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让我吃药[末世]》店主十三

6、入夜

　　车正在一条柏油路上行驶，烈阳将前方的景物炙烤得扭曲。油箱里的油不是很多了，戚修想在附近找个加油站，附近的路况不是很熟悉，也不知道GPS会不会把他们导进僵尸堆里去，只能沿着路开下去。

　　车开的很稳，戚修怕沈晴明的腿再次受到伤害，找了夹板固定住后，戚修差点没把张章那小子扔出去。

　　“你不说你是医生吗？”戚修问。

　　张章说：“啊，我专业不是骨外科啊……”

　　“那是什么？”

　　“医药销售……哎说好了别打脸啊。”

　　张章被不轻不重敲了下脑袋，即刻又恢复成喜笑开颜的模样，抱着手机正在刷微博，时不时地还给戚修跟沈晴明说几个段子逗乐。又刷了几遍头条和热门，一个小时都没有更新后张章渐渐地笑不出来了，他收起手机，人也有些垂败。

　　“新闻说什么了吗？”倒是后座的沈晴明开口问他，沈晴明的声音非常柔和好听，哪怕是这种极端燥热的天气里，听他说上几遍话仿佛也就心静自然凉了。

　　张章走神的想，高中那会儿教数学的老师要是有沈晴明这副好嗓子的话，没准儿他现在就是骨科大夫了。

　　被戚修腾手又敲了一下后，张章才回过神，话语里也提不上多少力气，“全国都这样了，刚才翻了个墙，国外也有了僵尸，还有人po了图片。”

　　“不看新闻就刷微博啊？”戚修插了一句，“奥运会你怎么看？”

　　“刷微博看分数呗……”张章闭上了嘴巴，过了会儿又补充了句，“我有关注人-民-日-报的官博。”

　　“怎么说？”沈晴明问他。

　　张章干脆把手机递给沈晴明，对方翻看了一眼脸色便不太好，虽然预估到状况的糟糕，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打开广播吧，信息上说迅速筹备建立了安全区，网络可能过不久没信号了。”

　　张章拿回手机又刷了几遍，这会儿是一点信号也没有了，他扭头往外一看，窗外一片接连的干涸鱼塘，靠近岸边的淤泥中时不时浮现出几个银白的鱼肚。

　　临近夜晚，阳光收去，气温也不再太过炽热。鱼塘边搭建了一栋小房子，看起来甚是破败，但总好过没有防备的帐篷。戚修喊张章下车，自己绕行到后座，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沈晴明抱了下来。

　　除了两大袋药物贡献，张章的生活用品都是蹭戚修他们的，幸好多备了几个，他正在找晚上盖的毯子，找到后一抬头就见戚修把沈晴明护在怀里的模样。他心头略有点奇妙感，一路上他也观察到不少，看起来不好惹的戚修对沈晴明关怀备至不说，仿佛还很怕对方。往往自己即将被戚修兜头揍一下时，沈晴明一句话便把炸毛的狮子哄好。

　　他能看得出戚修一颗心扑在沈晴明身上，但沈晴明呢？张章挠了挠眉毛，总也想不通，只觉得沈晴明像是在养儿子似的，但要是父子的话未免动作言语之间也太亲密了，想想他跟自己的老爹……张章打了个哆嗦，心情又一瞬低落下来，快步几下朝房子走去。

　　戚修把车堵在房子门口，有事还能警觉些。这房子是养鱼人日常歇脚休息的地方，搭了张床，两个盆子，西边还有一个灶台，旁边放着些锅碗，上面落了一层灰。

　　戚修把床简单的收拾好了，把帐篷直接扎在了室内给张章住。车里还有几桶水，取来些熬了个猪脚汤，张章拿来的药有不少适合沈晴明的，直接一块给端过去了。

　　啃着压缩饼干，屈腿坐在帐篷门口的张章瞠目结舌：“逃命还带猪脚，我真是……”

　　“他腿不好，总得时常照应着些。”戚修随意说着，手下习以为常地给沈晴明捏腿上的穴位。

　　沈晴明也像习惯了似的，喝了一半汤就推脱太撑让给戚修。

　　张章整个人都懵了，闷头反思了自己一顿，他能这么孝顺地给老爹洗脚揉腿吗？他爹会这么对他吗？不能啊，一个大脚就踹出去了！

　　戚修也不空出手，两手双管齐下按摩，只抬起头就着沈晴明的手大口大口喝汤。

　　张章想破脑袋没想明白这俩人的关系，好奇心实在按捺不住，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没自我介绍，于是趁着关口开腔：“我叫张章，你们喊我小张小章都成，反正一个音。蹭你们车到现在了还没介绍呢，真是不好意思啦。”

　　戚修把碗放在一边，抬眼不经意地看了下沈晴明，见对方故意错开目光后叹了声气，“这是我岳父——”

　　张章一口水就喷了出去——

　　果不其然被收拾了一顿后，张章缩成一团窝进帐篷里呼呼大睡。戚修觉得对方当真神经粗的可以，这种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地沾枕头就睡，也不知道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脑袋被人换成胎盘了。

　　夜凉如水，如绸缎般的月光抚平白昼的猖狂，仿佛天地一瞬都寂然温柔了起来。

　　戚修背对着沈晴明，把东西都收拾了一下，说：“你睡吧。”

