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的事》皇甫鸢玲

5、长生玉

　　待在雒国的第四年，缃君带来了好消息：宁远寒包庇幼弟，鱼肉乡里，为害一方，被罢官免职，流放至雒国边境。而他的弟弟，他的命根子，则终于还是难逃一死。他用我换来的，最后的一个家人，也离去了，而他的身边，也不再有我。
　　大快人心！
　　我这样努力活着，也不过就是为了等着看他的下场，看看他用我究竟换来了什么，结果显而易见，他用我，换回了一个无穷的祸害，最终殃及池鱼。
　　然后，缃君说，有人说，其实他并不是被流放至此，而是他自己向皇帝要求的，因为他要来雒国，见一个人。
　　我立刻笑趴在缃君怀里，“天！缃君，你不是要说他是来见我的吧？”虽是在笑，心里却有疑惑，这件事听起来哪有缃君说的那么解恨……
　　我看到缃君那清俊的脸上划过一丝哀伤，然后他低语，“自然不是，我要说的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说不下去了，随即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完，“我要说的是，他已经来了，就在门外。”
　　这……那人来了？不是我听错了吧？我惊喜交加，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以眼神询问缃君，缃君点头，然后把头别开，不再看我。
　　“来人，把宁远寒带进来，闲杂人等都退下，到外面把守。”缃君也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两个久别未见的人。
　　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但我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因为我，四年前，我的梦破碎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学会了，不要过于自信，亦不要过于相信他人。信的越多，越容易遭人背叛，只因为，当你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时，那个人便不再重视你，他会将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

　　“生儿……”恍惚之中，我听到那人低沉的嗓音，亲昵的称呼，一如过去；抬头，看到那人谦和的面容，永远是带着几分隐忍的神情，让人看着心疼。“生儿，你瘦了……气色也不甚好……那人对你不好吗？”
　　我无言，你要我说什么？说我很想你，说缃君对我不好，说我很难过，是吗？然后呢？然后你就有借口带着我远走高飞？！
　　宁远寒！你究竟对我是存着怎样的心思？为何，你的所作所为，永远让我不知其所以然？
　　我已经离开你四年了，我已经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了，我已经成人，长大了，不会再因为你的一两句话而甘心为你肝脑涂地……在你开口要我救你弟弟的那一瞬间，我舍弃了那个少年，所以，不要找我来要他，我给不了你，谁也给不了你，这是你应付出的代价……
　　“不，缃君对我很好，只是最近天色有变，前两日出游之时，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只是最近因为此事，倒被缃君一顿好骂，还说病好之前都不准我再和他出门了，把我闷的够呛。宁兄最近如何，过得可还好？”你要听的话，我偏不让你听。
　　“……还……可以，不过就是那样子，不好不坏地过。”
　　“……”
　　“……”
　　他不说话，我便也乐得在一旁休息，顺便欣赏他面容上的挣扎。过了好久，他沉不住气了，终于开口：“生儿，那件事是我不好，我错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你可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块长生玉？”我突兀地问道。他点头。“那玉若一分为二，可保人百毒不侵，若分成三块，可使人心神气爽，可你知不知道，为何，这天下间只此一块的长生玉，会在我身上？”
　　“……不知。”他将那块玉拿出来，摩挲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因为这玉完整之时，可以保住将死之人的命。”我平淡地说，仿佛当日我交给他的，不是我的命。
　　“？！”宁远寒的双眼大睁，似是不可置信。
　　“母后怀我之时曾遭奸人暗算，所以我自小体弱，长至五岁，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效。父皇舍不得让母后遭受丧子之痛，于是偷偷地将这长生玉给了我，我才得以活命。
　　从此以后，玉不离身，长至十五岁时，终于与常人无异，可这也只是看起来无异而已，只要一离了这玉，早晚，我还是要死的。
　　所以，你明白吗？
　　那是我的命，我却分你一半。
　　从此以后，我不再欠你什么，你我之间，一笔勾销。”

　　沉默许久，他似是想说些什么，“生儿……”只是尚未说出就被我打断了。
　　“你知道吗？这世间，有四样东西，不能失而复得：说出的话，飞逝的箭，过去的日子，错过的机会。”我上前，面对着他，望进他的眼睛深处，“所以，宁远寒，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谁也救不回来，你懂吗？”
　　昔我来矣，杨柳依依；今我来矣，雨雪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