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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013 ...

  •   012

      纪肇渊不仅是来接楚九歌去买戒指的,他平静地宣布了另一个决定:“明天我要去莫哈维出差两周。”

      楚九歌有一点点兴奋,到时候他就可以自由两周了,不用学习不用早起,想干什么干什么,还可以独占整张床。然后肯定要再跟齐威他们打几场球,有机会还想去美帝的酒吧见识一下……

      纪肇渊扭头看了一眼傻笑着的楚九歌,继续说:“你跟我一起。”
      倏地一声,煮熟的鸭子飘飘忽忽地飞走了。
      楚九歌问他:“你去干嘛啊?”

      纪肇渊开着车,目不斜视:“课题组有一个项目。”

      “你们搞学术的不是应该很强调保密性么,”楚九歌还在挣扎,“我去多不合适啊。”

      “凭你的智商,还没必要谈及保密性,”纪肇渊想了下说:“你带上书,在酒店里乖乖复习就可以了。”

      纪肇渊把车停到步行街附近的停车场,把购物清单递给楚九歌:“你去买食物,我去买戒指,二十分钟后在这儿见。”

      楚九歌拽了他一下:“我要跟你一起。”

      纪肇渊看着他捏着自己衣袖的手,微微皱眉,“为什么?”

      “我没钱啊,我怎么去买食物?”楚九歌一脸无赖,“要不你把你信用卡给我 。”

      纪肇渊没带现金,也自然不可能把卡给他。无奈之下,纪肇渊不得不拖着楚九歌一同进了卡地亚门店。

      纪肇渊从楚九歌的手里抢回自己的衣袖,冷着脸对华裔柜台小姐说:“我需要一款男戒。”

      柜台小姐素质很高,看到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走进来,依然微笑着迎上前,给他们介绍刚上市的最新款。
      柜台小姐带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枚简约的男戒,用中文解释道:“先生,这是我们卖的最好的款式,都沿袭了我们品牌经典的设计风格,我们的对戒寓意着幸福美满,非常适合作为婚戒使用。”

      楚九歌趴在柜台上,让柜台小姐帮他试戴。他认真地对比了一番,最后在两枚戒指上犹豫,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把两只手都伸到纪肇渊面前:“哪个好看?”

      纪肇渊直接忽视了他,往前一步对柜台小姐说:“要最便宜的。”

      “喂!”楚九歌推了他一下,“婚戒啊好不好!”

      纪肇渊捏住他张牙舞爪的手腕,挑眉道:“不然你来付钱好了。”

      楚九歌动了动嘴唇,没话说了。他对柜台小姐尴尬地笑笑:“我也觉得价格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啊,你说对不对?”

      “对!”柜台小姐被他逗乐了,捂着嘴直笑。她先帮楚九歌量手指围度,纪肇渊趁这个时候去刷卡结账了。

      柜台小姐一边量一边跟楚九歌聊天:“您和您男朋友感情真好。”

      楚九歌心里直翻白眼,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看出来感情好的,眼神不太好吧。

      楚九歌咂咂嘴,开始胡说八道:“他追我的时候死不要脸的,每天都要打一百个电话,我但凡有一个没接到他都会跟我发脾气撒娇。我不答应他的追求,他专门逮着刮风下雨的天,往我们家门口一杵,苦肉计啊!”
      楚九歌看起来是真后悔的样子,化身过来人苦口婆心地劝柜台小姐:“我就是太善良了,当初才稀里糊涂答应了他,你看现在连买个戒指他都不舍得买贵的。你以后找男朋友可要擦亮眼睛啊,别太容易就被追到手……”

      他还没说完,就发现柜台小姐笑得更厉害,花枝乱颤到花骨朵都快洒一地。
      “您男朋友回来了。”柜台小姐指指他的身后,楚九歌像慢动作一般一点一点转过身,看到了纪肇渊黑着的脸。

      也不知道纪肇渊站这儿听了多久,楚九歌心里嘀咕着。然后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站起来给纪肇渊让座:“怎么都出汗了呢,快坐下歇歇。”

