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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救老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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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泰那里,两人挤在一起小睡了片刻。天边就露出了鱼肚白,早起操练的士兵惊愕地看到六少帅昨晚竟然和他们住在一起,这是所有将军里从来没有过的。
六郎悠闲地随着士兵们到黄河边上,打水洗漱。猛一抬头,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中军大帐外面,迟疑地朝这边张望。
六郎不由得心生怜惜,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毕竟是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个女孩子!自己和周围这么多男人,无论怎么讲也该照顾她一下才对。别人不知“他”的身份,自己是明白的,就应暗地里做。想到这里,六郎双膀较力,两手平伸,各提一桶水,脚下如飞,眨眼间就来到了中军帐前,水桶中的水竟然没有洒出半点。
俊平的脸上毫无表情,声音如同昨天一样,冷冷地说:“六将军,你一夜都没回帐?是怎么回事?”
六郎暗想:糟了,自己没回来,会不会让他起疑?连忙说:“都是杨泰,胆子小,他从没离开过杨府,非拉我到他那里!”
“噢,六哥真的对下人一点架子也没有。”俊平的语气放缓了许多,又恢复了昨晚六哥的称呼。
六郎笑笑不答,搬来火盆,上面支起架子,将水桶放了上去。“平弟,军旅之中,一切简陋,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为兄,我替你办!”看看俊平面带倦意的样子,又说:“等水烧热,你自己洗洗,太阳升起,我们就要拔营出发。”
俊平问道:“六哥,你特意去替我打水?”
六郎心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心思敏慧。急忙掩饰:“不是,你没看我在练功,双手左右平伸提水,而不许洒出来,这是我自幼用来练臂力的童子功!”说罢,六郎冲着俊平微一点头,英挺的剑眉下,明亮的大眼睛略一眨动,浓密修长的睫毛闪了闪,高而笔直的鼻子下,棱角分明的嘴唇似乎笑了笑,转身出帐。
俊平望着那颀长潇洒的背影,不知说什么好,呆愣在那儿……
过了黄河,大队骑兵弃舟登岸,一千余骑快速狂奔,大有“千骑卷平冈”的气势。骑兵队伍中,加了一辆四轮马车,里面坐着监军梁俊平。六郎有意无意的体恤让他伤透了脑筋,猜不透到底六郎知道他的多少底细。“杨六郎难道知道了我是女人?那他可知道我的目的?”
想起刚才出发时六郎说的话,实在是心里发毛。六郎一如昨日,温和地对他说:“平弟,你第一次出征,我怕你吃不消,找了一辆车,你可以在骑马骑累了时,坐在里面歇歇。”说罢,六郎径自上马扬鞭,飞驰而去。望着他那飘逸英武的背影,梁俊平更坚定了坚持到底的决心。为了养足精神,他上了马车,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急行军数日,六郎的一千骑兵已到了台州境内。六郎令这些并非“精兵”的骑兵驻扎在台州城外。自己则带着杨泰在台州城附近转悠了一个上午。
下午,他们换了便服,悄悄入城。进得了台州城,才发现街道上十分冷清。
台州境上有两座大山,天台山和雁荡山。山势雄奇,涧深流急,道路崎岖,实际上阻隔了很多与外界的联系。所以,自古以来,来台州做官的都是皇上不喜欢的人或是贬官。近两年,台州一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所以大部分的南省军粮都征自这里。潘美之子潘龙奉命押运军粮,就在天台山附近被占山为王的南易萧打得大败,只有潘龙带着亲兵逃回了京城,其他人全投降了,当然那八十三船军粮也尽数入了南易萧的仓库。
六郎心里十分奇怪,如此好的收成年景,为什么街道上做买卖的、摆摊子的如此之少,简直是一座空城。他们纵马穿城而过,出了南门,眼前一座高山巍峨地耸立着,这就是有名的天台山。
他们的马驰进了山口。天色一下子暗了许多,山高林密,悬崖陡峭,把阳光遮挡得如同傍晚时分。山路十分崎岖,六郎只得下马,让杨泰牵着两匹马在山口僻静处等着,自己独自朝山中走去。
走了一阵,山路越发难行,六郎不由得暗想,这样的山路,就算是有十万大军也不能取胜,问题是那么多的粮食如何能运到这呢?南易萧号称有五万喽众,他们又如何出入呢?这里一定另有道路或者朝中的消息根本就是错的。那几次来的人,不明就里,带了兵直捣天台山,多少人也白给。只要有三五十人守在路旁,来人都会被一一消灭。六郎正在思索,忽然山谷中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又发出隆隆的声音。六郎施展上乘轻功,朝着发出响声的方向疾奔过去。
飞奔了一阵儿,脚下的路忽然不见了,原来到了一个断崖,断崖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潭。四周高高的断崖将深潭围成圆桶型,深潭是桶底。只有右侧有个大豁口,潭水从那豁口急流而下,豁口下面好像是万丈深渊。此刻,一道巨大的水柱正从左侧的山崖上飞流而下,足有二三十米高,三四米宽。水势强劲,带着雷霆万钧的冲力,蔚为壮观。隆隆的轰鸣声中,隐隐夹杂着哭喊。六郎凝神细看,只见隐隐约约有个黑点在水柱冲下的白浪中翻滚。“是一个人!”
