。长宁师兄是少掌教,宗门未来的希望,不容有失;我得忘情谷丹道一脉的传承,师傅选定的丹修魁首;宗门剑修以忘机峰为尊,景宸师叔传你云岚诀,收你为真传弟子,就是希望你将来执掌忘机峰。战火蔓延得越来越快,云阳城也受到了波及,没人能保证出征的人能完好无缺地回来,你明白么?我们留下来也是有使命的。”
云凛失落地道:“我上面三个师兄师姐,甚至蓝师侄,哪一个不比我优秀?”
陆水遥笑了起来:“云师弟怎么妄自菲薄?我记得当初你刚来三个月,就做到了每天挥剑一万次,可是被众位师兄羡慕了许久,认为你在剑之一道上必定能与景宸师叔比肩……”
“什么!”云凛惊叫了一声,“有这样的事情吗?”怎么他记得当初因为这个事被大师兄呵斥,还被忘机峰众弟子“安慰”了整整好几个月呢?
“啊?”陆水遥茫然地与云凛对视,“应该不会有错吧?景宸师叔还向我师傅炫耀来着。”
云凛顿时被气得脸色通红,这时还不明白自己被骗那就怪了。
云凛性子很矛盾,一方面对不信任的人防备心极重,察言观色运用得炉火纯青,堪比比干的七窍玲珑心,一方面对自己信任的人毫不怀疑。景宸、莫天丰、付离雨、霍展眉都是他信任的人,他们都不说破当初的误会,即使他曾经也觉得事情有异,也不多加怀疑。加上这数年时间,他不是在思过峰,就是在景宸的地盘不见外人,居然被骗了整整六年才知道真相。
“啊!骗子——”
“骗子——”
“子——”
云凛愤怒地对着天空大吼,回声在山峰之间来回激荡。
“云师弟,你怎么了?”陆水遥担心地问。
“我没事。”云凛这时真是欲哭无泪,无精打采地应道,但奇怪地,原来的沉郁减轻了不小。
陆水遥不疑有他,“哦”地应了一声。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时,天空中传来五色凌云鹫的鸣叫。云凛抬头一看,傻鸟正朝着他飞来。
“是小画给我送信了。”云凛高兴地向傻鸟招手。傻鸟呼着翅膀落在峰顶,将嘴巴里叼着的一张信笺递给云凛。
云凛拆开一看,眉头皱起来。
“怎么了?”陆水遥奇怪,以往云凛一看到萧月的信笺都是眉开眼笑的,神色从未如此凝重。
“小画告诉我,琼林苑的清涟师姐想见我一面。”
“你认识她么?”陆水遥咬了咬唇瓣,心里面不由得有了危机感。虽然上次说亲没有成功,可是他对云凛是真心喜欢的。突然有个女人说要见自己心上人,怎么能不引起他的警惕?
“不认识。能让小画传信,应该不是坏人。”云凛收起信笺,对五色凌云鹫说,“傻鸟,你去把清涟师姐接过来。”
傻鸟叫了一声,乖乖地去接人了。不一会,果然有一个黄衣女修跟着傻鸟身后降落在云凛陆水遥面前。
“姑娘便是琼林苑的清涟师姐?你怎么不在揖天台誓师?”陆水遥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把云凛挡在前面。
清涟身为女子,本就敏感,怎能看不出陆水遥的防备?连忙道:“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请教云师弟一些长川师兄的事情。”
“大师兄?”云凛和陆水遥面面相觑,忽然有个漂亮女修来打探自己师兄的事情,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男女之情上去。
清涟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修士,一个俊秀无双,一个活泼跳脱,全都带着古怪的笑意看着自己,不由脸色一红,道:“我、我就是想知道长川师兄多一些事情,比如他的爱好之类的,没有其他意思!问了马上就走。”
云凛想起几天前刚提过莫天丰的婚事,不由得暗叹可惜:这女子看上去不像是坏人,难得的是敢于放下身段追人,可惜……
云凛叹了一口气,同情地道:“我大概明白师姐你的意思了。我大师兄就是个无趣的剑痴,为了专心于剑道,金丹期就修炼了无情道。我恐怕是爱莫能助。”
清涟大受打击,失魂落魄,话也不说,浑浑噩噩地跳上飞行法器就走了。
“可怜,”陆水遥摇着头感叹了几句,“怎么莫师兄就那么没福分呢。”
云凛对此没有任何关注,心里起了怀疑:忘机峰与客苑可是相距整整十座山峰,一百里地,琼林苑众人刚来,应该没有机会与萧月见面才对,怎么清涟会托萧月给他带消息?
