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局——烟雨旧梦无处寻》佛珠爷爷

10、【十】

　　被带出天牢时，如烟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德妃的心腹太监陈福。
　　她问陈福：“陈阿翁，宁王殿下还好么？”
　　陈福摇头道：“宁王陷诟齐王谋反一事东窗事发，证据确凿，被废为庶人，杖一百，发配青海充军……”
　　“一百杖？！他身子这么弱，受得住么？”
　　陈福闻言默然半晌，终于道：“皇上的意思本也不是充军，是不想留他了。他就算身子强健，也受不住的。”
　　如烟明白，杀子陵的不是刑杖，而是帝王心。
　　然而，皇帝曾经说过，若不是因为她，让子陵做太子本无不可。
　　有一瞬间，如烟起了轻生之念，然而陈福最后说了一句：“宁王殿下临终前，对娘娘说，他年少时有一桩心愿，如今不能圆成，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如烟闻言，便毅然放弃了之前的念头。她可以为他一句话无悔地死，也可以为他一句话悲痛地生。她去了烟雨朦胧的江南，嫁了一个私塾先生。从此皇宫里的晨钟暮鼓，变为了稚子每日朗朗的读书声。持剑的玉手，也在日复一日的缝补浆洗变得粗糙黯淡。岁月将她曾经的美貌消磨一空，只留下丑陋的皱纹。
　　没有人能猜得出，这样一个普通的老妇，曾经是白衣胜雪，银剑如霜的天璇子。
　　只有她自己还忘不了。
　　那一年，她随师尊初入皇宫。
　　皇帝携群臣在朱雀广场相迎，十乐相迎。
　　当日，她穿着素白的道袍，负手而立，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远处，稚嫩的小皇子指着她，说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母妃，那个穿白衣的姐姐就好像天上的仙子一样，子陵将来可以娶她为妻么？
　　——天璇子是无尘国师的爱徒，未来的大国师，怎么可能嫁给你呢？
　　——那假使有一天子陵做了皇帝呢？仙子姐姐就可以嫁给子陵了么？
　　——痴儿，以后不可再胡说这等诛心之言。
　　那年子陵不过十岁，跟在德妃身边，一起来朱雀广场迎接国师。
　　在一群粉妆玉琢的皇子公主当中，子陵并不是最俊美惹眼的那个。
　　然而一双眼，那么热，那么亮，叫人看了便再也忘不掉。
　　只是一句无心童言，如烟的心里从此却多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每每在幽暗深邃的夜晚出来作祟，凌迟她千疮百孔的内心。