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庄主的从良计》薇风凛凛

28、第二十七章·风雨

　　葫芦县里见了秦方陆姚二人，也算是缘分。只可惜秦方醉酒睡了过去，睡的极其深沉，否则一睁眼，或许还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颜女侠或者云公子？
　　陆姚在路过二人所在雅间门口时，装作无意向里面扫了一眼，只这一眼，差点又让胳膊里搂着扶着的秦师兄再摔个人头撞地板的声响。
　　向着门里略点了点头，云轻也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听得陆姚下楼梯时的脚步微有踉跄。
　　不多时另一个小伙计重新上了一壶茶，而后又依次上了菜，二人吃饱后离开酒楼。
　　原本想趁着天色还早，赶路去下个城镇再歇着，云轻却道身子疲累，想在此处暂歇一歇脚。
　　说着是歇脚，自打吃完饭俩人找客栈安置了马匹行李，便从市集最东头一路逛到市集最西头。说书的唱曲的，挨个赏了个遍。免不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又听了几个来回，颜桢因为从前没听过，倒是挺得趣味。
　　这人世间的烟火气最是能沉堕人的心志，出来这几月，颜桢倒混的越来越如鱼得水。
　　行路时不小心同一在市集上抡刀卖肉的屠夫相撞，那屠夫忒是个口中无德之人，张口便道：“瞎了眼的贼人，想顺我肉乎？两只眼珠子只做琉球。”
　　云轻同他争论道：“汝好生无礼，集市拥挤，本是无意相撞，怎这般出言不逊？”
　　那屠夫瞪着眼向地上唾了一口，骂道：“你个粉脸的小倌娈童，骂你怎的，我还没拿刀抡你、拿肉巴掌呼你呢！”
　　正说完，一块巴掌大拳头厚的肉应声整个糊到了那屠夫的面孔上，力道之大再加上那肉自身厚度，直将那横竖都快七尺的汉子拍的直往后倒，然后哐当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颜桢扯着云轻的袖子擦了擦手上的肉油，一句“直娘贼”脱口而出，听得云轻猛一个愣神。
　　等走出好远后，云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个词是从哪里听的？”
　　颜桢回：“尚阳县丢银子那日，我听擂台下许多人摸着空口袋都说的这句话。”
　　云轻又问：“那你可知这话的意思？”
　　颜桢满不在乎道：“总之是骂人的话，谁知道是甚意思。”
　　云轻看着她，动了动嘴角，张口欲言...最终又止，只剩摇头叹息。
　　天色擦黑，两人回到客栈，各回房间休息了半晌，云轻叫客栈伙计备点菜品送上来，转头又不知道去哪托了一坛酒回来，径直敲开颜桢的房门。
　　云轻坐在窗边，抬手把窗扇支起，耳听得外面蝉声阵阵，微风袭进窗内，把纸灯罩里的烛火直晃的左右摇曳。
　　动手开了坛封，一阵酒香顺风飘出。
　　颜桢惊道：“这酒...”
　　云轻微微一笑，拎起酒坛子把面前摆开的两只酒碗斟满，道：“方才出去逛了一下，不想遇到了这酒，店家说只这半坛，我好说歹说才求了他卖与我。”
　　颜桢一撩衣摆坐于桌旁，咂嘴道：“红尘醉，红尘醉，只喝一次便叫人念念不忘。”
　　云轻端起酒碗向颜桢示意，两人碰杯共饮。
　　一碗酒下肚，云轻开口道：“这酒之所以叫红尘醉，便是因了它的初尝便令人念念不忘。”
　　酒碗再斟满，端起，唇角勾着一点含蓄的笑意，看向颜桢：“此处距我老家谡洲尚不足三天路程，三天之后阿桢当向何处去？”
　　颜桢也端起酒碗，道：“既是三天之后的事情，到时再做打算”，仰脖一饮而尽，看着云轻道：“你今日有些古怪。”
　　云轻放了酒碗，“哦？这话怎说？”
　　颜桢道：“同行这许多日，只今日见你竟饮酒，岂不古怪！莫非你不舍这红尘醉被我独饮，故意来分？”说罢还笑出了声，给自己斟了好大一碗，一仰头又喝了下去。
　　云轻也笑，言道：“初见阿桢之时，每每被你抽鞭子，甩脸色，战战兢兢。现下竟也会开了玩笑。”
　　抬酒碗仰头喝尽，擦了擦嘴角，再望向颜桢，灯下的眼神迷离又温存。
　　在颜桢又要一碗酒下肚的时候，他抬手轻搭在她手腕上，眼望着她轻轻说道：“喝了这碗酒，阿桢便睡吧，明日我们早起还要赶路。”
　　颜桢摆手道：“还早，不急，我定要将这坛红尘醉喝个底掉，休想多留给你喝 。”
　　说罢抬手仰脖，一碗酒又尽。
　　酒碗放到桌上，正要再斟上时，头却晃了晃，歪头就要倒在桌上，被云轻一把扶了。
　　轻叫了两声“阿桢”，尚无反应，云轻这才起身，将她醉后绵软的身子抱到怀里，手臂拢过她的膝弯，把她抱到床帐里去，脱了鞋，又将被子盖好，把帷幔拉起。将她杵在床头的那把用布包裹从不离身的剑放到桌上去。
　　收拾停当，云轻又坐回桌旁，将窗扇合上。
　　灯影依然摇曳，酒香散的满屋皆是，红尘醉，醉入红尘。
　　许久之后，随着一声叹息，蜡烛光灭，脚步声徐徐走出门去。
　　... ...