云凛越想越是不对,这些年来压抑着的对萧月绵绵密密的思念再也忍不住了。
“陆师兄,求你帮我一个忙!”
陆水遥见云凛神色凝重,不由得郑重地道:“你说,我帮你!”
“我想离开一趟!”
“什么?你忘了景宸师叔不允许你离开静思堂?”
“我一定得出去一趟!而且,我体内的魔气吃了景华师伯给的丹药,一直都很安分。我知道,那是师傅不愿意我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才诓骗我说会伤人,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严重!陆师兄,你就帮帮我吧。”
陆水遥与云凛青梅竹马一般长大,如今又对他起了心思,面对云凛的请求,根本无法拒绝。
“好吧,我帮你隐瞒景宸师叔,你……”陆水遥咬了咬牙,“要快点回来。”
云凛郑重地点了点头,跳上傻鸟的背飞快地走了。
这天景宸刚好去了揖天台,不在忘机峰。陆水遥赶紧回到云凛的房间,施了一个障眼法,希望能暂时隐瞒景宸。
另一边,云凛骑着傻鸟,飞快地去了松风院,不料扑了个空,这个时辰萧月可是说过自己会在松风院读书习字的,难道他去揖天台看热闹了?
那可麻烦了,揖天台范围极广,现在又人山人海,哪里能找到萧月?
“傻鸟,你知道小画在哪里的是不?快点带我去!”
傻鸟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飞快地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傻鸟没有去揖天台,而是去了藏书阁。
“小画在这里?”云凛疑惑地问傻鸟,傻鸟欢快地叫了一声。“好吧,就相信你一次。”
藏书阁范围内不准灵兽飞行,云凛没来过藏书阁,早早找地方跳下来。傻鸟朝着藏书阁叫了两声,给云凛指示方向。
云凛半信半疑地朝藏书阁走去,路上静悄悄的,人都去揖天台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杂役,云凛上前拉住人道:“你知道一个叫萧月的小孩在哪里么?”
那个杂役一见云凛那身内门弟子服饰,恭恭敬敬地回答:“萧月么?他在晒书场。”
“多谢。”云凛放开人,飞快地按路上的指示往晒书场跑。
晒书场依旧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当云凛怀疑那个杂役说谎时,一阵唰唰唰的声音从一棵高大的落叶榕后传出来,一个身穿褐色杂役装束的少年手执扫帚,认认真真地将地下的树叶扫成一堆,可那风像是和他作对似的,呼地一下,又把树叶吹散了。那少年仿若无知无觉,继续重新开始扫,可是还没等他扫完,又一阵风吹过树顶,树上飘下了数不清的树叶,再次把干净的地面弄脏。一个管事远远地指着那少年喝道:“萧月,赶紧把地扫干净!你今天未按时扫完地!没攀上琼林苑的仙师,就把心收一收好好干活!”萧月并没有说话,那管事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云凛突然之间,眼睛涌起一阵热意,两只脚像长了根似的,一步也走不动。
他的小画,应该像个娇少爷一样养着的小画,居然在这里做个谁都可以呼来喝去的杂役,如何能不令人伤心?
云凛不是不知道萧月在玄天宗没有地位,真要在玄天宗谋一份差事做,也就是只能做个干脏活累活的杂役。可想一想是一回事,真的看到萧月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事实上,云凛早就做好了养着萧月一辈子的准备,他宁愿萧月什么也不做,在松风院里读书作画,也比做杂役来得好。
云凛不知道萧月为什么会隐瞒他去做了一个杂役,但他能够猜测必定与自己有关。
景宸虽然从不来不说让他远离萧月的话,但惯会察言观色的云凛,只要他有了怀疑,就能从周围的人身上察觉到蛛丝马迹。
萧月做这份杂役的差事,大概是不愿意给景宸一个他只会等着云凛养他、会拖累云凛的坏印象。
一旦想明白,云凛更是难过。他觉得自己真是差劲,说是要照顾好萧月,到头来却还是要萧月自食其力,还让萧月为他考虑这么多。
他何德何能?
多年的思念和牵挂,经过长期的分离,终于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懵懂朦胧的情愫……
萧月结束了在客苑的差事,早上就调回藏书阁,做回老本行。期间,琼林苑的清涟按照约定来找他,他让傻鸟给云凛带去了话,还让傻鸟带清涟去见云凛,心想着,现在他们应该在忘机峰见上了面吧。正想得入神,突然惊觉有人站在远处望他。
萧月抬头,蓦然看到了既熟识又陌生的人!
两人两目相对,谁也记不起自己该做的事,仿佛一副静止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