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6 玉殿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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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宫中除了玉太妃，并无品级高过嫔的嫔妃，两名美人均是云琛尚为吴王时身边的侍妾，来纥隆宫中拜见过她后，便各自回各自的偏殿去了，这时冬冉才真正感觉到，云琛的后宫，真是冷清。
自那日与玉太妃来了个明里的较量，冬冉也开始注意这内宫中的事务，要知道现在内宫中妃嫔少却并非代表着人员不杂，相反那些宫女内侍却是最难对付的，看着面上都恭敬的宫人，你也无从知晓他或她背后的那只手。
于是，冬冉开始她在入这内宫后的第一件事——清理人脉。
哪些人可留，哪些人不能留，都是她需要弄清的。而她并不了解内宫，做这一切，就需要一个熟知的人来帮助。
梁竟很是能干，在她找上他大约说明她的意图后，立刻有了行动——细细地理了份名册出来，将内宫中那些主掌关口要职的宫人身家理了个清清楚楚，本籍，家人，由何人推送入宫，为人处事如何，与何人来往密切，应有尽有。
玉太妃的势力，并不会完全放在明处让她清理，宫廷深杂，人脉网络更是繁复，其中任何一个看似无辜的小小宫人，都可能是她布下的一枚棋子，冬冉不能放心，也不敢放心。
挑查出玉太妃的人脉后，却不能动更不能马上拔除，除了这个还会有其它，况且这般心急反会引来对方猜忌，让对方早做防范。冬冉亦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最终决定，先放自己的人在其旁监视，再慢慢移去那些宫人的势力，渗透方能躲过玉太妃的眼睛。
自云琛手上接过一些隐藏势力，清点过人后，冬冉也不禁感叹位及帝君的缜密心思，这些人，有部分是云琛尚未登基前便已安排，而其余的，大多也是他初登帝位便隐秘埋下的。当年他尚是内定的储君，便已未雨绸缪，更是能把手伸入这外人极难入手的内宫，这手段心机，也难怪先皇能这么放心将江山交予他。与俞、明二氏相比，他欠缺的也不过是稳健的根基而已。
三哥……当年竟觉他是个心怀畅游，亦士亦侠的俊杰，而他对治国齐家的才华，也被她认为是忧国忧民的少年梦想呢……真是……唉，一时走眼。
“殿下，殿下……小姐？！”恍惚中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双晃动的小手，冬冉一愣，旋即看清眼前意儿那担心的模样和不停摇晃的手。
猛然间环顾四周，发现仍在御芳园的玉靛莲池旁，自己竟在赏莲时神游万里，还真是……
“小姐，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意儿低着声说：“自从看了梁总管送来的东西，就一直神情恍惚……”
“没事，你别担心。”长吸一口气，冬冉抖抖裙摆悠悠起身，池中尽是凋敝的荷叶，哪有什么荷可赏？我还真是……冬冉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因为知晓云琛早已深藏的实力而觉得自己可笑，她也真是挺可笑的。
“殿下要回宫了么？”见她起身，忙把手中的披风为其披上的意儿问道。
“回吧，还有些事搁着。”
当凤驾行过与御芳园相隔不远的碧岚宫时，冬冉忽而听见一些隐隐约约的尖厉女声从外庭内传出。
想来大约又是哪个小宫女惹了管事的嬷嬷，正被训斥呢。
本不打算停下脚步，却在步出几步后忽闻鞭声……用刑？冬冉眯了眯眼，停下了脚步。
身后尾随的宫人一见她停步，均是惶恐地停下步子跪了下来。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再细细听了会儿，发现除了骂声与鞭声，竟没有求饶的声音甚至哭泣声也无。
这不禁勾起了她的几分好奇。
示意宫人噤声，冬冉向着刚走过的外庭侧门走去，门是半掩着的，从打开的缝隙里可以看见一名中年嬷嬷正立在那儿喋喋不休地骂着。接着，又是几声鞭声，却仍旧没有听到任何受刑人的响动。
冬冉伸手将门轻轻推开来。
“叫你这贱婢嘴硬！这鞭子都抽不动是吧？还不肯承认兜了殿中物器拿去宫外卖……看来今日得上大刑伺候你这嘴硬的贱丫头了！”骂人的中年嬷嬷一脸阴沉地盯着跪在不远处的宫女。
“哦，本宫还不知，在这皇城内宫里，有人还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动私刑？今日，可真长了见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自冬冉口中出来，那嬷嬷抬头一见冬冉的衣饰面容，惊异之下“扑通”跪倒在地上：“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老奴不知娘娘驾到，还，还……”