　　第二日一早，颜桢和云轻从客栈出来，牵着马匹出长街的时候，恰路过昨日偶遇陆姚和秦方的那间酒楼。
　　稀奇的是那酒楼朱漆的大门紧闭，门前围了许多人在嘁嘁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
　　凑近了仔细听了听方明白过来，原来这酒楼出了桩命案，昨夜一个小伙计死在了酒楼后院的柴房里，脸色乌青，似是中毒而死。
　　掌柜的报官，官府一早过来查验，这才闹得酒楼关了门。

　　两人跟着看了一时的热闹，直到人群散尽，这才上马向城外行去。

　　出了葫芦县不到三百里，便是新台县，云轻言昨夜饮酒身子不爽，马上颠簸难熬，如此便又在新台县歇了一日。
　　出了新台县不足百里，路过一处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云轻言累又要歇息，被颜桢扯着没让他下马。
　　又行了一二百里路，看天色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方申时末，天色就已暗的不成样。
　　云轻指着荒野中一处破庙，道去庙中歇息片刻，若一会下雨也可躲避一时。
　　两人进了破庙，庙中有蒲草垫，扯过来坐了。
　　天色比之方才愈加昏暗了，眼瞅着这雨一时三刻的就要下来，云轻盘腿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桢扯着自己的蒲草垫也坐到了云轻跟前，转头似是想说出点什么，却也没说出来，侧头望向地上的破木板和不知道几时留下的柴火灰烬。
　　天边隐约响起了雷声，仔细听听又没了。
　　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连空气中隐约都是不安定的因子扑腾。
　　不知怎的，颜桢觉得不对，自下高台后，她头次产生了这样不安的情绪。
　　用内力集中起五感，陡觉身周杀气呈现。耳朵动了动，有刀兵之气自远及近，速度迅猛，势头凌冽。
　　“不好！”
　　正在此时庙门外一声马嘶，刀兵之气已然围拢过来。
　　颜桢腾的站起，一脚踹开庙门，阴惨惨的天空下，庙门四周站了一圈蒙面之人，各个手中持着长刀长剑，死死的盯住了颜桢。
　　片刻后其中一人站出，往前两步开口道：“你就是那江湖传言中的御风堂第三人？”
　　颜桢回望着那人道：“本女侠虽不惧你们，但有句话还是要说个清楚明白，你们若单是为找我麻烦，尽可上来。但若只是要找你们口中所说的什么御风堂第几人的麻烦，那你们想必是错认了人。”
　　对面那人面巾下传出一阵冷笑：“你是与不是御风堂第三人，今日都得死。”
　　颜桢傲然一笑，道：“既然是专来找我麻烦，我也无甚可说的，只是这天色暗成这般模样，你们尚且还要黑巾遮面不敢示人，怕是也没多少把握杀得了我吧！”
　　天上雨水骤落，眼前刀兵相阻。
　　颜桢一身轻衫，长鞭在手，语气不掩轻狂，风姿自是桀骜。
　　蒙面人长剑横在身前道：“语气恁的狂妄自大，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少年人，看招！”
　　刀剑携风裹雨，来势凌厉，颜桢避其锋芒，双臂微张腾空而起，脚尖轻点在那人的剑尖之上，在那人愣神的片刻，突然弹开身子后退，手中长鞭甩起，如蛟龙戏珠般追风逐雨，只须臾，眼前雨雾纷乱，那天降的雨水如珠玉坠盘，尽数化成了实体，齐刷刷散开射向对面的蒙面众人。
　　今次所来之人也绝不是好应对之人，挥开剑势，将迎面飞来的雨珠顿时化成一片水雾，随后挺剑做合围之势，欲将颜桢困在其中。
　　十几人十几把剑，剑剑泛着冷光，风中携雨、雨中裹风将衣袍吹得猎猎。
　　颜桢困于其中，眼见着刀剑及身，却猛然下伏，手中长鞭转而横扫，攻众蒙面人下盘。
　　鞭势凶猛，若在如此近的距离被扫上，免不得落个下半生长短腿的残疾之症。
