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写写短篇集》傅渝

6、006

　　五月，春末。
　　学校的樱花又开了，粉白的一团，掩在光裸的树干上。
　　历经了十年，它依旧繁华如初。
　　是的，繁华的只是它，就像落寞的只是我，而已。
　　我坐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眼睛轻飘往下，那里有粉红花瓣随风轻落，那里还有一群半大的孩子在操场上挥洒他们的青春。
　　只是，没有他。
　　是的，没有他。
　　那年，也是这个时节，我第一次在图书馆的窗台上，看到了他。
　　在一片樱花飞舞中，我看到了操场上的他。
　　洁白的牙，轻轻的笑容。
　　但是，他却是在打架。
　　和一群外来的混混，又或者是学生，打得如痴如醉。
　　我自小都是乖乖女，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我该管的，我应该安安静静的坐在图书馆看着我的世界名著。
　　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我忍不住。
　　被那抹笑容所吸引。
　　那么温柔的笑容，为什么要在那么暴力的时候呈现。
　　忽然，他一拳挥开最后一个扫过来的混混，抬起了头。
　　又是那么温柔的一笑。
　　我不知道他看见我没有，不过，我想，没有吧，因为，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我已经迅速的低下头，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在那里无措的脸红。
　　那一刻，捂着我跳乱的心脏，我明白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和恋爱有关的词语。
　　心动。
　　我青涩的恋爱着，不，是暗恋着一个男孩。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在那图书馆的窗边，看着那樱花树下的操场，渴望与他的相见。
　　不，只是我见到他，他永远不知道有个女孩，在悄悄的傻傻的看着他。
　　那个时候的我，无法跨出这么主动的一步，就算是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我也无法跨出主动追求一个和我的世界很远的男人。
　　我只是把我的心事，装进了一架架小小的纸飞机。
　　那一架架纸飞机在樱花中飞舞。
　　它们都写着一句话。
　　抬头看，有人暗恋你。
　　抬头看，有人暗恋你。
　　抬头看，有人暗恋你。
　　……
　　我写了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子，一千零九十五架纸飞机。
　　我暗恋了他三年。
　　我也看了他三年，无数次抬头，露齿一笑。
　　可是，我都迅速的低下头。
　　然后躲在角落，一个人悄悄的心跳如擂鼓，一个人脸红如熟虾。
　　我是个胆小鬼。
　　我不漂亮，我内向。
　　和他一点都不配。
　　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喜欢他，总是在那里，抬头，露出洁白的牙齿。
　　对我一笑。
　　是的，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他看见我了，并对我笑了。
　　可是，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
　　高中毕业后，我如愿的上了我想要的大学，而他在家里的安排下，进了全国著名的军校。
　　我们的人生，没有交集。
　　从来都没有。
　　唯一的一次，也只是他二十岁的生日，我在他们学校门口守了一夜，得来的却是他和另外一个女孩，手拉手。
　　我伤心，我绝望。
　　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在默默的暗处，延续的喜欢了十年。
　　可是，女人的时间，是有限的。
　　它和爱恋一点都不一样。
　　我给了我自己十年的时间，但是却没有敢踏出一步。
　　明知道是无望的，却守了这么久。
　　也该醒醒了。
　　站起身来，我往图书馆门口走去。
　　图书馆的老师，依然是当年那个温和得好像母亲一样的女人，她拦住我，给了我一个盒子。
　　我看，透明的玻璃盒中，却是一架架陈旧的纸飞机。
　　我有些不明白，老师示意我拧开盒子。
　　在疑惑中，我拆开纸飞机。
　　那上面，经过这么多年，字迹已经模糊了。
　　而我还是能看见，那上面写着。
　　——抬头看，有人暗恋你。
　　——不要躲，我一直看着你。
　　十年之后，我在图书馆的窗台，再次折起一只纸飞机。
　　看着那纸飞机在樱花中飞舞，最后飘落在他的手心。
　　岁月流逝，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可是——
　　他抬头。
　　还是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是那么温柔的一笑。
　　只是，这次，我确定是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