“还怎么？还继续用刑？”淡扫她一眼，却惹得那嬷嬷浑身一阵颤抖。冬冉懒得理她，将目光转向那受刑的宫女，却在眼光触上那身影时怔了怔：那一身宫装上横七竖八的血痕，一条条打开了衣物翻起了皮肉，甚是狰狞可怖，满头大汗，而那宫女只是咬紧牙关，唇上都带了血，还是不愿开口呼痛，面容虽有些扭曲，却仍看得出很是清秀。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那嬷嬷不停地磕着头，一旁执鞭用刑的内侍也跟着她一起磕头，冬冉扫一眼在场的宫人，均是跪地请罪，颤抖着磕头。
忽而发现除了那被用刑的宫女外，不远处一名跪着的内侍始终跪着不动不响，只头低垂着，也不颤抖也不磕头。
倒够冷静啊，冬冉瞅他一眼，淡淡开口：“好了，都起来吧，这个样子让旁的人看见还以为本宫也在用刑呢。”
那嬷嬷浑身一抖，颤颤巍巍地起了身，额上已是一片青紫，其余宫人也跟着起了身来。
“意儿，绛雪，去把那宫女扶起来。”
“奴婢遵命。”两人屈身道，上前小心将那宫女扶了起来。
“该有人给本宫说说这事情始末了吧？”瞟过那嬷嬷，冬冉坐上宫人搬来的椅子，好整以暇地等着解释。
嬷嬷的身子似还有些抖，却颤着声开了口：“回，回殿下……这宫女本是中宫里负责守殿的执媛，平日里倒也勤快心思纤细，怎想竟对殿中饰物起了歹念，欲偷了出宫来换银子……幸得有人发现，被老奴搜出了藏着的东西，就，就……”接下去却是不敢再说。
“她不承认，你就吩咐人用鞭刑是吗？”
“老奴该死……”嬷嬷慌忙跪下又开始磕头。
冬冉看她一眼，又转到那受伤的宫女那儿，那宫女见冬冉望她，颤声道：“殿下，奴婢冤枉，奴婢从未偷过殿上的东西，是有人，有人栽赃陷害……”声音虽弱却坚定。
“嬷嬷听到了？”冬冉再看这边跪着的嬷嬷，缓声道：“大约这宫女也对嬷嬷说了这话，只是嬷嬷不信罢了。也是，被人指着偷窃，无论无辜否都得喊喊冤，嬷嬷不过是秉公办事。不过嬷嬷就没有怀疑过么？嬷嬷也说她心思纤细，一个心思纤细的人，就算真窃了宫物要出宫，也断不会将东西置于外人一搜就能见的地方，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况且，嬷嬷会去搜她的屋子，大约也是有人告了密来吧。”
嬷嬷大惊，没想这皇后娘娘竟连这也知道：“殿下说的是，是……”
“是那边那个内侍吧？”纤指遥点，落在一个浑身发抖的内侍身上。
那内侍一看冬冉指他，早已抖作一团的身子便软倒来：“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不理会他的喊冤，冬冉转向那名宫女：“你姓何名何？”
“奴，奴婢名唤秋桐……”
“秋桐，你看那名内侍，近日可有与他有什么过节？”
“……他是奴婢手下专司洒扫的内侍，前些日子因私藏殿中饰品，被奴婢罚了三月俸银……”
报复？还真是……
“嬷嬷，是那内侍带你去秋桐那儿查赃的吧？又或者，你本也心怀疑虑，却被这小子的一点小小心意打动？”
嬷嬷一听便趴倒在地，带着哭腔喊着：“殿下，殿下开恩……老奴不敢了，老奴不敢了……”
竟是个外凶内软的纸老虎，不过就是这宫廷里的一个小喽罗罢了：“两人自行去内侍中宫领罚吧，顺道与几位总管说说，宫里规矩不得由宫人动私刑，就遵着，这类事本宫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也不想次次都来管，明白了吗？”
那嬷嬷与内侍只顾磕头，面上早已是一片泪水、鼻水交纵。
“意儿绛雪，带秋桐回纥隆宫，小另子，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边起身边吩咐，眼扫过刚才那个不动声色的内侍，冬冉淡淡一笑：“那名内侍，也随秋桐去纥隆宫吧。”
秋桐，明夏稻县人，有一兄，洪灾时与父母亲妹走失，随后秋氏夫妇相继死于其后瘟疫，秋桐独身上丰都，自卖身入宫为婢，时年十三，入宫已有六年。
游盛，籍贯不详，由丰都城中平人所送至宫中，时年十四，入宫已有八年。
合上册子，冬冉淡声向一旁立着的梁竟问道：“梁总管对这二人有什么看法？”
“回殿下，秋桐为人聪明伶俐倒是出了名的，但游盛……虽在奴才手下当着差事，奴才却不怎么看得懂他……”梁竟答道。
“哦？看不懂……”冬冉若有所思，这游盛，倒是真有几分不易捉摸。
“那梁总管看，他们两人关系如何？”
梁竟一愣，有些为难地低喃：“这……殿下不会是……”
