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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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聚
王珞宁陷入一个悠长的梦境里。
梦里，他回到了十年前他年少之时。
他是从小身体病弱之人，如果生在寒门，他早就已经年幼夭折等不及长大了。也亏了他的好运，让他投胎在高门大户，有一个疼惜他的父亲，把金贵的药材补品当平常之物，源源不断入了他的口中，让他得以苟延残喘撑到如今。
说起他的父亲，王珞宁已经差不多淡忘了那人的长相了，只能依稀记得是个像兰花般淡雅的男子，而他长得并不似那人，他的五官更多承袭了他的母亲。
母亲并不是父亲喜欢的的那个人，父亲的心底藏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据说是父亲的青梅竹马，原本相约着婚嫁之事，然而在约定的日子到来之际，那个女人却娶了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于是，父亲便嫁给了他的母亲。
母亲是真心真意喜欢着父亲的，年幼的时候，母亲经常会抱着他站在府外大门口石阶上，等着外出的父亲归来。每每这个时候，他总能看到一贯不言苟笑的母亲脸上隐隐约约带着那抹笑容，是那么柔和。然而，父亲却从未对这样的母亲从未回应过。父亲只是遵从一个正君该有的本分，相妻教子，却死守着自己那份感情，对母亲是感激而非爱意。
后来，母亲终于死心了。
再后来，父亲病逝，临终前怀里揣着是一个女人的书信。母亲看过那封书信后，那日外出整日不见踪影，深夜大醉归来。自此之后，他便再未见过母亲对谁笑过了，包括他在内。
父亲逝世后的第三年，母亲遵从了祖父的意思娶了一房继室。继室是个心机颇深的男子，懂得察言观色，在府中进退有方，深得祖父的喜欢。不久后，继室产下了一对龙凤胎，他底下多了弟弟与妹妹，但母亲却从未表现过对这对龙凤胎的欢喜，整日整年冷着一张脸，似乎，那人的逝世将母亲的笑脸都带走了。母亲真正称得上是行尸走肉了。
父亲留下的私产与母亲依旧对他残留的关怀，让他在府中得以安然地活下去。
十四岁那年，他病重，几欲丧命。在他缠绵病榻之时，母亲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就如父亲未离开之时那样，撤下了伺候他的仆人，亲手为他熬制药膳，喂他进食，伺候他样样不假于人手。然而，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直至有一日，母亲扶他起床，一脸沉重而怜悯地望着他。
“宁儿，母亲为你相了一门亲事，是朱镇李家的长女。你不用担心，不用现在成亲，只是订下这门亲事走个形式罢了。算命的师傅说只要你许了这个人，便可以安然活下去了。”
母亲并不是信这个鬼神乱力之人，能让她说出这番话足可见此刻他的病有多么严重了。
就这样，他莫名地成了待嫁之身，对方还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直到后来，他才从祖父口中得知了那人的身份，也明白了母亲为何要露出那般悲愤交加的神情。
他定下亲事的李家长女是父亲藏在心底那人的子孙，父亲临终前怀里紧抱着的书信是那个女人的来信。信里说，那个人有一个长女，性情温和，希望能与父亲结为姻亲。母亲嫉恨那人能得到父亲的真心，自然不甘愿他嫁给那人的女儿。若非他身体抱恙，母亲可能自始至终都不会承认这门亲事。
定亲那日，李家派人送来了彩礼。他身为男儿身，自然有着男儿的怀春之意，对未来的妻主也多了一份好奇。
听说那女子随着母亲到访了，他趁着身子大好之时爬下了床榻，站在屏风后面偷偷观察着那名女子。
女子的长相估摸是随了她的生父，长相似男儿般温婉，看起来性情温和，倒也符合了他的喜好。在他观察着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也在看着他，在他察觉之时，那人却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笑得一双杏眸大眼弯弯上勾。
母亲与那人的母亲约定迎娶之日是在三年后。
然而，未到三年之期，李家家道中落，母亲原本并不中意这门婚事也顺势解除了这个婚事，但母亲又是仁慈之人，自觉愧疚不已便送去了银两以作补偿。
再后来，他便再也无从得知李家那人的下落了。
母亲在几年后撒手人寰。
母亲过世前一日，屏退了仆人与继室的左右陪伴，独独留下了他一人在身侧。母亲摸着他的头，手中一直捏着一根银簪。
那是父亲的贴身之物，是父亲的传家之宝。父亲的东西都在父亲死后被母亲葬入陵园中，却独独留下了这根银簪。
他听着母亲反复念叨道。
“宁儿，你父亲……离开前可否喊过我的名字？”
面对母亲那双满怀期待的眸子，他只能摇头否决了。
父亲心底念着的人是谁，他与母亲其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母亲在临终前开始犯糊涂了，觉得这么多年夫妻情意，父亲怎么都不会绝情至此。然而，越是性情温和之人，绝情起来比任何人还要可怕。
