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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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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杨晨晨没有跟着芳芳去见传说中的表姐,而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谁能有她的大计划重要呢?
因为她看到了程之豪。
这天是周五,周六可以休息一天,学校按时放学。部分市区外的学生在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里等车,程之豪就在其中。
程之豪个子在同龄人中偏低点,好在长得秀气,尤其是两道浓眉,初见是会让人觉得像蜡笔小新,看得多了也就不再注意,反而觉得他长得眉目疏朗,戴着副样式略显老旧的眼镜。站在熙熙攘攘的公交车里,他单手捧着书,站在最后面,不时抬头看几眼城际公交车来的方向。
“我改天再去见你表姐。”杨晨晨挥手和芳芳告别。
芳芳正在兴致勃勃地讲表姐的光辉战绩,突闻杨晨晨要走,有些失落,“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呢?”看杨晨晨已经跑远,她嘀嘀咕咕:怎么说走就走。
芳芳驻足,随着杨晨晨蹦蹦跳跳跑去的方向看,一眼就看到那个站在人群中,最为瞩目的少年。要走,舍不得,又看了几眼。
杨晨晨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城际公交车,早已人满为患,走道里站得拥挤不堪,杨晨晨站在上车处,寸步难移,遥遥地看着站在车厢中部的程之豪。
程之豪没有再看书,而是戴着耳机,同样是站着。
急刹车,车子到了一站,下去两三人,司机催着客人往后走。
杨晨晨趁机往后挤着走,不妨司机突然启动,她一慌,伸手去抓。
刺啦,被她拉着的料子,咧的更大了。
程之豪扭头,看着被硬扯开的书包,顺着抓着书包的手,再看到的是一张白净的脸。
似曾相识,又不够认识。
程之豪把书包卸下来,单手拎着站,没有质问那个闯祸的人。
车上倒是好几个不相干的人打趣地看着杨晨晨,惹得杨晨晨鼻尖冒汗。
“嗨,程之豪,好巧。”杨晨晨垫起脚,拍了拍他的肩头,打招呼。
程之豪转头,略微诧异,“你认识我?”
杨晨晨笑得有些勉强,“我叫杨晨晨,我们同班。”
“哦。”程之豪呆头呆脑地应了一声,就没有其他的话了。
刚好旁边的人下车,杨晨晨麻利地站过去,和他挨着肩膀站,想着现在和他说做同桌的事情,人太多,她又有些顾忌,如果对方拒绝怎么办呢。
车子开得晃晃悠悠,杨晨晨只是想抓稳把手,根本没注意到其他的,还是程之豪挪移开肩膀时,她才注意到,她半个身子,站在他前面。
那天,直到程之豪下车,杨晨晨坐到一个从未去过的终点站,她都没有把话说出来。
只是记得,那天,车子开得跌跌撞撞,车上的人换了几波,他们撞在一起的青涩肩膀,和偶然触碰到一起,冒着汗的微湿手心和不规则的心跳声。
如果不是后来有通电话打给她,要她去医院,杨晨晨会记得那个少年,更多年。
打电话的是堂弟,比杨晨晨还小一岁,说奶奶摔倒了现在送到医院了。
杨晨晨拦了许久才拦到车,急匆匆赶往医院,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蒋沈韩也在,只不过站在最外一圈,因为他是唯一的外人,家里人对他并不怎么亲近。
杨成钢是兄弟两个一个妹妹,几家人到齐,站了满满一屋子的人。杨晨晨到了,姑姑先看到她,赶紧说,“妈,你宝贝孙女来了。”
杨家晨晨这一辈,全部是男孩,只有她是女孩,就格外的受宠。
杨晨晨看到奶奶躺在床上,眼泪就下来了,被推着走到跟前,却说不出话。
姑姑给她顺着气打趣,“咱们一家子都是泪腺高的铁石心肠,只有晨晨是个眼泪袋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本来只是一句话玩笑话,可放在这家却是不合适的。
因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叫陈舒的女人,和她最后绝望的眼泪。
杨晨晨到了,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全部在她身上,问学习问心情问任何小事情,连两个表弟和堂哥堂弟都比不上,更何况是外人蒋沈韩。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他像是也不介意似的,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双手叠着放在身前,站姿挺拔。
哦,对了,沈翠曼没来。
姑姑说,“马上任命书要下来了,她这段时间忙得很,轮着陪床就不算她了。”
杨晨晨立刻说,“姑姑,今晚你们都回去吧,今晚我陪奶奶住在这里,我上学了,你们再来。”
惹得奶奶和姑姑都感动不已,连声说晨晨长大了,懂事了。
等人都散尽了,奶奶握住她的手心疼不已,却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把抱在怀里疼,唉声叹气,“爱哭像你妈,死心眼也像她。”
杨晨晨听到奶奶提起陈舒,她瞬间红了眼圈,可是低着头,“因为我是她女儿啊,不像她像谁。”
“几个儿媳中,脾性最得我喜欢的就是你妈,可是你爸混账没能和她长久,是我们老杨家没有福气。”奶奶顺着杨晨晨稍显柔软的头发,“晨晨,你妈走了这么久了,你爸还在,你……沈阿姨也在,以后别和他们较劲了。”
杨晨晨没应声。
奶奶知道她听不进去,“你这几年一直说的话做的事情,处处都是针对他们母子,何必呢?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以后往前看吧。”
过去就真的过去了吗?
