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雏菊之梦 01 ...
-
“この暑い夏に、私はあなたを愛して、”
-------------------------
八月份刚开始的时候,亚弥生了场病。
她其实从小到大身体非常好,平安又健康地长到了十八岁,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自己也觉得有些讶异。
她独身一人居住,买药这种事情自然是自己拖着病体去做。
她穿着短袖短裙,露出纤细的胳膊和大腿,戴着白色的口罩,露出两只圆圆的大眼睛,脚上还穿着粉色拖鞋,头发懒散地披在脑后,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她总是在家里的。
她是一个漫画家,画少女漫画,用笔画青春少女稚嫩单纯的恋爱故事,可惜自己长到十八岁,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
药局的店员给她拿了药,亚弥正要走出药局,看见马路对面新开了一间咖啡厅,名字叫做Dayglo Reflection。
真是奇怪的名字,亚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翻译,但那店面很与众不同,亮晶晶的,颜色鲜明,像是古老的灰色森林里一座水晶宫殿。
亚弥的视线停留在对面明亮的落地窗上,那后面隐隐约约透露出蕾丝窗帘的轮廓来,亚弥望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家店是新开的吗?”
店员说:“是的,才开一个月不到噢。”
亚弥便走过马路去看,大概是清晨刚刚开门,穿着蓝白相间制服的男店员正在擦玻璃,店门口泛着清洁剂的芬芳,见到亚弥过来,对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您好,请里面坐。”
他长得很英俊,一头栗色的短发清爽又简单,让人心生好感,亚弥对他笑了笑,又忽然想起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她还戴着口罩。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亚弥心想:她还穿着短袖短裙,脚踩拖鞋,这样子实在是不好看,但是她生病了,实在是没有气力,于是今天便决定纵容一下自己。
她听见店里面的音乐,声音开得不是很大,音乐是首中文歌,女声低沉,咿咿呀呀的,她没有听过这种歌。
这间咖啡厅环境确实是很不错的,装潢得非常复古典雅,欧式的铁艺座椅,白色的桌面上铺着奶黄色的流苏桌布——她抬头看窗户,那些白色的蕾丝窗帘看起来很新,洁白的,上面还有金色的刺绣,花纹繁复美丽,有着让人惊叹不已的美貌,很少有店内会用这样的窗帘,因为它们看起来价格不菲——事实上也定然如此。亚弥想:有点像新娘头上的嫁纱。
店内有年轻的女店员在往桌上的透明花瓶里插着鲜花,金色雏菊,很精神漂亮的花儿,见亚弥进来,对她笑笑:“请随便坐,您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她说着,在亚弥面前的玻璃中也插上花儿,又将点单卡给她,亚弥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而移动:她的手指很纤细,涂着粉色的半透明指甲油,她又去看已经插好的雏菊,那花很新鲜,花瓣娇嫩,没有一丝萎败,甚至还带着露水。
总而言之,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非常精致的。
她点了摩卡和草莓百露华。
她从小就很喜欢吃甜食,因此长了几颗蛀牙,东西还没有上,又有客人进来了。
一男一女。
男人穿着西装,戴副金丝边儿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的女伴个子很高,手提一个爱马仕提包,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连衣套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一头黑色长发梳成中分,然后一丝不苟地披在身后,连一点儿头发丝儿都没有起来,让人很快就能做出结论——她是一个相当精致的女人。
他们坐在角落里,那女人端端正正坐着,笔直的背部,犹如一尊雕像,明显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她有纤长的眉、细长外翘的丹凤眼,脖颈纤长,像只矜贵骄傲的天鹅。
吸引力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谁也数不清楚会被什么所吸引,亚弥说不上来自己心中一种什么感觉,不知不觉盯着看了对方许久,久到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
她想,今天是周末,对方可能是和男友一起出来约会,可又觉得,她和那男人算不上是亲昵,说不定不是男女朋友,难道是在相亲吗?
