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萤》余声声

2、梦魇

　　春雷轰然，扶玉撑着一把油纸伞行走于被春雨打湿的青砖小巷中。这春雨有万物复苏之意，有洗涤污物之用，落在她身上便会被灼伤。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没有目的地，直到走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这才发现她已经步入到一方林子里。

　　她试着摸索出去，结果转来转去还是在原地打转，她不惧怕精怪，她本也不是活物。

　　她身上的尸气吸引了四方的毒物，渐渐地周围聚满了蛇蝎，还有一些长相怪异的虫子，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但都惧怕她身上那块玉的灵力，分毫不敢靠近。

　　扶玉倚靠在一棵树旁，缓缓阖上双目，睡了许久，再次睁眼的时候夜幕已经垂下，风清月皎，周围的毒物也已经退去。

　　扶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继续赶路，她相信，终有一日，会找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越往前去，就是林子深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春季，越往林子深处去萤火虫就聚得越多。

　　渐渐的，那萤火虫好似布满了整片林子，围着扶玉身边轻盈地飞舞。扶玉看不清那些小虫的模样，凭借着那点点幽火，就以为是萤火虫。

　　她伸出手，暗黄的指尖还未触碰到它就被闪躲过去，扶玉低下头暗暗收回手，敛在袖中。

　　扶玉离开后，自树林中走出一个风流儒雅的翩翩少年，唇角微微上勾，目光炯炯地看着扶玉离开的身影，饶有兴趣道：“一个冥河里的泥巴做成的死物，居然能在人间行动自如，还能看见精怪，有趣。”

　　扶玉出了这片林子后，远远地望见山脚下聚集了黑乎乎的许多人，这时雨已经停歇，天空放晴。

　　雨后的阳光光彩耀日，树影斑驳，阳光透过缝隙打在扶玉的脸上，她伸出手遮在前额。

　　山脚下的人也看见了她，张开胳膊挥舞着，“姑娘留步！”

　　扶玉本想装作不经意路过，不想引起注意，既然被叫住，她也只好停下脚步，盈盈伫立。

　　那些人约莫有八九个，家仆装扮，衣着朴素，都是一个样。扶玉立在那望着他们，个个搔首踟蹰，推搡着最后终是推出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出来。

　　那人蠕蠕而动，扶玉站在那也不着急，那人在距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走近后，他才发现眼前的姑娘有多美，眉如远山，面似芙蓉，朱唇榴齿，山眉水眼，削肩细腰，丰姿冶丽。壮汉一下看呆了，美中不足的是面前的姑娘模样生得好看，却面色暗沉，差了点生气。

　　扶玉偏着头，不言不语地望着他，壮汉发现自己失礼了，连忙拱了拱手，面红耳赤地问：“姑娘是一个人进的这普泽林吗？”

　　扶玉点了点头，原来这个林子是普泽林啊……

　　“那姑娘可曾在这林子里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壮汉继续问。

　　扶玉摇了摇头。

　　壮汉额头上冒出了细汗，回头和那边的同伴摆了摆手。

　　扶玉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问道：“怎么了？”

　　出口声音沙哑低沉，不似寻常女子的声音，就连男人的声音也不似这般，和她的模样相差甚远，就连壮汉都被惊到了。

　　壮汉顿了一下，解释说，“我们是山脚下钱府的家仆，近来府中发生了不少怪事，老爷怀疑是有妖物作祟。这普泽林有很是玄幻，进去的人没有三天三夜绝对出不来，老爷怀疑那妖物藏匿在这林中，所以派我们几个来探探情况，可这林中若真有妖物，我们几个也是有去无回。于是在这踌躇许久，这才见到姑娘下山来，特此过来打听。”

　　扶玉若有所思，“是何怪事？”

　　壮汉面露难色，欲吐辄止，最后像是下定决心道：“姑娘既然能这般从普泽林里神色从容的出来，定然不简单，告诉姑娘也无妨。钱老爷膝下有一儿一女，是对龙凤胎，如今年方十六。小姐已值婚期，老爷给她寻觅了一个好人家，可小姐却死活不愿嫁，怪事就从这时候开始了。”

　　壮汉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娓娓道来，“小姐一夜之间如同得了失心疯，先是晚上睡着好好的，一夜醒来却在少爷房中，可是守在房门前的丫鬟都不知情，小姐醒来也不知道昨夜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后来少爷也开始这样，一夜醒来在小姐房中，白日醒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每晚如此，即使派人看守着，他们亦能当晚入夜跑到对方的房中。”

　　“刚开始，老爷只当二人是梦中神游，后来少爷小姐在白日里也变了，就像得了失心疯，不，就像交换了身体。少爷和小姐在喜好和习惯上完全不同，开始只是双方渐渐转换了习惯，如今却是连身体也换了一般。少爷天天待在小姐房中对镜贴花黄，嚷嚷着不要嫁人，小姐则跑去求老爷，说是少爷嫁过去是不会幸福的……事情越来越荒唐，老爷请来了郎中诊断，却没有什么病。”壮汉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扶玉静静地听着，沉思许久问，“为何不请道士？”

　　“唉，现在哪还有什么正经道士，一个个都是混吃少喝的，请了四五个，结果一个个都在那假模假式画了几张符，拿着银两就走了。”壮汉浓眉紧皱。

　　扶玉的指尖触碰到别在腰间的温玉，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意识有点不受控制，“可否带我去贵府看看？”

　　壮汉愣神，扶玉解释说，“我会除妖。”

　　“那真是太好了！”壮汉面露喜色，大步流星，快步跑到山下，和那些同伴说了什么，接着一个个就客气地领着扶玉往前面走。

　　这个时候，钱府也是没了辄，钱老爷听闻家仆领着除妖师回来，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管是不是真的除妖师，也引着了她进了府。

　　扶玉是死物，是亡魂，也是污浊之物，所以对妖怪这类邪物有所感知。一进钱府，就察觉到这府中极其不对劲。

　　钱老爷忙召开人，“快把公子小姐叫过来。”

　　“是。”

　　钱公子一听有客人在前厅，忙对着镜梳妆打扮，而钱小姐只是整理了衣角就步履匆匆地过来了。

　　“爹，听说府上来了客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钱小姐前脚刚踏进来，话已说完。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哪还有个姑娘样，这头发怎么梳成这样！”钱老爷每次看到她这个打扮都会说上几嘴。

　　钱小姐刚想辩解，一抬头看见左手边安稳静坐的扶玉，突然脸色变得极其恐怖，五官像是挤在一起了一般，痛苦地瞪大着双瞳，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地叫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