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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乱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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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苍发老妪被侍卫拦在了庙外。
“老婆子每月给神女娘娘进香,你们拦着我做什么?”老妪掀了挎篮上的盖布,露出篮中一把线香、两碗供果,“瞧瞧,这些是给神女娘娘上供的,你们空着手杵在娘娘庙门口,太不敬了!”
一道清冷嗓音自庙里传出:“让她进来。”
侍卫放行,老妪将他们数落了一顿,颤颤巍巍进庙,见神殿里两个公子哥空着手,不拜不跪,又数落开:“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神女娘娘可灵验着呢,不能不敬啊!来来,老婆子这里有香,赶紧给娘娘敬三支香,祈求娘娘庇佑。”
元恪挥手命围上来的侍卫退散,上前接了老妪枯瘦手里的三支香,温声问:“婆婆,晚生携家仆郊游,误闯神庙,不知这庙里供奉的是哪位娘娘?”
老妪端出篮子里的贡品,搁于神像前的香案上,合十礼拜,虔诚道:“神女娘娘是掌管洛水的水神,多次显灵,普度众生。我那小孙子的命,就是娘娘救下的!”
元恪听得神色犹疑,追问神女显灵的细节。
抟风探手香案,捞了一只贡果,往衣襟擦了擦,便喀嚓咬起来。山梨涩口,水分倒是足,他啃得连核都不剩。
“……我那小孙子醒来说,神女娘娘将他从河底抱上岸,哄他不哭,还陪他玩弹丸,一袋弹丸都送了我家小孙子。村里人看了那些弹丸,都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老妪进完香,离去后,元恪盯着抟风问:“你当时是如何见到她的?”
有案例在前摆着,抟风自然照搬:“我在河边打鱼,一个浪打来,将我打进水里,就快淹死时,神女娘娘就显灵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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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底翻涌,席卷的水流中,立着一个少女。
陆探微见到她,一切思绪化作虚无,今生一会便已足够,他却有幸与她重逢。张口欲言,什么话也没说出,反倒灌了一口水,呛到憋红了脸。好整以暇打量他的少女立即动手,将他拖出水面。
“又是你啊。”少女对浮在水面的陆探微笑了笑,“你怎么又落水了?”
呛了水后,陆探微清醒了些,目光落在咫尺间少女的面庞上,努力镇定道:“姑娘还记得在下?”
“你姓陆,是画师嘛!”少女坐在水上,鲛绡衣裙轻拂水面,沾水不湿,仿佛记起什么,身体凑近,“你不是说要给我作画吗?”
嗅到少女身上清新的河水味道,陆探微脸上微红:“在下为阿九姑娘作了一幅小像,不过未带在身上。”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嘛!”少女眼里亮闪闪,秋波流转,眉梢俱是笑意,“我带你上岸,你给我看看你的画。”
少女并不在意男女之防,如同上回,拉住陆探微臂膀,掠水而过,眨眼之间,至河岸。陆探微犹在晕晕乎乎,脚便落到了实处,踩上了河沙。他浑身如落汤鸡,从头到脚都在滴水,反观阿九,衣裙飘飘,风姿出尘。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占据心田。他与她,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
阿九背着手笑嘻嘻将他打量:“你闭上眼睛。”
陆探微在心里想,虽是不同世界的人,这一时半刻,他与她终究是在一起。依言闭上眼,不知她要做什么。
几息之间,阿九拍拍他肩:“好了。”
陆探微睁眼,方才感到一阵温凉交织的风吹过身畔,这时往身上一看,衣衫已无半点水痕。阿九准备看他吃惊的表情,结果没能如愿。她反倒吃惊了,歪着头问他:“你不怕我吗?”
陆探微没法解释自己卖身到一家奇特画馆,从老板到帮工都是非人,朝夕相处下来,对于异术便有了心理承受力,自然不怕她。他诚恳地看着少女:“你救过我两次,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怕。”
阿九拿手指戳了戳他,开心笑道:“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很有趣。”
陆探微有点在意“他们”是谁,但也知道不好问出口。
阿九突然脸色一变:“有人偷拿了我的东西!快走!”
说罢,拉起陆探微便跑。飞奔起来,耳边风声呼啸,陆探微已然感知不到奔跑的速度,亦看不清眼前景象,天空河流晕成模糊一片。胃里翻腾,他感觉要吐了,阿九终于放了他。
“到了。”阿九如临大敌。
陆探微扶着一块大石急喘,魂都快跑掉了,抬头看向前方,阿九盯着的是间小庙,外面有几人形迹可疑,不似香客。
“这、这是什么地方?”
