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庄主的从良计》薇风凛凛

52、第四十九章-心头有把刀

　　说起《永生秘笈》的第一次现世，大概要追溯到四十多年以前，那时候的江湖，完全是另外一批人的江湖，就连沈南风在当年还只是一个手里拎着把木头剑就能哼哼哈嘿比划上半天、天一冷就爱流鼻涕、鼻涕又总爱趁大人不注意抹在棉袄袖筒子上的小屁孩。

　　当年江湖上有四大高手，刀客任青安、千面手穆云白、竹叶飘蓝玉春，还有一个是飞剑姜俊竺。

　　四人皆是个顶个的高手，论武艺鲜有人及，论品行正派端方，在当时武林中的地位极高，虽年纪轻轻，却颇有声望。但凡江湖上有大事发生，诸门诸派皆以四人号令为先，四人之间更是时常相约切磋武艺，关系契合。

　　当时的江湖可谓是一片和乐融融，各门派之间和谐相处稳步发展，有的门派在练武之余甚至在门寨中开垦了田地，没事打理一下地里种的瓜果菜蔬，过起了半江湖半田园的悠闲惬意生活。

　　直到某一天，一个江湖中的小人物在酒馆中喝多了酒，大醉之中嘴里秃噜出了几句话，完完整整有因有果、即使是酒醉瞎编的都不得不让人对他竖个大拇哥赞一声佩服的几句话：“四大高手死了仨，剩下的一个藏起来了，那本秘笈一定是被他......被姜俊竺拿走了。嘿嘿嘿，什么四大高手？伪君子......真小人！有了《永生秘笈》就可以长生不死，我也想长生不死，酒满上，再喝！”
　　“醉酒的人说的话当什么真？！待他清醒过来说的话才能当真吧！”

　　颜桢想着自己醉酒后连做过些什么都不大会记得，说过的话也简直就是嘴唇自作主张碰出来的，哪里有人能把醉话说成真呢。

　　姜公子道：“可是那人再没醒过来，直接喝死了，就留下了这句不知真假的话。你猜后来怎么着？那四大高手真的再没出现过。如此巧合，如果是你，你还当他是醉话吗？”

　　颜桢琢磨了一下，没再作声。

　　姜公子又道：“四大高手的踪迹遍寻不到，所有武林中人质疑之中也都接受了这个看似荒诞的结果，那本不死秘笈虽然惹人好奇，然而毕竟无人见识过，也只当是句糊里糊涂的醉话了。直到十八年前，姜俊竺的踪迹再次现于江湖上，并且身形面貌和许多年前几乎没有变化......”

　　颜桢愣了一下：“所以说《永生秘笈》是真的？”

　　姜公子抚额，奇怪的看向颜桢：“我且问你一句，你一出来就在妙峰山和梅子郡接连杀了郑竹笙和崔和两人，是为的什么？”

　　颜桢眼神一下子戒备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知那二人是我杀的？”

　　姜公子无奈一叹：“师妹啊，你告诉师兄，整个江湖的人现在哪个不晓得是御风堂第三人杀了郑竹笙和崔和？”

　　颜桢顿了一下，说道：“我并不知道御风堂是什么地方，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说我是御风堂第三人，这其中缘由我也不甚明白，许是有人误会了什么。”

　　“咳......”，姜公子神情有些古怪，然而只是一瞬就又恢复如常，笑言道：“师妹可知道这江湖上有多少无名之辈，他们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要混上一个响当当的名头，高手排名谱上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即使没什么练功天分，他们也要扒准一切机会向上爬着，有的为争这一个名儿，千般手段万般算计，甚至不惜自毁名节，哪怕最后落到身上的是个“天下第一淫//棍、恶棍”的，也总比一生籍籍无名好得多！相比之下你何其幸运，一入江湖就有个这么了不得的名头，你的这个名头可是太多人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有了这个名头，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你又何必否认呢？！”

　　颜桢张口刚要说什么，被姜公子一挥手打断：“师妹既然不知《永生秘笈》的事，又不愿承认杀了郑竹笙和崔和的事，那师兄就自作主张帮你答疑解惑了。”

　　姜公子探手入腰间，取出一把缠好的软绳和一个小布包，他手指着软绳：“以绳断其体内筋骨”，又打开布包，两个手指捏出一根银针，“以明矾浸针十几日，再以此针刺入其体，将体内“不死虫”克死于体中。”然后抬头，向着颜桢一笑，再细细解释道：“故而，《永生秘笈》是切实存在的，不过所谓《永生秘笈》可令人不老不死的秘密，其实不过是一种蛊虫作怪，蚕食修炼者的心智，将其躯壳为它所驱使罢了。当日我也是听说了郑竹笙和崔和的死法才知道必是《永生秘笈》又现世了。师妹既知如何杀中了这种蛊虫之人的方法，却又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师兄甚为奇怪，那老头究竟又是怎么诓骗你，让你一出来就去杀二人的？”

