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倾》昕然

4、第三章

　　“都说你傻了。”走到案几边，萧昭翃脸上尽是嘲讽，而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忙了一天都是忙别人的事，自己倒好，还要留下来把自己的工作做完，这样辛苦为的又是什么？明明不喜欢写史的不是吗？“你……还能撑多久呢？”俯身看他，即便在梦中也是极不安稳的。
　　修长的指尖划过他脸上的线条，暖暖的气息拂过他的脸，上官印璇不由转醒，抬起头，嘴边划过一丝温热，而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迷离：“是你呀。”
　　萧昭翃以手撑着案几，将脸稍稍离他远了一点点，而后笑道：“你刚睡醒时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娇嗔。”
　　娇嗔？开，开什么玩笑？上官印璇被吓了一跳，不由坐直了身子，脊背也僵直起来。“怎么会？”
　　“那是本王错听了。”萧昭翃盈盈一笑，没放在心上。
　　鼻子闷闷地出了气，上官印璇拨了拨散落在额前的发，提起笔继续他睡着之前未完的工作。“夜深了，王爷该回去了。”他下逐客令。
　　“本王不着急。何况，我的部下没走，我怎么好意思走呢？”他显然是赖定了。
　　随便你。上官印璇加重了写字的力道。“王爷实在体恤下臣。”他忍不住出声讽刺。
　　“令你好生感动吗？”他勾起他的下颚，强迫他直视自己，“上官印璇，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非常不喜欢你这副恭敬谦卑到近乎虚伪的嘴脸？”
　　“很遗憾，下官一向如此虚伪，达不到王爷的要求。”感觉到那双捏着他下颚的手加重了力道，上官印璇咬咬牙。
　　“不痛吗？不喊吗？”心底分明流过复杂的情绪，他来不及抓住。
　　“如果我喊痛，王爷就会松开手吗？”他反问。
　　“那可不一定。”萧昭翃笑得邪恶。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费力去喊痛呢？”
　　“好！”萧昭翃大笑出声，松开了手，看着被他捏得红肿的下颚，又忍不住将手覆了上去。他的手冰凉得令上官印璇不由得一激凌。
　　“你怕本王吗？”他轻轻揉着他的下颚，谐谑的表情未变，只是手的力道变得温柔起来。
　　“王爷认为呢？”
　　“印璇，上官印璇你还有侄子吧？”又是那样的笑，意味深长，仿佛又有阴谋在悄悄酝酿。
　　“我不认为你用我的侄子能威胁得了我。”上官印璇的神色一片清冷，月光照在他脸上，肤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这么笃定？”月光中，他的笑意更深。
　　“我很自私。”上官印璇的回答简略而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萧沼翃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好！果然好！”他一把揽过上官印璇的肩，温热的唇贴着他的耳朵，灼热的气息令上官印璇的脸颊也不由一寸一寸地发烫，他的声音低哑：“我有一个名字，过去只有我的母后才可以叫……”
　　上官印璇瞪大了眼睛，眼神惊慌而恐惧：“我最近耳朵不太好，经常听不清楚，旁人不管说什么，都……”
　　“希桓。你要记住。”打断他的话，嘴边尽是恶意的笑。
　　听不见听不见……没听见没听见……上官印璇闭着眼睛在心里默念着。“就算你在心里念着没听见也是没有用的。你已经听见了，而且，你也明白了……”他将头移开，表情仍旧很可恶。而后笑着踱出门去：“天色已晚，本王确实得回去了。”走出弘文院一段距离之后，萧昭翃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上官印璇，你可知，你欠了我一次？”
　　希桓。你要记住……希桓……希桓……希桓……
　　“啊！”上官印璇翻身坐起。这个六王爷折腾得他睡觉也不安稳，那个名字即便在梦里也一直不停地撞击他的思想，他的心……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明白，这样不行吗？为何要这样强迫他呢？那个名字，只有亲密的人才能叫，那么他又算什么呢？即便那个六王爷知道了什么，他们之间也不会有关系的不是吗？上官印璇抚平心跳。果然，他一开始就是不明智的……
　　“呀？印璇，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呢！”沅思南一早看到上官印璇顶着一张比鬼还苍白的脸飘进弘文院，不禁吓了好大一跳。毕竟同在弘文院做事，而他又是嘴巴闲不住的话痨，与上官印璇也算是颇为熟悉了。
　　上官印璇礼貌性地向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等一等。你这样了还要做事吗？去太医院看看吧？”沅思南一把拉住他。