阿九两手交叠,结印于眉心:“祭祀我的神庙,我受香火的地方。”
“……”陆探微侧头悄悄看她,心中不由苦涩地想,果然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里面有个不太好对付的家伙。”阿九蹙起眉尖,甚为在意,“可是他太过分了,竟敢偷吃我的贡果!”
竟然因为这个。陆探微觉得,大概神的世界凡人不懂吧,不由更加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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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夷化作了洛水神女,元恪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少夷确是死了,不可能活过来,倘若她当真化作洛神,或许还有一见的机会。子不语怪力乱神,他素来不信鬼神之事,但于少夷一事,他宁愿真有鬼神之说。
“虞待诏,你可愿替朕招来神女娘娘?”
抟风在心里骂了一声,这昏君色胆包天,连神女也要染指,不过面上依旧是恭敬之色,另做出几分为难的样子:“这……恐怕……”
就在君臣二人言语看似和谐,实则内心互相厌弃的时刻,一阵狂风席卷神庙,地上香灰腾空而起,神像身上的红缎披风猎猎作响。神女像脸上异光闪过,一道深邃神音震落:“兀那匹夫,敢对本座不敬!”神音荡在梁宇间,回音不绝。
抟风呸了一口,吐出嘴里灰沙:“嗨呀,神女娘娘显灵,陛下您听,她骂您呢!”
元恪面上带着惊讶,却并不畏惧,紧忙几步至神女像下,目中炙热,嗓音掩不住的颤动:“少夷……”
阿九很气恼,神迹显灵,怎么都不该是这两人这般反应。无知的凡夫俗子!她再降下神音:“偷吃本座贡果的匹夫,可知何为天罚?”
神女一怒,飞沙走石。
抟风轻蔑一笑:“几只贡果而已,恁般小气!”
红缎披风倏地朝他扫来,抟风不避不让,抓住披风,两方力道将披风拧成一道绳,绷得笔直。对峙不到一盏茶时间,红缎披风从中断为两截,阿九从神像分离,摔下莲台。
“少夷!”元恪疾步过去,抱起地上我见犹怜的少女。拂开她散乱的发丝,露出属于少夷的容貌,一丝一毫都未曾改变,是他的少夷。担心再次失去,他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阿九摔得天旋地转,莫名其妙被抱住,没来得及呵斥无礼,先就抟风斗法获胜的得意姿态表达了愤慨:“小贼!赔我披风!”
抟风震碎手里半截披风:“喏,还你。”
红缎碎布纷落如雨,充斥神庙。
陆探微闯进来的时候,隔着红雨,望见面红耳赤的阿九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咦,陆兄!”抟风见到他,喜出望外,“你怎么在这?”
陆探微无视了他,直勾勾望着元恪和阿九。抟风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啊,她就是……”
洛神?
“公子你认错人了,快放开我!”阿九见挣扎不脱,蓄力一推,将无礼的男子推离三丈远,又瞪了瞪抟风,跑去陆探微身后,委屈道,“这两人好生野蛮,你帮我教训他们。”
陆探微细细打量元恪,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回身安抚阿九:“不怕,他们不是什么坏人。”
“你认识他们?”阿九抬头惊疑不定看着陆探微,好似也在揣测他值不值得信任。
“稍后我再给你解释,可否相信我?”陆探微被她的猜疑眼神刺得心内微紧。
阿九迟疑了一下,勉强点点头,抓着他的衣袖松开了。
元恪眼中酸涩,踏过地上红缎碎片,走向二人:“请恕在下方才失态,姑娘太像在下一个故人,在下非有意冒犯。”
阿九警惕地盯了他一眼:“像你的故人,你就可以这样无礼吗?”
陆探微握了握她的手,毕竟元恪不能得罪,便从中调解:“阿九,这位公子想来是将你误认成了故人。”
“姑娘名唤阿九?”元恪心念灰败,可望着阿九的脸,总有一点希望的火苗不肯熄灭,“姑娘可记得少夷这个名字?”
阿九感到他身上凝聚的悲伤之意,对他的敌意渐渐消退:“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你肯定认错人了。神女娘娘是河岸村民送我的称呼,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神仙。”
抟风应声:“这点微末道行,还好意思享用香火。”
阿九仇恨地盯他:“你又是谁?大言不惭!”
抟风抱胸:“我是谁,回去问问你爹。”
阿九扭头问陆探微:“这是骂人的话么?”
陆探微略汗:“不是,应该就是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