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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零捌】君臣别 ...

  •   东宫的棋室是谢彰闲来无事特地辟出的屋子,平日里用于和东宫属臣增进感情,偶尔也是谢彰和良娣奉仪们嬉闹的地方。
      孙蓬和谢忱无须内侍引路,熟门熟路地便走到了棋室前。门外的内侍见着二人过来,微微躬身,正要进屋通禀,就听见熙和帝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回来!你现在去有何用?还不如让她好生休养,省得见了你还得受气!”
      话说完,内侍不慌不忙地看了二人一眼,忙进屋通禀,顷刻便回来道:“大殿下,小郎君,里头请。”

      孙蓬落后谢忱一步走进棋室。屋内的场景刚一入眼,他忍不住顿了顿。
      谢彰不知是何时回的东宫,应当一回来就得知熙和帝在棋室与自己的丈人手谈,便径直来了棋室。哪里想到,一进棋室,才没几句话,就要人拿了蒲团,跪在正中,片刻不许起身。
      这副模样瞧着实在狼狈,孙蓬心底莫名痛快的几分,可一想到孙娴受得委屈,忙挪开视线,垂眸低头,恭敬地先向熙和帝行了一礼。

      熙和帝颔首,却仍旧一边手谈一边说着话。
      “你母后招你何事,非要在太子妃出事的档口上把人丢下?”
      谢彰垂着头:“母后说,王家表妹受了点惊吓,可得用的太医都在东宫,所以就……就让儿臣带太医去趟母后那处给表妹看看。”

      谢彰说完话,稍稍抬头,却径直撞上了熙和帝面如寒霜的脸。
      “外臣之女,不过只是受了点惊吓,便要用给太子妃看诊的太医?太子妃没了孩子,正是最苦最痛的时候,你身为夫君,不留下安抚妻子,竟去安抚外人。太子,皇后关心则乱,犯了糊涂,你也犯糊涂了不成?”

      关心则乱,犯了糊涂。
      这话便是放在民间百姓家,也不过只是捣糨糊的一句。聪明人哪里听不明白这是熙和帝在给谢彰找台阶下。
      皇后姓王,王家小娘子便是皇后的亲眷。小辈受惊,做长辈的自然会关心则乱,而后犯了糊涂,忘记东宫里头还有儿媳妇正受着更大的苦难。而那苦难,全然是她家小辈惹下的麻烦。

      孙蓬听着熙和帝的话,再去看谢彰忙不迭承认自己糊涂的嘴脸,心头只觉得浇下一桶热油,刺啦作响,替孙娴心疼的厉害。
      他又看了一眼孙君良,见父亲神情漠然,而捻着棋子的手微微用劲,指尖泛白,便知父亲的心底也压着怒意。

      可那又如何?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无外乎如此。

      见孙君良父子二人一言不发,熙和帝落下一子,叹道:“那个孩子,只当是与你夫妇二人,没有缘分,倒也怪不得王家小娘子。”
      谢彰原以为浑身冷汗淋漓,猛一下听到熙和帝提及王家小娘子,赶紧应话:“是啊,儿也以为这事说到底,怪不得王家表妹,毕竟那击鞠场上情况变化多端,一个不留神撞出去的马球,谁也料不到竟会飞得这么远,还伤着了太子妃……”

      孙蓬噗嗤冷笑:“是呢,可惜这球不长眼,砸了我阿姐,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明年东宫就该有嫡出的小皇子了。”
      谢彰瞪大眼:“不是……表妹她确实不是有意……”
      孙蓬别开脸。

      有意还得了。熙和帝头疼地看着儿子,无奈问:“太子,王家小娘子可是有意的?”
      谢彰斩钉截铁的道:“绝无此心!”王家就是心再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惹事,更何况,小娘子才最大的力气,怎么就笃定马球能砸着人。
      孙蓬笑:“太子姐夫,那位小娘子受得哪门子的惊吓?”

      谢彰干笑,孙君良不动声色棋盘子上吃了熙和帝数子。
      孙蓬眉眼一挑:“太子姐夫,马球砸的是阿姐,掉了孩子的是阿姐,那位小娘子究竟是何处受的惊,竟还得要专看妇科的太医去为她看诊?”

      谢彰满脸汗津津的,心知话到这儿,已经是不好再往下头接了,抬头去看熙和帝。
      熙和帝见谢彰的神色,无奈摇头:“孙卿,你养了个好儿子。”
      “让陛下见笑了,”孙君良掬了掬手,“臣这几个儿子闺女,唯独这个不孝子嘴皮子有几分伶俐,可惜弃文从武,没能走咱孙家该走的路子。”

      孙大学士到底是肱骨之臣,孙君良又是大理寺卿,他们要为太子妃说上几句话,熙和帝如何能不给这个脸面。
      只是想到“糊涂”的皇后,还有这个不见长进的太子,熙和帝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太子,你糊涂了。”
      “是儿臣糊涂……”
      “太子妃没了一个孩子,往后你更要好生照顾她,莫要让你的那些姬妾打扰了她。”熙和帝落下一子,视线扫过连连应声的谢彰,而后看向谢忱,“大郎……”