母亲走那天，脸上一片平静。
母亲说。
宁儿，我去找你父亲了，你不要那么早来陪我们，我还要与你父亲二人好好独处。
他始终觉得母亲是笑着离开的，迫不及待要离开他们，所以他并不觉得母亲的逝世是一件值得难过之事。也因此，在母亲的丧礼上，他没有掉一滴眼泪，却被继室与祖父说是冷血，祖父甚至还指着他说。
他跟他的父亲一样绝情绝义。
母亲的逝世，继室开始耍手段，怂恿那对龙凤胎排挤他，欲将母亲分给他的家产占为己有。
他冷眼看着这些人的嘴脸。
最终，他还是守住母亲留给他的家产，独自一人带着信任的家仆离开了从小长大的王家。祖父不喜欢他，继室又跟他扯不上关系，再留下去也无意义。
这个世道，男子始终比女子低了一等，像他这样抛头露面终究会受到很多刁难，然而他还是硬生生挨住了。跟在王家那样狭小的地方与继室暗地里斗来斗去相比，他更喜欢这种光明正大无拘无束的斗争，起码可以畅快不少。
他的性子更多随了母亲，做不到像普通男子那样安于室内，他渴望的是在外面广阔天地大展拳脚。
几年的时间，他慢慢在商场上站稳了，摸到了做生意的门路，手头也开始攒了些银子。
……
某日，祖父突然派人叫了他回去。
他只能冷笑地跟着祖父的人回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得知了之前定亲的人的情况。
那个叫早春的女人在被他母亲退亲之后娶了另一名夫侍，在三年前便死了。
也就是说，那个有着温婉像男子一样面孔的女人，几年前站在屏风前朝他柔柔一笑的那个女人，就在他不知不觉中死了吗？
他愣站在原地，无法将祖父的其他话听进心底里。
他的心思满满的都是那个女人已经死去的消息。
他还可笑地为了靠近这个女人，搬去了朱镇的附近，暗地里等着有一天能碰见那个女人，跟那个女人说一句话。
你好，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定亲的对象吗？
他有一个秘密，一直藏在心底，像父亲一样，在见到这个女人之后便将这个女人的身影藏在了心底，任由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在十四岁那年，他无法控制地喜欢上这个定亲对象了。
那个女人的笑容跟他的父亲很像，都是的温柔而绝情。
在那一刻，他觉得成了他的母亲，像母亲那样苦苦等着父亲回心转意那天的到来一样等着这个女人。他不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之后，他疯狂地打听这个女人死去前的事情。
是怎么样才会娶那名夫侍，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是怎么样死去的。
李早春在家道中落后搬去了一个叫青窑镇的地方，那里也是她魂断的地方。
为了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跑去了那个叫青窑镇的地方。
遇上了一名叫术言的邪道，也找到了挽救李早春的方法。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喜欢那个女人哪个地方，值得他为她献出自己的寿命。然而，他还是做了。只要邪道能救回李早春，他愿意将身体作为邪道的容器，自己甘心情愿去死。
他要的是一份感情，一份像母亲对父亲那样的感情，值得用一生去等待的感情。
母亲是遗憾地离开的，他不想像母亲那样至死都无法如愿。
邪道将李早春的记忆封存了，也为了避免早春想起自己的过往，将李早春当年与那个男人生活的屋子一起封存了。邪道自己住进了那间屋子，冷笑地等待他死去的那一天。
他告诉李早春，自己便是她的夫郎，他也做了夫郎该做的事。为李早春洗手作羹汤，替她安置好宅子里一切事情，与她一块携手看落日赏夜月。
他再一次体会到，在父亲与母亲相继逝世后那种被人爱着的滋味，原来是那么令人无法自拔。
然而，为什么要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他？
他不甘心啊！
为什么那个女人因为那个男人死了，现在却也为了男人而烟消云散！他呢？他在她心底究竟是什么地位？
什么叫抱歉你还是找另一个女人嫁了吧？
若是可以随便找一个女人嫁了，他何须如此麻烦，帮她复活，伪装自己是她的夫郎，这么辛苦自己，他是自找虐吗？
……
早春离开的第五日，王珞宁选择了自我了断。
邪道要他的身体那就要去吧，他不要了。
他想要的，始终是李早春的心。
父亲走了，他还剩下母亲。母亲走了，他还有李早春。然而，李早春走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世道，他想要的东西都没有了，他还活着干什么？
……
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李早春站于桥西，望着桥东。
桥东之尾，立着一人，那人名为王珞宁。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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