陈舒受得委屈,就能过去吗?
杨晨晨受得委屈,就能过去吗?
杨晨晨趴在床上,“奶奶,我妈走之后,你梦到过她吗?”不等奶奶回答,她接着说,“我总是梦到我妈,梦到她说她争不过那个女人,她不甘心。”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已经这样了。”
这句话在杨晨晨听来,也不算陌生。多年前,在杨成钢和沈翠曼联手逼陈舒离婚时候,奶奶也说过这样的话,“他是铁了心要离婚,已经这样,你还能怎么样呢?要不离了吧。”
能怎么样呢?在父母离婚这件事情上,杨晨晨责怪所有人,包括她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在劝导爸爸的时候态度为什么不再强硬点,为什么舅舅打爸爸的时候就不能再狠点呢,打残也行呀。
她埋怨很多人,最恨的还是自己。
“她对你爸是真心的,事业上帮了他,待你也不错,这已经很好了。”奶奶见杨晨晨没说话,以为她想开些了,继续说。
“是那个女人把我妈赶走的,我怎么可能原谅他们,每想到一次都只能更加让我恨得牙痒痒。”杨晨晨在心里默念:是她毁了我的家,我也要毁了她的。
骨科,正常日子竟然也能人满为患。
来这里的大多是交通事故送过来的,走在走廊里都能听到痛苦的哀嚎声。奶奶睡得早,杨晨晨是夜猫子习惯了,等奶奶睡下,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去安全通道那里。
杨晨晨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根软瘪瘪的盒子,从里面倒出来最后一根,又滑了几下齿轮打火机,点了烟。
杨晨晨不怎么会抽,就是觉得好奇。
点开手机,芳芳已经连发了几条微信,给她看表姐的武器和妙手回春的手艺,后来干脆开了视频,现场播放着化妆过程。
杨晨晨觉得有趣,就猫着腰靠在墙壁上看,看到有趣处,哈哈笑出声。
通道里是声控灯,应声亮起。
杨晨晨往上瞥了一眼,注意力继续回到手机上。
心里一咯噔,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往上看。
那里果然坐着个人。
还是黑西装白衬衣,就那么坐在台阶上,有一张惹人犯罪的脸,整个搭配起来,就是一个词:衣冠禽兽。
杨晨晨没搭理他,继续玩手机。
声控灯又暗了。
后来她看得高兴,又笑了,灯就亮了,那个人还在看她。
杨晨晨收了手机握在手里,她斜着腿站,微微仰着下巴,挑衅地看着那个人,“看够了吧,可以去打小报告了。”
“女孩子别抽烟。”蒋沈韩看了下她的站姿,又评价,“别叉着腿站,难看。”
杨晨晨嗤一声笑,故意站得更开,“我就这样站了,你能怎么样。”
蒋沈韩看了她一眼,低头轻笑,不知何意。
他的笑,突然就惹恼了杨晨晨,她总是轻易动怒,“去告诉你妈啊,以为我会怕吗,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
蒋沈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灯,暗了,杨晨晨舒了一口气。再这么看下去,她又要慌了乱了,败了。
周围是黑色的,眼睛看不到,听力就格外好使,杨晨晨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突地一惊,要往外走。
一双带着温度的手臂伸过来,滑过腰侧抱住她侧着的身体。
杨晨晨没出息地发抖,“你做什么,滚!”
蒋沈韩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多了,“我想吻你,吻你总是叫嚣的嘴。”
“流氓。”杨晨晨恼怒,还想再口出狂言几句,可感觉到揽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她只能狐假虎威地喊,“放开我,不然我告诉你妈。”
“你我都不怕,我怎么会怕她。”蒋沈韩带着烟草味的呼吸,越来越近,热热地喷在杨晨晨的侧脸上,吹着她毛茸茸的耳鬓头发。
耳鬓厮磨。
这个不合适的词,在这不合适的场合,出现在杨晨晨的脑海里。
蒋沈韩没有真的亲她的嘴,只是把手压在她头顶,亲了下自己的手背,而杨晨晨只是感觉到到了他一个吻的重量。
杨晨晨不知道那晚是几点回病房的,她只记得那晚做梦了,没有陈舒,而是一个汗湿的手,轻轻地触碰她的指尖,后来是一个薄薄的唇吻了她,她看不到他的脸,只是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和抵着她肩膀的心跳。
心跳一样的剧烈,又和白天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