      孙蓬一怔,身旁沉默的谢忱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道:“贫僧法号常和。”
      熙和帝的脸色显然有些晦暗,手中的棋子一时也不知该放该收。

      “常和小师父。”熙和帝张了张嘴,终于改口道,“还要劳烦你给那没福气的孩子,念一念往生咒,好送他去西天极乐。”
      谢忱应允,轻轻念了句阿弥陀佛。

      孙蓬有些没料到熙和帝的反应。
      前世,孙娴失去了这个孩子,当时不仅谢彰没有留在东宫照顾,就连熙和帝也并未出现,只在听闻此事后命身边的内侍赏赐了一些珍宝作为安抚。
      这一回,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却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熙和帝最终没能和孙君良下完一盘棋,该说的话说完,便坐上轿辇回了后宫。
      谢彰将熙和帝送出东宫时,孙蓬父子二人也正要告退离开。
      随行的内侍微微低头,依次行过礼后,跟着轿辇离开。谢忱始终跟在熙和帝的身后,如那些内侍一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孙蓬一个不留神,就撞见谢彰看向谢忱时的眼神。
      那样好似要把一个人挫骨扬灰一般暴虐的眼神,如野兽,如魑魅,就是不像人。

      “七郎。”
      孙君良忽然喊了一声。
      孙蓬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突然拔腿朝着远去的谢忱追去,一边追,一边回头喊了一声:“阿爹,你先回家,我等等就回去!”

      他其实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可心底就是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他去追,去追上去提醒,去告诉谢忱,有人在恨着他,请一定要当心,千万当心。

      孙蓬跑了一段路,宫中来往的内侍宫女只当他有急事,并未多加阻拦。然而前头的队伍已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到最后只剩淡淡的虚影。孙蓬有些力竭,只好在长长的甬道上停下,两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息。
      他虽入了鹤禁卫,可到底不是自小习武,体力总归跟不上常年锻炼的人。只这一会儿工夫,就跑得喉头发腥,有股血的味道在口腔中淡淡弥漫开。

      甬道那头,有人自转角处走出,一步两步,缓缓走了过来。直到弯腰喘息时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僧人的鞋履,孙蓬这才猛地直起身:“常……”
      他起得有些猛,一时眼前发黑,顷刻就要往下倒。
      好在手腕被人轻轻拉住,腰上扣住一只大掌,这才没叫他往地上躺。

      “七郎!?”醇和如酒的声音低沉中裹着焦急,瞬间在耳边炸响。
      孙蓬站稳脚跟,牙根紧咬,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慢慢重新浮上红润:“我……没事。”
      “你是在追我?”

      孙蓬怔然:“是……我……我有话想同大师说。”要说的话,明明已经有了腹稿,可到了嘴边,却打了几个圈,始终转不出来。孙蓬嘴唇微颤,到最后,竟只能说一句“万事当心”。
      谢忱眼底划过淡淡笑意,收回托着他手肘的手,单手行礼:“多谢。”

      他的动作看着像是有些疏离,孙蓬觉得心里突的空了一个缺,下意识又往前走了几步。
      “我……我过几日去寺里看你。”孙蓬说完话,暗暗咽了口唾沫,勉强回了个不成样的合十礼,转身就跑。

      谢忱一时有些出神,目光望向他跑走的方向,见人一个不留神撞上了拐弯过来的内侍,手忙脚乱帮人捡东西的模样,又淘气又好笑,忍不住眉峰微挑,眼底闪过笑意。
      原来,在没遭那些磨难之前,他竟还是和儿时一般的性情。

      *****
      孙府的规矩,是老辈人代代流传下来的,夜里用膳无意外总是要在一处,为的就是互相说说话,不至于一回来,就各自关在自己小屋内闷头不说话。
      只是今日这顿饭,饭桌上无一人说话,静悄悄的吃完,又静悄悄的离桌。
      女眷们纷纷去了老夫人处,多半是打听孙娴的事情。
      而府内能说得上话的男丁,则聚集在了外书房。

      外书房是孙府老太爷孙大学士的地方。孙府的幕僚和入朝为官的男丁,时常会聚在此处说话。
      孙蓬年纪尚小,并未得老太爷的允许进外书房议事。
      今晚的外书房内,除却孙家几位郎君,便都是孙府的幕僚。
      孙蓬第一次,走进了孙老太爷的书房。

      三叔最先见着孙蓬,笑道:“七郎怎么来了?”
      孙蓬恭敬的行礼:“有件事,要说与祖父,还有各位叔伯们听。”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孙君良坐在一旁,闻声看了看老太爷,这才回头对孙蓬道:“何事?”
      孙蓬犹豫了一下,终究开口道:“太子私设淫祠,掳掠少女,用于享乐,恐有不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零捌】君臣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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