　　这最后一句话倒比之前所有话都让颜桢顿时有了种见到亲人的感觉，“诓骗”这词用得甚好、甚贴切。如果眼前姜公子没骗自己，而自己又和他恰好有某种渊源的话，那这种渊源必定是鹰倌。这样想来，鹰倌爱“诓骗”人的毛病怕是也由来已久。

　　当年那只小猴子的事情发生后很久，颜桢再不敢碰这些毛茸茸的小活物，生怕再发生上次的事情。几次推掉了鹰倌带回来的小松鼠、小兔子之类玩意，直到后来知道了有蝈蝈这种东西，这种惧怕活物的毛病才算好了。

　　蝈蝈也是鹰倌带给她的，因为无毛长得也不好看，所以才被她收在草笼子里，暂且养玩着。之前几天听蝈蝈叫几声觉得稀奇，后来把笼子端在手里仔细的看它绿油油的身子、锯齿一样的四肢和俩米粒似的眼睛，越加觉得有趣。忍不住又从草笼子里捧出来，看它每天在草地上蹦跶，更加得出了趣味。

　　然而没过多久，鹰倌又带回了一只绿羽毛的鸟，也是放在笼子里日日以米粒喂养着。开头几天颜桢仍旧逗蝈蝈玩，并不怎么稀罕那只绿毛鸟。又几日之后，她隐约觉得那鸟日日在笼子里关着也甚凄惨，于是难得起了一丝怜悯之心。鹰倌简直是见缝插针，立时便撺掇她去亲手开了那鸟笼门。

　　他脸上露出个莫名有些鸡贼的笑，问她：“如果你的怜悯，会让它俩之间必须要死去一个，你会选择哪一个去死？”

　　颜桢莫名其妙，手指轻轻拨开笼门，嘴上回了一句：“你这真是最没道理的话，怜悯是救命的，又怎会害命？佛祖怜悯众生则不降灾祸，君主怜悯黎民百姓则不起战乱，桩桩都是救人的善举。”

　　这几句话是她之前从一本书上看来的，那时发生了小猴子的那件事，让她心中有一些莫名的不安和疑惑。仿佛是为了寻求一些心里安慰，她很是看了一些飘忽又虚幻的书籍。被鹰倌偶然撞见，说那些书是漫卷的荒唐之语，不堪一看，遂抱去厨房当了柴引子用。这事她记得清晰，遂在此时说出这几句话故意来呛他。

　　话音落，就见那鸟飞出笼子，吱呀一声欢畅的叫唤，翅膀一扑啦，径直就冲着不远处草地上那只蹦跶的正欢的绿蝈蝈伸着鸟喙咄去，若不是颜桢眼疾手快，随手抽了支柳条“啪”一声抽过去，将那只绿鸟抽得气绝当场，一条蝈命大概转眼间就成了那鸟的口中食。

　　颜桢手持着柳条，眼望着草地上那只翅膀耷拉着已然一命呜呼的绿鸟，尚处在有些不知所措的呆滞中未回过神来，鹰倌已悠闲地踱步远去，只轻轻抛下一句满含着幸灾乐祸的笑言：“莫非那支柳条就是你的怜悯吗？还真是救命的啊！哈......”

　　颜桢在他这句话中找回了一点神智，终于明白了他这一番弯弯绕绕是为的什么，他在嘲讽她的无知她的天真，所以故意引她说了那句话，又被自己下意识的行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他在用他的方法告诉她，无原则的怜悯是一种愚蠢，想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东西，就要善用自己的怜悯之心。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堪破了他的全部用意，她的思想境界定然又精进了一层，以后不会再天真地妄动怜悯之心。然而鹰倌用血淋林的事实告诉他，她堪颇的东西还远远不够，想要守住自己的东西，还需要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强大。

　　于是那时还不够强大的颜桢就只能眼看着刚从鸟嘴里救下来的宝贝绿蝈蝈，转眼又进了鹰嘴里。她手蹬脚刨着，尚不能挣脱鹰倌的手掌去给那只老鹰狠狠一鞭子，让它血债血偿！

　　现在想来，颜桢的童年生活简直各种不幸又阴影丛生，她受不了鹰倌的怪脾气，也曾闹过反叛、做出过抵抗的姿态，然而革//命尚未成型便被无情地镇压在各种暴力之下。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他多少诓骗，最过分的当属那件把女子葵水无耻地说成是习武之人都会受的内伤之事。想起此事她恨不能再回高台上亲手扒了他裤子看看是否他也有这内伤。

　　然而下高台之前，他让她答应的几件事情，倒真不是如何诓骗她做的。她记得那时，他的眼睛望着远处飘渺的山河，眼底是一片猩红的底色，他说，有人把剑插在了他的心头上，毁掉了他此生至爱的宝贝。

　　只这一句话，漫说他只是叫她杀几个人，就是叫她用性命去搏天下所有人的命，她也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