六郎一惊。迅速抽出宝剑,斩断缠绕在身旁古树上的青藤,一头系在身上,一头牢牢捆在树上,他纵身一跃,跳向深潭。在快接近潭水的时候,六郎伸出右脚,轻轻蹬了一下岩壁,身子缓了缓,接着,他一头扎入刺骨的潭水中奋力向那黑点游去。湍急的水流几次把他呛得喘不过气来。六郎不顾一切奋力击水,他知道如果迟一迟,那人必然力尽而被冲下深渊。过了好一阵儿,六郎才勉强抓住那人。那人已昏了过去。六郎把身上的青藤系在那人身上,带着他用尽全力游近悬崖。到了崖底,六郎双手抓紧青藤,用尽毕生内力,把轻功运至十成,腾然而起,他双手快速交替地抓牢青藤,双脚迅速蹬击崖壁,终于攀上了崖顶。
六郎把轻藤上缠着的人解了下来,推拿敲击,那人呕出一大滩水,慢慢地缓醒了过来。六郎已累得动弹不得。那苏醒过来的人是个药农打扮,看样子五十来岁。睁开双眼,看见气喘吁吁的六郎,纳头便拜。
六郎用手一拦,和气地问道:“老人家,您好些了么?”
“恩公,老朽命不该绝,被您救起,今生今世报答不完。”
“老人家,别这么说,路见危难,哪能袖手旁观。请问您如何落进那深潭的呢?”
“唉,我今日上山采药,正碰上南将军的兵卒在运粮。我躲闪不及,被急流冲到了潭里,要不是遇上恩公你,我就再也见不到这日头了。”
“兵卒运粮,如何会把您冲到水里?”
“是这么回事。那左面的山崖上有一个坝,平时把水流拦住成了一个湖。到需要时,放水,水沿谷中的一个大沟流出天台山,直接可以和台州城外的护城河相连。据说南将军的粮食都存在城里,需要时就运些上山。”
“那多不便呀,山上那么多人,万一粮道受阻,岂不……?”
“不,不,南将军的主力都在台州城,山上的只是疑兵……”话说到这,那药农忽然警觉起来,上下打量六郎,问道:“恩公,你贵姓啊?”
六郎微微一笑:“在下姓木,单字名景。”
“木公子,老朽今天说了好多不该说的话,不知公子做何营生,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台州作什么?”
“我是来游览雁荡山奇观的,不小心迷了路,就转到了天台山。心想,天台山也是美景如画,何不顺路一看。我知道南将军在这与大宋对峙,不过我一介布衣,不问政事,又有何妨呢。”
“公子,您是我救命恩人,我就对您说实话吧。从两个月前,这里就不是大宋的地方了,南易萧早就把台州城攻下来了,做他的据点,而对外则仍旧称是占据了天台山。台州百姓为了躲避战乱,背井离乡,远逃他县。那留在城里的无论是百姓还是店铺买卖,全是他们的喽罗装扮的。”
六郎听了,心里暗暗吃惊,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带兵入城。“这等机密请问老人家是如何知道的?” 六郎谨慎地问。“木公子,你有所不知,老朽是个郎中,还有两手祖传的雕虫小技,南将军常把老丈找去给他本人和他的下属治病。这是老丈多次出入他的军帐一句半句地听来的。”
“原来老先生是个名医,敢问您老姓名?”