      “谢谢,”纪肇渊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男朋友。”

      楚九歌脸上的笑一点都没垮,他拉着纪肇渊的手放到柜台上,对柜台小姐说:“美女姐姐你快给他也量一下呗。”

      柜台小姐轻柔地把软尺环绕在纪肇渊的无名指上,她记下数据,笑着对纪肇渊说:“您男朋友真有趣。”

      “那当然了,”纪肇渊抬头看了楚九歌一眼,嗤笑道:“毕竟是好不容易才追……”

      楚九歌伸手捂住他的嘴,胡乱对柜台小姐憋出一个笑:“姐姐,我刚才都是瞎说的。我追的他!我追的他!抱着大腿死命不松手那种!真的!”

      柜台小姐努力忍住笑,双手把收据递给纪肇渊:“提前祝二位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纪肇渊接过收据,看都没看楚九歌,径直走了。楚九歌冲柜台小姐抛了个飞吻,连忙跟了上去。两个人用狂风卷落叶般的速度买完了下一周的口粮,然后开车回家,一路无言。

      楚九歌开着车窗,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最开始还是林立的高楼,然后变换成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迎面扑来的空气里混着青草味。

      楚九歌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突然有棕色的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划过一道若有似无的痕迹。楚九歌有些惊奇,他扭过来看着纪肇渊:“那是什么?”

      纪肇渊没有注意到,但他还是减慢了车速:“可能是松鼠。”然后他停下车,探身去后座拿了一小袋松子,“要去喂吗?”

      “不是松鼠!”楚九歌有些急,他当然见过松鼠,但刚才闪过去的个头起码得是个袋鼠啊。

      纪肇渊没说话,直接掉头开了回去。开出去约有几百米的距离,终于见到了那只小精灵。

      是一只维基尼亚鹿。

      维基尼亚鹿在加州是比较常见的,纪肇渊并不吃惊,他科普道:“属于空齿鹿亚科,它们尾巴底部是白色的,所以又叫白尾鹿。”

      这是楚九歌第一次在非人为的自然环境下见到一只鹿。他趴在窗户上,看得有些入迷。
      鹿是一种很迷人的动物,矫健优雅的身躯,纯真无辜的眼睛,却有着敏感胆小的性格。小鹿很快也发现了他们,歪着头和他们对视了一阵,就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楚九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低头翻看手机上刚拍好的照片。

      纪肇渊问他:“可以走了吗?”

      楚九歌点点头,然后把照片上传到了朋友圈。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正在开车的纪肇渊,中控台上还扔着那袋松子,他突然开口问:“你平时会去喂松鼠吗?”

      纪肇渊把车挨着路边停下,然后说:“偶尔会。”

      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特别招上天垂怜。他话音刚落,就在自家门口的垃圾桶上发现了两只小松鼠,白色的小肚子吃的圆滚滚的,深红褐色的大尾巴蓬蓬松松地搭在背上。它们手里握着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貌似有点被吓到了,呆滞地看着他们。

      楚九歌笑笑,捏了一把松子,推门下车朝小松鼠走去。纪肇渊隔了一米的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说来也怪,两只刚才还吓得胆儿颤的小松鼠竟然不害怕楚九歌。前面那只轻盈地跳过来,胖嘟嘟的那只跳下垃圾桶的时候还差点摔个踉跄。它们围过来,一人捧了一把楚九歌掌心的松子,然后飞快跑回到垃圾桶上。

      楚九歌蹲在地上,看他们咔咔咔迅速嗑开,继而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楚九歌对纪肇渊招招手,想叫他一起过来看这憨趣的一幕。但纪肇渊摇了摇头,轻声说:“它们怕我。”

      楚九歌觉得此时纪肇渊似乎是有些委屈,像个在撒娇的孩子。他脑子里第一个泛上的想法其实是,别说松鼠了,很多人都怕你。

      可话到了嘴边,楚九歌看着纪肇渊一个人孤单地站在车旁,心里突然酸楚,甚至鬼使神差地想上前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他们对望了片刻,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