　　“齐阳侯是太闲没事干吗？没事的话就将藏书阁整理一下吧。”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惊得沅思南一蹦三尺高：“六王爷……”
　　“还杵着做什么？快去呀。趁着年轻多为朝廷做些好事嘛。”某人的表情依旧是人畜无害。要是果真无害就好了。沅思南头皮一阵发麻。几十万册的藏书啊，我来了……
　　“印璇？哼。你跟他很熟？”某人一大早语气就不太好。
　　“没有很熟，只是一般般的熟，比跟王爷您熟一点。”想到害自己昨晚一夜未眠的始作俑者是何许人，上官印璇心里的怒火就快喷涌而出了。
　　“看起来，你有诸多不满？”实在讨厌他像鬼一样的脸色。剑眉很不爽地拢在一起。
　　“下官不敢。”压着怒气，上官印璇的表情波澜不惊。
　　“你不敢？”嘲讽的笑自唇畔逸出，“你的确不敢呵。”甩手便晃进了院内，上官印璇一脸疑惑。他做什么像个炸炮似的炸个不停？
　　“这么说来，诸位大人的意思是要重新编修海陵国史了？”堂上萧昭翃随意坐着，眼神微眯，似在养神，可别人却不知，他的目光只盯在角落里的一人身上。
　　“回六王爷，自海陵开国以来，国史一直是各家之言，没有统一，给写史工作带来极大不便，下官认为重新编修是很有必要的。”主事大人答着。
　　“嗯……这样啊。可是重新编修国史是项大工程，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各位大人可有想过？”呵？他还敢打呵欠？毕竟还是个史官呢，做事一点也不踊跃。萧昭翃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笑。
　　“臣已将预算呈报上去了，还请王爷过目。”
　　“人员方面又做如何打算呢？要朝廷再拨人手出来是不可能的。”
　　“这个……倒是可以到宫外请些人员……”
　　“总之，本王觉得不太妥当。编修一事容后再说吧。”
　　“可是王爷，编修国史对于一个国家可是很重要的……”照理说，王爷不应该反对的呀？！主事大人有点不明白。
　　“上官大人，你的看法如何？”想要置身事外，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
　　“啊？我？”上官印璇原是想冷眼旁观的，怎料某人偏不顺着他的意。而此时，某人正一脸无辜的看他。无辜？他倒装得像。
　　几位大人的眼神化成锐利的小刀子，径直向他射过来，表情是那样的统一，都在对他说着：“你要是敢反对，你就等着死在弘文院里吧！”
　　“下官……”这个六王爷当真是要折腾死他了。他已经可以预见他的结局了。
　　“下官同意各位大人的意见，认为应该要重新编修国史。”硬着头皮等着萧昭翃下一波攻击。明知道有陷阱还不得不往里跳……唉。
　　“既然上官大人都这么说，本王也就不反对了。赵主事待本王写个批条，就能去财务司要求拨款了。”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依旧看向上官印璇。而上官印璇却偏把脸转开。
　　“哼！凭什么我们费尽唇舌，六王爷就是不答应，而上官一开口，王爷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
　　“你们不觉得上官跟六王爷最近走得有些近吗？”
　　“刚刚六王爷还时不时看着上官呢……”
　　“我朝不禁男风，你说他们会不会……”
　　“嗯！有可能！你看那上官平时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何况六王爷身边又没女人……”
　　诶！这些人当他空气吗？好歹他这个当事人还在场，要不要讲得这么不堪啊？上官印璇揉了揉穴，表情很是无奈。六王爷，现在又是要如何？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你满意了吗？
　　“如何？顺着他们的意，不代表你不会惹上是非。”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上官印璇却也懒得回头：“多谢王爷教导下官为官之道。”
　　“不用客气。本王一向不吝教导……”
　　“王爷，请自重吧。”硬生生抽回被他攥在手中把玩的发，上官印璇冷声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已经被说得如此不堪了。”哈哈……他有断袖之癖吗？怎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下官会很介意。”上官印漩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与萧昭翃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他真的不想出名，一点儿也不想。
　　“那可真遗憾呐。”萧昭翃适时流露出惋惜的表情，果然是唱作俱佳，不去梨园唱戏还真是可惜了。
　　上官印璇翻了翻眼皮，对他声情并茂的演出不予评价，继续他手头的工作。
　　萧昭翃收起了不正经的笑意看他。真是……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