冬冉微怔，随即歉笑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是说，他两人可是平日处得很好？”
“这倒没有，他俩本是在不同宫殿里当差，平日里顶多也就节时碰个头，还是与其它宫人一起时。”梁竟不觉二人有异，秉实相告。
“是吗？”端过茶盏来小抿一口，冬冉道：“那今日秋桐受罚，游盛又是因何在场？听得其它宫人说，游盛还想用现钱贿贿那张嬷嬷，让她免了刑罚。”
梁竟在一旁微惑片刻，忽而神情一亮，豁然开朗，抬头看向冬冉：“殿下是说……”
“梁总管，”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冬冉微微一笑：“本宫就去看看这位秋桐姑娘吧。”
秋桐被带回纥隆宫后，便被安置于偏殿的阁殿中意儿的邻屋，太医来把过脉，也开了几副内、外用的药方子。
意儿与绛雪几人帮忙为她换下血衣，又处理了下伤口，冬冉来时，秋桐已正趴在床褥上。
“奴婢，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挣扎着起身要行礼，却被冬冉轻轻按住：“好了，有伤在身就别乱动，本宫免了你的礼了。”话间颇是无奈。
“谢殿下……殿下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只望今生能服侍殿下身边，来世定结草衔环，以报生恩……”已被擦洗过的面庞容丽清秀，神情却是极坚定的。
冬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停了片刻，忽转头道：“绛雪，依霞，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退下后，冬冉方转过头来对着秋桐道：“我初入宫廷，这内宫中情势如何秋姑娘应当最是明白，若姑娘决定跟在我身边，我也不妨告诉姑娘，也许明日就再见不着这天地。姑娘还愿么？”
“殿下……秋桐已是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了，若非殿下相救，这世上也没了秋桐这人，秋桐不敢有多奢想，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报这份恩，秋桐就满足了……”
冬冉头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仰首来，“意儿是从小便随在我身边的，从今后，她就唤你一声姐姐，而你也可同她一般，在私下唤我小姐。”
“姐姐。”一旁意儿忙弯腰给床上秋桐行个礼，甜甜一笑，那笑染得秋桐也笑了，面上还挂着泪，却是分外美丽。
“好了，秋桐你就好好休息，意儿你也要监着煎药，我还要与梁总管商量些事。”
替秋桐拉过棉被来，冬冉也起身准备离开。
“小姐慢走。”意儿回过头，朝床上的秋桐眨眨眼，便见秋桐有些不好意思，用低低的声音开口：“小姐慢走。”
冬冉微微一叹，终于绽出一个淡若青莲的笑。
“你可想好了？”望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影，冬冉平静道。
“奴才已决定，就等殿下一句话。”内侍宫人统一的青色宫服，秀气一如女子的面容，跪着的正是一同被带来的内侍游盛。
冬冉不语，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至游盛面前：“本宫还要再问你一次，这一切，值得你这么做么？”
没有伸手去接，游盛始终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只是声音多了几分无奈与苦涩：“殿下您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本宫并不知道。游公公，秋桐她并不知道，而你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么一来，你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游盛身子一抖，随即又平静下来：“眼见她平安，幸福便已足够，更多的，奴才并不奢求。”
又是一阵窒人的沉默，当游盛以为她动怒了，正准备承其怒火时，冬冉却忽地屈身将巾帕放于他手旁。
“记得你说的话，不管最后的结局怎样，都不要忘了初衷。”
明黄的裙摆翩然离去，大殿中只有那个青色身影依旧跪着。
夜凉已如水，只余风声萧瑟凄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6 玉殿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