      最后,楚九歌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住纪肇渊的衣袖,笑着对他说:“没事儿,我不怕你。”

      013
      这晚楚九歌异常安静,从晚饭开始到书房补习结束,他难得没有聒噪,全程显得十分心不在焉。

      纪肇渊注意到他的反常,毕竟躁动的像宇宙大爆炸的人突然安静的如同真空一般,任谁也不会察觉不到。不过纪肇渊没有过多纠结,准时放他回去睡觉了。

      纪肇渊看着楚九歌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了母亲的请求。放这么一个麻烦在身边,不仅牺牲掉他珍贵的空间、精力和睡眠时间,甚至还要用他那点自身难保的感知能力去照顾对方阴晴不定的情绪。

      但如果现在让他及时止损,把楚九歌赶走,他又不太情愿。他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观察,积累反馈数据。

      楚九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小腹上。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然是没有睡着。

      纪肇渊盯着楚九歌观察了半晌,确定他并不是在恶作剧之后,自顾自睡去了。
      楚九歌辗转难眠,他胸口郁结着一团燥热。他翻身背对着纪肇渊,双手环抱在胸前,整个身体缩成一个半圆。

      楚九歌一直不好意思承认,从机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被纪肇渊吸引住了。纪肇渊有自己完整的生活,做着擅长并喜欢的工作,以此获得经济支撑,同时享受着行云流水般的苦尽甘来。

      这是一个闭合回路,纪肇渊自给自足,完全掌握控制权。

      楚九歌认为这种吸引里带着崇拜的色彩,这种感觉类似于小男孩第一次见到变形金刚,他迫切地期待自己成长为一样强大的人。

      可是他的巨人在今天陨落,他深切地感受到纪肇渊所说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到底是什么。

      纪肇渊或许并没有感受到孤独,他只是稀疏平常地说出那句“它们怕我”,甚至其中不带任何悲悯的情绪,但楚九歌就是觉得心酸。

      楚九歌缓缓侧过脑袋,看着已经睡熟的纪肇渊,心酸渐渐转变成了心疼。

      楚九歌暗自唾弃自己,他一个二十岁的大男生为什么要体会这种婆婆妈妈的心情?他索性爬起来打开床头灯,然后悄悄靠近纪肇渊,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细打量起纪肇渊来。

      纪肇渊是好看的,这一点他从没否认过,但因为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原因,纪肇渊浑身泛着不近人情的冷气,便让这份好看打了折扣。

      楚九歌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从纪肇渊的额头缓缓滑落,一路冲开了冷气,滑过挺直的鼻梁,掠过微薄的嘴唇,最后点在凸起的喉结上,剥落出其中那个也不过只有二十多岁的大男孩。

      楚九歌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他一点一点接近,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洛米印在格里斯红鼻头上的那个吻。他仿佛鬼迷心窍一般,竟然想要用自己的嘴唇去试探一下纪肇渊鼻梁的温度,看会不会暖和了一些。

      直到纪肇渊温热的呼吸触碰到他的脸颊,他才猛地打了个激灵,一瞬间清醒过来,然后红了脸。

      纪肇渊已经醒了,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眼神在他脸上飘忽不定,“有事儿?”
      “……没”楚九歌尴尬的嗓子都开始发干,他飞快裹着被子躺下,脑袋也一起蒙了进去。

      纪肇渊没了睡意,他竖起枕头靠在床头,然后伸手拿过眼镜戴上,“你的异常行为从晚饭后开始出现,可从我去体育场接你到此时此刻,我想象不出来任何可能性。”

      “是我自己的原因,说了你也不懂。”楚九歌掀开被子,浑身被捂得热气蒸腾,他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你是不是睡不着了?我们能聊一聊吗?”

      纪肇渊看了眼手表,觉得这个时间点让他和人聊天,简直太荒唐了。可是楚九歌愁着一张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明显能够感受到有一种不忍心的情绪,这种情绪之前只对Reily一个人出现过。

      更多的问题和更加不受控制的情况叠加起来,纪肇渊开始头疼,但他还是一手托着眼镜,一手揉着鼻梁,“你说。”

      楚九歌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纪肇渊身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美国吗?”