“老朽姓任,名道显,要说祖传绝技,老朽有一弟,名道安,在武当紫云观作道士,他才学到了家呢。老朽比他那是天壤之别。”
“哦,那您为什么不也躲避一下战乱?”
“公子你有所不知,我那弟弟研制了一种秘方,需用这天台山顶茶树春天的嫩芽为引。这里的茶树又没几棵,我得在这等攒足了才能离开。好在南将军对我不错,我倒也不太担心。”
六郎又问:“南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人哪,文武双全,侠义兼备,重情重友,可惜了,没遇到明主。”
六郎沉吟不语。那采药老人接着又说:“公子啊,你对老朽有再生之德,老朽若是以怨报德,当受天打雷轰,不得好死。”说着,他双膝跪地。
六郎忙问:“任老先生,这是何意?”
公子,你不姓木,为了保密,你才谎称姓木。依老朽看,你多半就是此次领兵南来的无敌将杨业之子。老朽知道少将军应该行事谨慎,所以你也应该不全信我的话。但是,为了国家之幸和百姓之福,老朽求您务必想个法子两全其美啊!”
六郎听得暗暗吃惊:“任老先生,您是如何……”
“如何知道是吧?第一,少将军你能从那深潭中把老朽救出来,就非寻常人等,那潭有个名字叫‘忘魂谷’,失足落下的也不是一两个人了,下去救人的也不止一两个,但是连救人的和被救的,从无一人生还,如你不是身负绝世武功,如何能背负一人还能生还?第二,我观公子你只有十八九岁年纪,举止文雅有礼,决非寻常武林人物,必是世家渊源的名将家风。第三,公子你,嘿嘿,长得这么好,身材面相无不英气逼人,而且又儒雅飘逸,再加上你那汴梁口音,试问,这等人物在大宋又有几人呢?只是我听南将军说还未打听到领兵的是哪位杨公子。听说是位从未出仕的。依老朽看,能有美男子之貌的听说是四公子和六公子。从年纪看,想必是延昭公子了?”
“老先生真是神人,杨景佩服之至。”
“六少将军,老朽求您,如有法子化干戈为玉帛,那将是台州之福,大宋之福。”
“老人家,南将军夺了我大宋将士的夏秋口粮,成千上万的将士都将食不果腹,如何能北御辽兵,定国安邦?”
“只是,南将军是个英雄,人才啊,就这么玉石俱焚。再看你,六少将军,必将是擎天玉柱式的人物,两虎相争,何其惨痛!”说罢,任道显连连摇头叹息。
六郎略一沉吟说:“我当尽力而为。老先生,您打算现在去哪里?我送您一程。”
“哎,不必了,六少将军还是赶紧办你的正事吧,你已经为老朽耽误了太多时间了。放心,今日之事老朽铭记在心,守口如瓶,如若食言,天地不容。”
“老先生,我信任您,不必发此重誓,就此别过,多保重,后会有期。”
六郎快步下山,恨不得插翅飞回大营,今日之事太惊人了,不管任道显所说是否为真,都必须改变行动计划。到了山脚下,一眼看到焦急的杨泰,“六少爷,您可回来了,我都急死了,太阳快落山了,再不走,城门就关了。”
“不要紧,我们不再入城,绕城而走。”
六郎不敢再入城,与杨泰快马加鞭,多绕了五十里路,直到月上中天,才赶到大营。到了营门,一切都静悄悄的,六郎骤然警觉,他对杨泰说:“你不要进营,先在远处等着,如有异样,立刻向北跑,到附近州县求援或直接回汴梁。”
“六少爷,我不离开你。”
“别废话,听我的命令。”六郎显出少有的严厉。杨泰不敢吱声了。六郎抬手摘下了亮银大枪,紧紧了佩剑,双腿一夹马肚子,流云就如腾云驾雾般飞驰进营。一到营中,六郎暗叫不好,营里死一般的沉寂。六郎向中军帐驰去,忽然,金鼓齐鸣,伏兵四起,成百上千的喽罗兵刀枪并举,把六郎围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