　　沈晴明原本就被抱到了床上，床板虽然有些硬，但不至于将就不了，他没回腔，半阖的眼里留下戚修做到椅子上闭目的身影。

　　刚才张章的骇然表情无一不浮现于眼前，这些年他在戚修的潜移默化中全然放松了自己，甚至一些外人看起来亲昵异常的举动，在他眼里反而是正常无比。不说戚修为了救他，这一路上却让他一丝一毫的惊怕都没有。这个人失落地蜷缩在椅子上，却像拿针戳自己的心一样，他当真心下不忍。

　　“你……来这里睡吧。”沈晴明说，见戚修不应，便撑起胳膊想要往一边挪移一番。

　　戚修果然见到沈晴明的动作瞬间跳起，“别乱动，再伤着疼了怎么办。”

　　沈晴明笑笑，摆摆手，又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戚修抿了抿唇，最终抵制不住这番诱-惑，动作却谨小慎微地，生怕再碰到沈晴明。他知道沈晴明不愿意见他，这会让让了床位给自己也是看在这么多年照顾的份儿上，于是背过去身子，视线却瞄到了没有窗帘遮挡的窗子。顺着月光，隐隐还能看见天花板的角落里洒下的蜘蛛网。

　　心中动容，又难掩心疼与难受，他闷声开口：“委屈你了……”跟我受这么多苦。

　　身后是一阵长长的静默，戚修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前方有什么他也不知，又仿佛见那月光如潺潺溪水，从天上轻柔缓流，汩没入看不见的远方，润泽大地万物。

　　眼皮倦怠，就当下一秒便沉入睡眠时，他听到身后一阵熟悉的声音。

　　“没有……”沈晴明说，“是我连累你了。”

　　“我喜欢被你连累，”戚修翻过身，头也没有抬起来，耷拉着低头看着沈晴明合在胸前的手，莹白修长，他想握一握，捏一捏，不松手。

　　下一刻，沈晴明抽了几下，没抽出来，索性就把手交给戚修保管了。他靠着沈晴明很近，中间不过一手的距离，近到能把沈晴明呼吸过的空气都吸过来绕进胸腔里。

　　他听沈晴明叹息一声，说：“琼琼的事……你是怎么知道呢？”

　　“小时候听她讲的，”戚修说，“中学的时候。”

　　沈晴明恍悟，那个时候沈琼脾气格外不好，他只当是叛逆期，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曾经给沈琼所在的中学代过一段时间的课，原先的班主任请了产假，便把年轻的他顶上去了。他交的那一届恰好比沈琼高一些，戚修曾是他的学生，不太好管教，眼神里像是住着只狼崽子。他似乎有些遗忘那些年的回忆，太久了，可时光又像把年轻的狼崽子和戚修的面容重叠了一些，让他有些晃神。

　　“那个时候我还太年轻，刚毕业，凶你了吗？”沈晴明有些不太确定的问，他生怕曾经心高气盛的自己做出歪曲小树苗的行为。

　　“没，很温柔。”戚修说，“你是不是忘记我了？倒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我一直惦记着你。后来呢？你怎么走了？”

　　沈晴明一愣，说：“读书去了，那个时候还有补贴，带着琼琼也不算很吃苦。”

　　戚修沉思了一会儿，没说话，片刻之后才说：“我那个时候是故意接近沈琼的，因为知道你是她爸爸，那个时候她也是听见了些风言风语不太确定，但后来我就慢慢琢磨透了。”

　　沈晴明太年轻了，又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完全可以认定刚成年的沈晴明做不出未婚生子的事情，这人思虑多，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要还十分回去，除了对戚修。

　　戚修对他万分好，也不见得有一分回报。

　　沈晴明还是有些隐隐动怒，声音不自觉拔高，在幽静的夜里极为清晰：“那你就骗了沈琼？！”

　　戚修赶紧摸摸小手顺毛，哄着说，“不是我啊，我们俩都弯的，这就跟平行线差不多，两根顺道的弧也够不到一块去啊。骗我的是别人，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骗了人，到现在还不承认。”

　　沈晴明脸色一僵，有点燥热，“你别乱说。”

　　“你承认骗我了？”戚修笑道，见沈晴明脸色有些疲倦，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睡吧，明天起来还要赶路呢。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沈晴明嗯了声，又轻轻地说，“琼琼的妈妈是个很好很有才气的姑娘。”

　　戚修气的捏他的手，“我吃醋了你再说。”

　　沈晴明根本不搭理他，继续开口，“果敢，落落大方，不由自主地吸引人的视线，她把琼琼交给我的时候才一岁多一点儿，我看着琼琼心就软了，觉得她一个姑娘在外的确吃苦受累，又遭人诟病，于是就与她结婚，怕有人说她闲话不好过日子。”

　　戚修气得说不出话，又忍不住，就问：“后来呢？”

　　沈晴明说：“后来她生琼琼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治不好去世了，走的时候琼琼才三岁，记不住她。”

　　忽然想起来戚修去沈晴明家里老房子的时候，的确有三间卧室，较小的住着沈琼，朝南向阳那一间他偷偷溜溜进去过，里面却没有沈晴明的东西，想来应该是沈琼母亲的卧室。这人还真是柳下惠，戚修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又气又疼。

　　戚修心里揪紧，闷声闷气地说：“我从小就被亲戚送到武当山学功夫去了，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呢？没爹没妈的。”

　　沈晴明怔了一下，好像第一次听戚修谈起自身的往事，半响后才叹了声，一如往常般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爸爸疼你。”

　　戚修：……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