她看着那女人说话、勾唇轻笑、轻轻啜饮咖啡……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亚弥都觉得特别。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像是一只高贵优雅的天鹅,慵懒却又并不恣意。
最后她做出总结:那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亚弥重新戴好口罩,把自己的从药局里买的药品提好,准备回家了。
可就在此时,她看见那两个人站了起来——他们朝着自己走过来了。
亚弥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心中有些隐秘的期待,她期待天鹅小姐能够看见她,可是她现在的模样有些糟糕,甚至脚上还穿着拖鞋,亚弥低头去看,拖鞋上的小熊正笑眯眯地瞅着自己。
她一下子也说不上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是尴尬还是不尴尬,可是最后他们谁也没有看她。
亚弥听见男人说道:“店里新运来的钢琴,已经调试好了,你可以试试。”
他说话让亚弥吓了一跳,因为他说的是中文,亚弥能够听懂,可这里是日本,是京都。
她下意识地往前一看,角落摆着一架通体漆黑的钢琴,是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浑身散发出冰冷又不怒自威的光芒。
亚弥想:天鹅小姐会弹钢琴吗?但是,她那个样子,真的想象不出来弹钢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女人说好,她走过去——她踩着黑色的高跟鞋,那鞋跟不矮,她的步履却相当轻松,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亚弥看着她伸手摸了摸琴盖,然后打开,连琴谱都不用找,先是按了几下琴键听了听声音,然后便拉过琴凳坐了弹奏起来。
她姿态轻松,背脊却依旧是相当挺拔的,咖啡厅里便充斥着清脆的钢琴声,她弹琴的样子称不上是专注,甚至是有些随意,目光也不知飘向那儿去了,可是她一个音符也没有按错,仿佛这乐曲已经弹奏了上万次,已然深深印刻在了心里。
她弹奏的是《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可惜没有提琴予她作伴,但依然动听极了。
亚弥管不了自己是什么模样,也不想去思考脚上的微笑小熊,她忍不住走到白天鹅小姐的身边,没有人发现她的靠近,或者他们发现了,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等一个间奏的时候,亚弥说:“你弹得真好。”
她有些情不自禁,这音符好似一块磁石将她吸引到天鹅小姐身边——或许是别的什么。
她说的是日文,害怕对方听不懂,她又用生硬拗口的汉语重复道:“你弹得真好。”
她有些窘迫和紧张,事实上,她很久很久没有说汉语,而且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
“谢谢。”报以回应的是一句日语,对方朝她勾唇笑了笑,那笑容没有进到心底,但是还是笑了的,起码是一种和善的气息,这让亚弥一下子有些放松下来。
“噢,我、我叫亚弥,樱井亚弥,我就住在这附近,”亚弥胡乱说着,“你是这里的钢琴师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亚弥只不过是随便找话说——对方看起来像是那种大企业里的职业女郎,总是步履匆匆却又时刻保持着端庄优雅的精英。
但是她却听见对方说:“算是吧。”
她语气非常平淡,声音有些低沉——她嗓音很冷,给人一种冰凉凉又生人勿近的感觉,但是亚弥自动忽略这个,她感到惊讶,因为“钢琴师”这个身份显然与对方的打扮截然不同。
亚弥瞪大了眼睛。
恰在此时,有人进来插话。
“你会讲中文?”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用中文问道。
亚弥连忙点头:“嗯,我爸爸是中国人。”
对方似乎很是健谈,又或许是因为亚弥是这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客人,他说:“她叫连栀,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过来,我们开业不久,如果你喜欢这里,还请多多为我们宣传。”
亚弥又点点头:“好的,”又补充说道:“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男人笑了:“谢谢,我想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和连栀都是中国人。”
亚弥胡乱应着,她心思不在这里,她又去看那叫连栀的,可那连栀已经转过身和穿着蓝白制服的男侍者说话去了。
他是那个在门口擦玻璃的,现下玻璃已经擦完了,连栀站在门前不知道同他说些什么,早晨已经过去了,太阳慢慢出来,金色的阳光从玻璃外头折射进来,照在连栀一丝不苟的头发、纤长的眉和殷红的嘴唇上,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亚弥看了许久,到最后觉得自己眼睛根本移不开。
她真好看。
亚弥想:那些广告、画报上的女郎,从前觉得光鲜亮丽的,此时此刻与连栀相比,全部都要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