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回家 ...
-
麴燃又睡着了，他伸了个懒腰，再次当着李不拙的面毫无防备地靠着他的肩膀睡下。
自然得就像两人是关系要好的至交那般。
可李不拙知道他并不是毫无防备，麴燃只是不害怕自己，或者是断定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杀死他——他更像一头在浅眠的雄狮，只要有一点声响，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李不拙反扑咬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不拙只知晓窗口那折进来的光束还没有黯淡，他小腿伤口上的血已经自己止住了。麴燃临睡前将他的小腿断裂处摆正，现在李不拙甚至感受到了他的伤口在丝丝发痒，破损的骨头皮肉悄然地粘合起来。
血液一丝牵连着一丝，宛如忙碌的虫群在为自己的破损巢穴修补一样。
李不拙的伤口会自我快速愈合这件事只有蒋梦止知道。
这还是李不拙小时候其他孩子怂恿欺凌着爬到树上去拿气球时候发觉的，当时他没能拿到气球，从树上摔了下来，膝盖摔破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流得小腿到处都是。
所有小孩都被吓得一哄而散，只有另一个同样被欺负的小孩蒋梦止怯生生地上前找他，询问他是否有事。李不拙想站起来，却发现他站不起来——他的腿好像摔断了。
李不拙没有哭，他迷茫地坐在地上，惨白着一张小脸，而蒋梦止坐在他旁边，担忧地询问他什么。
两个小孩手足无措地靠着大树，李不拙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担心联系自己的父亲会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小孩的感官是很敏锐的，他不想让对他失望的父亲更加失望了。
蒋梦止则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解决，他不知道要不要报警，李不拙似乎对自己的事情被家里知晓而感到困惑，自己的亲戚更不会帮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小孩。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李不拙的伤口会缓慢地痊愈，于是两个小孩就在树下安静沉默地坐到了傍晚，在确定李不拙的伤口完全愈合才分散离开。
他们的关系似乎就是从那一刻逐渐好起来的。
双方的话都很少，李不拙记不得那天他们有沟通过什么了，只记得蒋梦止告诉他，千万不要被其他人发现这件事，和别人不一样是会被抓走的，自己也不会把李不拙的这件事说出去。
蒋梦止亲戚家隔壁的阿姨，就是因为突然大喊大叫和别人不一样才被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抓走的。
小时候的李不拙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对蒋梦止说的话深以为然，所以这件事连父母都不知道。
直到长大后，他才从另一个角度解析蒋梦止那句话的意思——把这件事说出来的确百害无一利。
回忆中断在了李不拙抬头望向昏黄灯光的那瞬间，只要伤口完全愈合，这件事一定瞒不住麴燃的。
可他已经无暇去管理这件事了，疲倦困乏在他的徒劳挣扎和情绪崩溃后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太累了，眼皮近乎黏起来了，连恐惧都变得迟钝，甚至麻木到不想去思考后续会发生什么，麴燃是否真的打算送他回家。
可能送他回家也只是口头上的戏弄吧。
在闭上眼的那刻，李不拙还是强迫自己结合现状，去分析了一下麴燃，好为后续会发生的事做出及时的应变。
大概是大脑变得混沌的原因，他没能够去理解麴燃，更无法分析，所有东西在大脑里打上了扭曲马赛克。
在陷入黑甜的梦乡前，他恍惚地想着。
可能对方只是个单纯的疯子。
……
李不拙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牵着一个人的手，那个人身影模糊得看不出性别，他们两个人沉默地不停往前走，忽然在前方出现了好多奇形怪状的怪物，怪物们拿着刀枪，面目狰狞，在发号施令的尖啸中，有一只怪物冲了上来，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李不拙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忽然被牵着手的那个人用力一推，在他惊惶之间，他跌入了虚幻和真实的边界线，从梦里脱身而出，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像八爪鱼一样攀爬在他身上的麴燃——他俩躺在地上，麴燃整个人缠了上来，双手紧搂着他的脖子，脸颊亲密地贴在他的脖颈之间，下面的双腿也牢牢夹住他的腰。
李不拙：“……”
怪不得他感觉身体那么沉重，脖子也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原来是现实的“怪物”在作恶。
李不拙几乎没有和家人以外的人亲密接触过，加上对方过于精致的容颜，即使知道对方是男性，但他对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有种类似自卑般无法表述的难以接受。
他挣扎着想挣脱对方，却听到了对方低微的梦呓，随后对方将他搂得更紧了。
李不拙没有听清，于是他摒住呼吸仔细地去听麴燃还没有说完的话。
他听到麴燃用甜腻又亲昵说道：“不要动，杀了你哦。”
说完还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
李不拙：“……”
在听完麴燃的话后，他从奋起反抗和憋屈受气中选择了憋屈受气。