　　众人也不含糊，错脚腾空，顺便还在半空中变幻出一个阵式来。如张开的一张巨网，十几把剑横竖相错，将颜桢头顶之上密密罩住，若这般落下来，纵使颜桢得鹰倌亲传招式出奇、内力高深，可一个少年之人又怎能承得住眼前这十几人的内力相加呢。
　　然就在此时，颜桢并未寻隙躲避，却反而纵身而起，在众人吃惊之时，手中长鞭向着一点笔直扫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蒙面人中的一人猝然飞出几丈远，剑已离手，颜桢趁此时破阵而出。
　　蒙面人众也迅速随之散开，又以最快的速度摆出另一个阵式将颜桢合拢于其中。
　　自下高台以来，头一次打的这般酣畅淋漓。
　　高台之上鹰倌所授招式，已是几月不曾用的像今日这般深刻。
　　颜桢手中一把长鞭舞的生风，对着对方众人之剑，丝毫不弱气势，手脚铺展开，连一片衣角都嫌多余，从前所学的招式一一使开，与其说是应对，不如说是卖弄。
　　一招“拈花把盏”，尽显轻狂。
　　对方亦不敢懈怠，合力应对，阵式开开合合，随着颜桢招式的不断变化而变化。
　　亦步亦趋，徐徐图之。每次却在眼见着要占上风之时，又被颜桢一一化解开，转而为攻势。
　　又一招“踏雪寻梅”姿态翩然，手中长鞭作折枝之态，将两人横扫出数丈。
　　眼看蒙面人中已有几人倒下，其余数人仍在奋力拼打。
　　就在这时，颜桢眼风扫过庙门，云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瞬时便有几把长剑虚晃过颜桢身侧，径直取云轻而来。
　　剑尚未靠近，蒙面人已经被鞭子卷着扔了出去，随即云轻脚下一空，人已经被颜桢单手带着飞上了庙顶。
　　其他人也飞上了庙顶，由之前的十数人，此时已经只变作数人，仍站在各个角上，做合围之势。只是庙上瓦片湿滑，比之在地面上打斗时难度更甚，站不稳当，手中长剑也明显不比之前舞动的灵活。
　　颜桢一手护着云轻，另一手长鞭霍霍，方位数次变化，蒙面人又落下去了几个。
　　终究有人撑不住，低声说了句：“撤！”
　　于是众人飞下庙顶，携着受伤诸人一溜烟蹿没了影儿。
　　颜桢带着云轻落下来之时，雨还在下，两人重新进了庙里，衣服已然都湿透。
　　颜桢将鞭子缠好，又用手拧了拧衣摆上的雨水，嘴上不客气说道：“本来里面呆的好好的，你干什么要出去，再过一日半日的即到你老家谡洲，莫不是你想把这条小命留在这荒野之中？”
　　一抬头见云轻挽起来的发髻处有一点发亮的银色，两根手指捏上去轻轻拉出，竟是一枚模样奇特的暗器，也不知是何时插//入到他发里的。
　　也幸好是插//进了头发里，不然若是肉里，也不知这暗器尖上有毒没有，一旦埋了剧毒，岂不没命？
　　单看这暗器式样，倒是挺别致，精细的银茎上顶端是一个合拢起的莲花苞式样，一般连暗器都做得这般雅致的，多半是一些素爱瞎讲究的武林门派，却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颜桢稀奇的放在掌中摆弄，没留神云轻的脸色有些难看。
　　云轻眼瞅着她手心儿里的东西，口中刚唤了一声“阿桢...”，眼见着她将手指捏向了莲苞处，莲苞陡地炸开，里面细小的银针射出。
　　太近了...
　　任是谁，都不可能避开。
　　下高台之前，鹰倌曾说过：“世人多狡诈奸猾，为达自己目的，不论多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万要小心应付。”
　　颜桢蹙了蹙眉，不敢置信的望着掌心，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桢倒下去的瞬间，见云轻扑过来的姿势，分明是懂武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