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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胜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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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把敌军使者到来的事情告诉了文徽音,吐槽道:“你说他们是不是闲的,送个益智粽暗讽我们一下,又能改变什么?”
文徽音微笑,“江州军坚守不出,他们无寸功可建,可不就是很闲么?不过你也不要小看这种口水官司,它看似一次小小的外交,倒不如说是一次试探,近距离观察对手的精神面貌。”
六皇子若有所思。
其实,这次六皇子的表现让文徽音很是惊艳,他就像一块璞玉,随着时间的打磨,正渐渐绽发出独属于他自己的光彩。
文徽音道:“现在双方进入拉锯期,不能掉以轻心。”
六皇子点头。
但实际上他也做不了什么,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穿上戎装,在众将士面前走一走,如吉祥物一般,安定一下军心。
他的身份是天然的优势,卢豫很明白这一点,所以物尽其用。而六皇子也很尽职地扮演着吉祥物的角色。
现在军中上下对这位小皇子很有好感。
益智粽之事后,对方又出新招,这次直接喊话说,远道而来,未曾准备美酒,现在正值端午佳节,怎能缺了雄黄酒?请邵陵王和江州司马赐雄黄酒过来。
卢盾听到后怒骂:“我呸!一个泥腿子货,装什么文化人,还美酒,也不怕毒死他!”眼珠一转,狞笑,“要雄黄酒是吗,小爷成全他!兄弟们,拿酒罐过来!”
然后和几个士兵当场往酒罐中撒了几泡热乎的,捏着鼻子斜斜一看,“嘿,又雄又黄,准叫那贼饮个过瘾。”
众:“……”
卢盾让人封了酒罐,抱出去送给使者,参军等人袖手旁观,一个个端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听来使客气地道谢。
是日,邓道覆打开酒罐,一股浓重刺鼻的骚臭熏得他差点跌个跟头,邓道覆勃然大怒,咆哮着下令即刻攻城。
一个人太愤怒了就容易丧失理智,卢豫抓住破绽,令卢盾带一队人马悄悄绕到义军后发起猛攻,义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死伤落水者无数。
邓道覆见攻下江州无望,连荆州也不敢去了,直接取海道进攻京城。
江州围解。
回到江州刺史府,六皇子只觉得恍然如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一场那么长时间的战事,而且还赢了。
他问文徽音,“京城……不会有事吧?”
文徽音:“江州都无事,何况京城?”
她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兵贵神速,他们要攻京城,何不一开始就去?在江州磨叽这么久,等朝廷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又一头撞过去。
活生生地诠释了什么叫“找死”。
自来民间起义败多胜少,看来这场战事也注定是那“败多”中的一员。
轰轰烈烈,昙花一现。
之后,卢豫接到命令,率军进攻广州,抄邓道覆的老巢。
到九月底,朝中邸报传来,乱军剿灭。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内乱未平,外乱又起。趁南朝内战之际,北朝在边境发起攻击。先是东阳沦陷,接着彭城失守,淮北四州相继脱离故土,齐国就像一座四处漏雨的老房子,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
或许因为战事的磨砺,六皇子看上去成熟了许多,言行更加沉稳,目光中如沉淀了很多东西。
典签和长史相继到任。
但六皇子再也不会推崇谁或畏惧谁了,好像经历了那些变故之后,他的心也变得坚硬起来。
面对典签言行间的不恭,六皇子没有再选择忍耐,他直接让人传话给典签,“卿为陛下亲信,吾为陛下亲子,所以卿以为,卿可以轻慢吾?”
典签连忙过来告罪。
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真正让典签对这位皇子起尊敬之心的,却是因为一件小事。
彼时,六皇子、长史、典签同车而行,中间,典签下来,故意让人惊了马,仪仗队乱作一团。长史吓得脸色煞白,急急地要求下车,而六皇子一个小小少年却端庄静穆,安祥如常。这让典签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意,自此,不敢再对六皇子无礼。
很多时候,征服一个人的,往往不是权力,而是人格。
这一年的冬天异常难熬,不论是对南朝朝廷而言,还是对于六皇子而言。六皇子失去了所有的财物,日子过得格外寒素。
时近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新年,谁也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朝中又传来噩耗:太子薨了!