过了小一会，麴燃也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松开搂着李不拙的双臂，从李不拙身上爬了起来，站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他盯着李不拙的脸好几秒，像是小小走了个神，紧接着和李不拙高兴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露出小巧可爱的虎牙：“早上好呀！小乖！”
优越的容颜，加上灵动活泼的微笑，让麴燃看起来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
麴燃的妆有些掉了，可他看起来仍然那么好看。
李不拙因为他盯着自己而紧绷的神经在他说出话又松懈了下来，他本来不想搭理麴燃的，却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出乎意料的是，麴燃并没有询问有关他伤口的任何问题，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麴燃掀开了角落里一块盖着东西的防水布，有关他的东西赫然摆放在里面，甚至那些他搁置在酒店里的东西。
麴燃帮他捡回了眼镜，又变魔术般替他戴上了从一开始就丢失的棒球帽，最后将他的背包给他背在他的背上，弯着眼眸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着说道：“好了，许二牛说过，如果太久没回家，他的阿嬷会担心他的。”
说完之后，麴燃紧锁着眉头，奇怪道：“许二牛是谁？”
对方似乎真的打算送他回家。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李不拙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物，就像在梦里一般。
当杂物室紧锁的大门被打开时，李不拙产生了一种拔腿狂奔的欲望，可他看向身边的麴燃，这种欲望像被掐灭的火苗，瞬间消失殆尽。
李不拙检查了包里其余的光脑，惊觉时间从他被绑架的那个晚上算起，仅仅过了两天——早丧失了时间观念倍感度日如年的他还以为过了很久。
光脑里多了很多消息，全部是家里人发过来的，幸好他在之前就和家人说过，可能因为忙碌的原因，来不及回信息，加上有二姐在光脑里存放的精神力，家里人才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感到担忧不安，只是提醒他忙过后要记得回信息报平安，如果太久他们可能考虑找人。
要不然又要给家里人添麻烦了。
李不拙垂下眼帘，一条条地给家里人回复消息。
星际飞船从莱尔星往返首都星的航班一天只有一趟，只能等晚上才能发船，莱尔星设备落后，不能在港口以外的地方买票。
麴燃带着李不拙在港口询问着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买完票后熟练地拿着李不拙的光脑付款，得知距离发船的时间还有很久，他决定拉着李不拙在莱尔星再逛逛。
李不拙不想去逛，他焦急紧张得只想在候船大厅等星际飞船的到来，他想立刻就回家。
但他不敢反抗麴燃，他担心麴燃反悔。
麴燃先是带着李不拙去吃了东西，等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上来后，李不拙才发觉他的胃里早以空荡无存，在嗅到食物那刻他的每个细胞都叫叫嚣催促着他进食。
可能是饿的太久了，食物出奇的美味，李不拙近乎狼吞虎咽的吃完食物后，麴燃牵上他的手，一头扎进了摆满饰品小摊的街道。
李不拙不想和他牵手。
虽然在麴燃表示送自己回家后，他对麴燃感情复杂，但这些复杂的情感没有一个是正面反馈得来的，他没有忘记麴燃对自己做的事。
他仍旧在惧怕麴燃，惧怕一颗极度不稳定的地雷，生怕一不小心失足踩了上去。
李不拙悄悄地挣开麴燃牵着的手，却被对方发现，对方强硬地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李不拙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发现麴燃依旧在正视着前方，他目光明亮，脸上洋溢着看见心爱之物的喜悦。
他突然松开了李不拙的手，几个跨步走到了一个摊前，拿起一对精致的耳饰戴上，愉悦期待地转过身来，笑着问道：“小乖，好看吗？”
或许是阳光太过于刺眼，给麴燃拢上了一层模糊的朦胧。
李不拙握了握拳头，感受到了和麴燃牵手时手心的潮湿感，他最后垂下头，压低棒球帽的帽檐轻声说道：“好看。”
麴燃很高兴，他又挑中了几个，拿着李不拙的光脑付款。
等到登上宇宙飞船，李不拙这一天的不真实感才稍微退散了一些，宇宙飞船的乘客复杂，没有人在乎他身上有关衣物配饰的异常。
麴燃扒在飞船的窗户上看船外的宇宙，并排的李不拙看见他白色蛇形纹身的脑袋裸.露在他白皙的脖子上，快要靠近下颚，像是在观察自己。
麴燃的纹身是在这个位置的吗？
李不拙奇怪地想，但他想不起来了，也不愿意去问麴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更愿意去想何时才能抵至首都星。
经过一晚漫长煎熬的旅途，在李不拙惴惴不安中宇宙飞船终于停靠首都星，下船前李不拙想表示不用送了，他可以自己走回家，可看见麴燃跟着自己下船，过来牵住他的手，他的懦弱还是驱使他噎下了这句话。
两个人安静地乘坐交通工具，下车后又走出一段距离，直到李不拙近距离的看见家门口。
抵至家门的刹那，李不拙在这一路的恍恍惚惚中，终于有了恶梦初醒的荒唐感觉。
恶劣的梦境就好像破碎了，近日的磨难消散，而精神萎靡的他踩到了真实的土壤，一种无法言语的喜悦感充斥他的心脏，焦虑和紧张得到了有效的缓解，他按捺不住激动地扬起嘴角，像被打开笼门获得自由的欢快小鸟。
他真的回到家了，麴燃没有骗他。
李不拙瞪大了眼睛出神地看着面前带花园的小院子，动荡不安的内心得到了安宁，麴燃松开了牵着他的手，任由他欣喜地几步向前站在了门前。
李不拙恍惚地回头去看，却看见麴燃已经站在他几米开外的位置，正挥手向他告别：“小乖，再见！”
“我叫麴燃，等我下次再来找你玩。”麴燃将手合拢成喇叭的模样，透过虎口相互闭合的的小小洞口对他说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