      “为了上学吧。”纪肇渊说。

      “那是我爸妈的想法,我……”他烦躁地抱着脑袋,揉乱了一头卷毛,“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挫败感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纪肇渊听着翻来覆去的“我”字,不知该作何表情。他此时无比想帮隔壁课题组再申请一笔经费,好让他们去研究研究激素是不是具有传染性。说不定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楚九歌的内分泌紊乱同样影响了他,让他也一反常态,竟然对一个半夜发神经的低智商生物异常耐心。

      楚九歌又犹疑了很久,才抬头和纪肇渊对视。他心里堵着一团无头无尾的毛线团,他梳理不通,只好勉强把它往下压一压,好让自己能稍微喘一口气。

      纪肇渊眼神清明,深色的瞳孔里影影绰绰印着心烦意乱的楚九歌。他和人交谈时总是这样专注地看着对方,即使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十分难听。

      楚九歌在这样的目光中渐渐放松下来,他再次开口时语气不知为何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对着纪肇渊肆无忌惮。

      “我心里特别难过,我说不出来,我也不想一个人待着,”楚九歌说,“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纪肇渊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考虑了一会儿,问道:“哪一部分?”

      “哪一部分都可以,”楚九歌也垫起枕头,和纪肇渊平行靠在床头,“你随意。”

      “我八岁那年确诊为Aspie,然后我父母就离婚了,随后我跟着我母亲移民美国,连着跳了三级,读PhD之后就自己搬出来住了。”纪肇渊一本正经,还贴心地问楚九歌,“后来我开始在研究室工作,需要我继续讲下去。”

      楚九歌终于笑了,他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感觉到很开心或者……很难过?”

      纪肇渊现在很想骂一句愚不可及,可楚九歌唇边荡漾的小梨涡阻止了他,他又一次感到不忍心。

      “我能够感受到自己所有的情绪,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他抿着嘴,尽量解释得浅显易懂,“我只是不能理解他人的情绪,无法把他们的精神反馈和现实事件联系起来。”

      “那今天下午的时候,你觉得孤独吗?”楚九歌终于问出口。

      纪肇渊茫然:“什么时候?”

      这下轮到楚九歌目瞪口呆,情急之下他居然在一秒钟之内快速回顾了自己一晚上的所作所为,并且还适当考虑了自己自作多情的可能性。
      他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就是我去喂小松鼠那会儿,你说它们怕你所以没有过去。”
      “并没有”纪肇渊了然,笑了起来,“,我当时在想这袋松子终于在过期之前派上了用场。”

      “那你跟我分享一件让你难过的事情,”楚九歌不甘心,“不然我心里太不平衡,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那恐怕只能委屈你继续当个傻子了,因为我确实不记得了,”纪肇渊说,“只有小的时候因为没有能力才会觉得难过,长大了会想办法去解决,或者学会不在乎。”

      楚九歌不想说话,拍了拍纪肇渊的肩膀,自己滑进被窝里准备睡觉了。

      楚九歌关灯前瞥见了纪肇渊的表情,似乎还是很愉悦,他心里更加不得劲,语气不善道:“明天不是要去出差嘛,赶紧睡觉!”

      纪肇渊顺从地躺下,笑意却没褪去。

      他长年累月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安好,心绪平稳。自从楚九歌出现后,他的生活和心情都如同一幅心电图,波澜壮阔,起伏不定,虽然有时也让他手足无措,但却真真实实鲜活了起来。

      他生平第一次和他人分享自己的内心,哪怕楚九歌看起来领悟能力并不怎么样,这种说出来之后的感受依然带给他前所未有的轻松。

      为了能够更加深刻地体会一下这份轻松,他决定把最后一句也一起说出来,即使楚九歌似乎已经睡着了。

      “让我开心的事情也有很多,”他轻轻拍了拍楚九歌的后背,像个分享新奇玩具的孩子,“比如现在。”

      楚九歌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只觉得一瞬间,天昏地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01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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