太子薨了!老皇帝还拖着病病歪歪的身体地活着呢,正值壮年的太子却先一步踏进鬼门关。
六皇子惊呆,愣了半晌,才匆忙拿起邸报快步去了藤院。
此时的文徽音正倚在窗下的长榻上闭目假寐。
午后的阳光疏疏落落,浮在她的脸上,如一个幽若的梦。
她恍惚来到一个类似于寺院的地方。
远处云峰雾峦,松柏苍郁,景色秀丽幽静。
她看到一名宫装少女在放风筝,旁边的小女孩看着,高兴得手舞足蹈。
仔细看去,那小女孩的眼神很不机灵,有些痴傻的样子。
半醒半梦间,文徽音恍惚觉得,这小女孩有些眼熟。
正在这时,一名华服少妇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看到女孩,她眉尖不自觉地一蹙,露出几分嫌恶,呵斥放风筝的少女,“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带公主去别处玩,打扰了老夫人清修,看不打断你的腿!”
少女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手中的风筝线也丢了,风筝飘飘摇摇地向远处飞去。
小女孩看风筝飞走,“啊啊”地跑着去追,放风筝的侍女看见,急忙看了少妇一眼,少妇阴着脸,一言不发。
侍女垂下头,把自己缩得更紧一些。
女孩撵着风筝磕磕绊绊地跑,少妇蹙着眉,神情矛盾而挣扎,她身边的老宫人低声提醒道:“娘娘,山间路滑,旁边又是山谷,万一公主……”
少妇目光微微一闪,却依然抿着唇,没有做声。
老宫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低下头,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存在过。
风筝落到崖边一棵树上,女孩无知无畏,直直地伸长了手去够。
崖下是无底深谷。
山风吹来,在场的人如被寒意侵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突然,一名少年从斜刺里冒出,拽住了女孩。女孩依然朝风筝伸着手,“筝,筝,风筝……”
少年道:“乖阿妹,阿兄再给你扎一个。”
悄悄关注这一幕的众人无声地松了口气,看少年拉着女孩走过来,少妇微微别开脸,“阿勉,带你妹妹去寺里玩吧。”
男孩答应一声,拉着女孩往寺门的方向走,见到门口的老妇人,男孩行礼,“祖母。”
老妇人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也不知站了多久。
文徽音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男孩就是老妇人派去的。
老妇人慈爱地微笑,握着佛珠的手轻轻抚摸下两个孩子的头, “进去吃果子吧,我让她们备下了。”
小女孩冲老妇人傻傻地笑,老妇人温柔地摸了摸下她的小脸。
两人进了院子,老妇人把其他从人遣远,目光严肃地盯着少妇,“刚才你想做什么?”
少妇吓了一跳,“母亲我……”
老妇人声音里带着沉沉的重量,“你也是母亲,她是你亲生女儿!”
少妇神色有些慌乱,目中顿时漫起薄泪,“母亲,我并没有……您可知,因为她……陛下再也没有理过我,如果不是有阿恌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在那个宫里活下去……”
少妇拭着泪,声音凄惶,“母亲,女儿心里好苦……”
老妇人长长叹息,“囡囡落下痴病已经让陛下觉得你照顾孩子不周,不堪为母,如果再有意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想让陛下如何厌弃你?”
少妇脸色一白,额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糊涂!”老妇人摇头,声音突然变得疲惫而沉重,“人无善念天不佑,我在佛祖前吃斋念佛,不就是为了你们能平平安安,健康长久?”
“母亲……”
两人正说话间,小女孩不知何时悄悄地蹭到了她们身旁,偎依在老妇人的身边。
老妇人低头看着她,神色柔软下来,笑容极其温和,女孩抬头望着她,傻傻地笑。
少妇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老妇人道:“孩子的心最干净,你对她如何,她都能感觉到,你们朝夕相处,而我和她才见过几面,她却更愿意亲近我。”
少妇没有说话。
老妇轻声道:“以后就让阿音跟着我吧,我看,她比你们都有福相。”
“阿音”二字落入耳中,文徽音只觉脑中轰然一声,顿时醒了过来。
她的神识还有些迷蒙。
那个女孩叫“阿音”,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忽然想起来了,在上次的梦中她就见过这个女孩。
这意味着什么?
正神思恍惚间,一张男孩的面容忽然闯进眼帘,文徽音一激灵,霎时醒了个通透。
六皇子见她睁眼,脱口便道:“灯神姑姑,太子长兄薨了,父皇招我回朝。”
文徽音直起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